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既偏且执 作者:Shineo 文案 唐诺对应尧之是一见钟情。直到被吞吃入腹才知道,他对她是,蓄谋已久。 Version 1 应尧之是这样跟徐行知说的: 你离开了她,你还是你。我离开了她,我就会死了。 应家萎靡,徐家必当唇亡齿寒。 Version 2 已有男朋友的唐诺苦苦暗恋着应尧之,内心备受煎熬。 突然有一天,应尧之说:“你和徐行知分手。” 第二天,应尧之说:“我爱你爱得都快要疯了。” 唐诺:??? 一生中 / 我多次撒谎 / 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 / 一个儿时的诺言。 跳脱呆萌数学系研究生×偏执内敛小军官 1V1,SC 微博@季桑宁 内容标签: 婚恋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诺,应尧之 ┃ 配角:徐行知 ┃ 其它:壹大 ================== ☆、钥匙扣(1)      毕业前,唐诺的婚恋状态便早早变成了“已婚”。   有师妹调侃她,说:“师姐,我之前瞅一眼你老公,艾玛惊为天人!”   唐诺闻言,脑海里浮现他性感的唇和流畅的肌肉线条,莫名有点小骄傲和燥热。   师妹见她脸红,乘胜与她亲近:“师姐毕业后没准备工作吧?你老公一个月的工资,不得比我们在研究院一年挣得多?要我说,读到我们这份上,去高中当个数学老师是绰绰有余,或者再稍微读个博,留校做辅导员、讲师,日子简直不要太轻松……”   话到中途,被性情不定的唐诺残暴打断,“为什么商群要用正规子群来定义?一般的子群陪集强制定义乘法为啥不行?”   师妹:“……??”   唐诺带着鼓励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咱还是多读点书。”   后来发现这种调侃不仅来自于学妹一人。   同门师兄弟严炽前天晚上熬夜到凌晨三点,并且表示已经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只为在SCI上多出一篇第一作者署名为Yan Chi的论文成果。   唐诺骑着小单车去学校西门取快递,回来前想到严炽浓浓的黑眼圈和自称是卧蚕实际堪比贞子的眼袋,非常体贴地给他买了一杯拿铁。   嗯,因为不加糖。   严炽叫嚷着表示感激不尽,在她面前卖了把可怜,苦着脸喝一口,整张因为常年囿于理科、动漫和游戏而比同龄人苍老五岁的胖脸,皱在一起。   喝了点咖啡,扯淡的兴趣上来。   “唐诺啊,你是不知道现在娶媳妇多难。我再练一练,去勾搭个男人得了。”   挂在墙上的指针“滴滴答答”,待分针指到罗马数字Ⅵ的时候唐诺就可以溜走。这段时间既够表示和师兄同甘共苦的情谊,再者,她老公那时候下班,得打个电话。   唐诺努嘴,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严炽啊,你,嗯,我建议,呃,算了我还是直说。你这样,还是继续为娶媳妇努力吧。”   “Why’s that(为啥)?”   一旁默默听着之前的对话,正在批改实验报告的师姐不耐烦地瞥了严炽一眼,从容不迫、一字一句:   “小严,你有做基佬的心思不如好好备课。你不知道嘛,现在gay的门槛很高的。爱健身会穿搭,每天护肤敷面膜,还能参加girl’s night,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双大长腿。”   “再见!”海拔将将170的严炽微笑。   “哈哈哈哈哈哈!常言道,‘他那么优秀,一定是gay啊’!”   一起学习、做研究,久而久之,几个同门言语间敞开节操大门。   严炽突然盯着唐诺,一本正经:“我说小诺诺啊,你不会是被骗婚了吧?”   唐诺被这句话噎到止住笑,“你在说什么?”   “你老公又高又帅,你自己说的,‘他那么优秀,一定是gay’。”   “……”Excuse me?   离指针指到6还有最后一小摸摸距离。   傅老刚给本科生讲完课,左手拿着那本翻到卷页的《实变函数》,右手拿着师母给他买的一个500毫升的茶壶,优哉游哉,眼神迷离,恰同早上逗鸟散步的状态。   见大家相谈甚欢,老头凑过去。   “唐诺,你跟我来办公室一下。”听了半句,挂上严肃的面具,看向大家的眼神中透露着指责。   可……马上就要指到6了呀……   “好的。”唐诺知道傅老这是就上次的问题来找自己做最后通知,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   *   傅老办公室内。   “上次那事,你考虑得如何了?”连上三节课,傅老的嗓音透露着年迈和嘶哑。   研三就跟大四一样,面临分水岭的抉择。   唐诺呆傅老手下办事的这两年,大到出席国际论坛代表发言,小到帮傅老的老伴蔡女士排队买鸡蛋。不说每一样都完成得出类拔萃,但是真·尽心尽力。   最重要的是,唐诺喜欢数学。   她对数学的追求不是为了温饱和体制内的工作。肇端来自机缘巧合,学了就想做好,哪知道陷进去,就是一辈子了。   这话同样适用于她的婚姻。   唐诺看着傅老。   他是我国数学理论界的中流砥柱,已经到退休年龄了,仍然奋战在一线。每一年,静看新面孔来来往往,依旧精神矍铄地行走在这校园里。   为了保持大脑的敏捷,五点早起锻炼,睡前演算一整张白纸。   桌子上永远雷打不动地放着几本数学期刊,方便随手拿过阅览。整个书柜上除了两本傅老最爱的杂书——《世说新语》、《围城》,几乎都关乎数学。   她为学于这样的教授门下,感到无比庆幸。   “老师,我想好了,我要继续深造。”   上学期,傅老的昔日同窗,美帝王子顿大学终身教授、数学家Galecki作为访问学者来到壹大,陪同的恰好是唐诺。   面容姣好是人生一往无前的加分项,而不卑不亢的行为、扎实的知识、认真的态度才是赢得Galecki教授青睐的真正原因。   正值申请季。   傅老与Galecki视频闲聊,Galecki先是吐槽了一番印度学生的糟糕的口音,又说到人权平等的话题。两个人就要结束这次心得交流时,Galecki状似无意地说:“这段时间陶瓷我的学生依旧那么多,真是让人苦恼。”   “哦。已经这么些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不,我只是感慨我的魅力与日俱增。说实话,老傅,你的徒弟,叫唐诺的那个女生,她如果有出国深造的念头,欢迎她来我的门下。”   “呵,我的学生,不劳你费心。”   “我是认真的,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毕竟,你知道的,壹大的数学理论研究怎么比得上王子顿?”   傅老果断摁了挂断。   ……   “你想好了?”傅老一双睿智的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直接看向她。   见唐诺虽然点了头,但眉头微蹙,他补充:“你们小年轻的婚姻,我不太懂。不过我和你师母那时候,愣是异地了近十年,现在感情还是很深。嗨,你跟你对象,谈过这问题吗?”   傅老呷了一口茶。   王子顿大学的数学博士,至少需要唐诺再蹉跎个三四年。   是的,她结婚了,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吃穿不愁,婆婆体贴、老公恩爱。只是其他人如何得知,他们一起经历了多少苦难。婚后也曾误会、争执到差点走不下去,一直到现在。   初初风平浪静,海面上能倒映出粼粼月光。   正是二人感情升温、你侬我侬的时机。   而这平静淡雅到不忍打扰的氛围,就要被唐诺扔进一块石头打碎了。   “还……没有。我打算今晚跟他谈,好好谈。”   傅老颔首,又问:“材料准备好了?这些琐事不用我担心吧?”   唐诺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平心而论,我作为你的师长,必然希望你能在此领域有所树立。不过,对未来,年轻人自己要懂得衡量。”   “老师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行,那就这样。”   唐诺往门外走,傅老又说:“别吵架,讲道理。”   唐诺有些想笑,忙应了,走出门。   *   壹大校园的林荫道上永远有朝气蓬勃的身影。   到了凌晨仍若隐若现,这类人通常被称为理工科抠脚男、夜猫子、觅食者。   唐诺绕过两对情侣,在一块造型独特的石头墩子上坐下。张开双手,望天。   此时临近夕阳西下,入秋的壹市,凛冽的寒风正潜伏着酝酿。   她平常不怎么玩手机,学习、工作时把手机一直放在书包里。现下从包里掏手机,把钥匙扣也带出来了。   掉落在地,发出闷闷的一声碰撞,和钥匙们的脆响。   茵茵绿色上,银白色钥匙扣分外显眼。   那是在他们结婚后,应尧之特意去百货商场挑了一下午,买的一个精致的银白色骨头状钥匙扣。   他把所有的钥匙按大小顺序整整齐齐挂在上面,像在军队交接任务一样,身杆挺得笔直。   “这是家里所有锁的钥匙。”   沉闷的。   “那把?秘密。有一天你自己会发现。”   期待的。   这段时间,应尧之正式从军队转业,安安心心一把年纪玩创业。   自己开了个小公司,起步阶段起早贪黑,好歹他皮厚,倒让唐诺心疼了一把。步入正轨后,唐诺打趣:“诶,这样的话,你岂不是成了总裁,我成了总裁夫人?”   应尧之收紧环在她腰间的双手,表情憋着笑。   “这样,我们的爱情故事,岂不是从军旅文,变成了总裁文?”   “糖糖。”他的目光缱绻而深情,表情似笑非笑,“我不想你一直看数学的意思,是说你应该看点严肃文学。”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着,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喂?”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很开心。   “老公。”   “嗯?”   “你下班了吗?”   “……你晚了十九分钟。”幽怨。   “嗯,嘿嘿。”   “……”   “你来接我吧,我有事想跟你说。”对,跟你说,而不是,和你商量。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 ☆、钥匙扣(2)      站在唐诺的视角回看整个故事,他们第一次见面深刻到经年以往依然让人心悸。   见面呢,是因为徐行知。   徐行知。   她前男友。   应尧之的表弟。   一切情节来得吊诡而温甜,像行刑前的一场饕餮盛宴。   地点约在应家惯去的一间装修颇为古朴的餐厅包厢内。   应尧之作为东道主,早早的到了,在包厢里等他们。   打开包厢门看到应尧之的一瞬间,徐行知有几分恍惚。一年多不见,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表哥还是跟以前一样遥远。   应家是书香世家。嫡系到徐行知的爸爸妈妈这一辈,有三人。大哥是应尧之的爸爸,二妹是徐行知的妈妈,嫁到贰市徐家,三弟比应尧之只大了十岁,性本爱丘山,现在在非洲各国游荡。   对于这个表哥,徐行知的印象可以说是相当深刻。   五岁那年,过年他和爸爸妈妈一块儿去壹市拜访外公外婆,这是他和表哥的第一次见面。   “听说是个厉害的。”小小的他扒着门框,听见妈妈这样给爸爸形容表哥。   之前一直被妈妈教育见了面对长辈们要尊重,而表哥也被算在“长辈”这一栏里,徐行知心里对未见面的应尧之多了几分不满。   哪知道平常和蔼可亲的舅舅对表哥的态度一点也不好。怎么都算不上好。   表哥五岁被送到一个不知名的山上接受教育,刚回到应家时眼里对每个人都有着隐隐的疏离和硬气。   眉眼硬朗,身形瘦削。在室内穿着普通的单衣,却很有范。徐行知忍不住低头看自己,新衣华服,五官没长开,憨态可爱。他也不赖。只是肚子圆了点。明天……明天他少吃两块肉。   在饭桌上一家人和和乐乐吃饭,外公问了表哥几句,表哥说出口的话语中竟然带了些口音,夹带些徐行知听不懂的词汇。   舅舅当场放下碗筷,向大家道歉,然后带着表哥去了后面的院子。   他们碗里的白饭,一口都未曾动过。   徐行知迈着小短腿,也不知怀着什么心理。在后院看到表哥时,他正在蹲马步,看来是被罚了。徐行知忍不住偷笑,被表哥敏锐地发现。他急忙捂着脸,表哥没说什么,表情淡漠地转过了头。   后来在回贰市的路上,徐行知嬉笑着跟爸爸妈妈说这个问题时,妈妈但笑不语。   徐行知觉得无趣,讲话讲不好,还被舅舅罚,这表哥也不过尔尔嘛。   随着年岁的增长,两个人倒是都不像小时候那样陌生拘谨。一年见一两次面,逐渐也能谈笑风生。   应尧之怎么样了。应尧之去了哪哪哪。应尧之做了什么事。简直是童年魔咒。别人家的孩子系列。   安静的室内,挂着两幅临摹的赵孟頫古画。   应尧之正把玩手中的打火机,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   徐行知目光不愿往表哥身上瞟,他突然后悔约这么一趟。叫谁帮忙不好,竟忘了他是个颜值上佳的。   应尧之冲来者颔首。徐行知硬着头皮,十分熟稔地和他打了招呼,然后把跟在身后的唐诺拉上前,说:“这是我女朋友,叫唐诺。”   于是就有了应尧之和唐诺的第一次见面。   她逆光,整个人如同镀了一层光晕。他在光影阴暗中,神情晦暗不明。   这之后,成为了两个人都铭记的一副图画。   应尧之俊美的脸上露出有些怪异的笑容,因为颜值高并不可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对唐诺说:“你好。”   唐诺却觉得自己要死了。   “扑通扑通”。   一颗心被放进了盒子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释放,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生死不明。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好感的产生叫,一见钟情。   而当发生一见钟情的时候,如果是双方皆有,则两全其美成就一段佳话。如果只是一方,则依然有淡淡的美好在其中。但是若一见钟情的一方有对象——并且是产生好感的那方,那她必然会陷入可怕的道德谴责中。   唐诺活了22年。徐行知是她的初恋,如果一切顺利,他也是她未来老公、孩子他爸。   可是在看见应尧之的瞬间,她全身却突然好似有一阵微弱而不可抗拒不容忽视的细小的电流滑过。   正如韦庄写的: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第一次念到这句词时,唐诺只觉朗朗上口。而今,脸烧得通红。   应尧之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T恤,上面绣着老虎的图案。虽是在和徐行知说话,但她总觉得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看她。   心里有一只小鹿,在希望的田野上撒欢跑来跑去,边跑边说:“就是他就是他!”   唐诺捏一把大腿,暗暗斥责自己花痴。掩下眼里的情绪,和徐行知、应尧之俩人吃了食不知味的一顿饭。   但两位男士相谈甚欢。   回去的路上,徐行知兴高采烈地说:“诺诺,我终于可以放心啦,你一个人在壹市不要害怕,有事就找我表哥!”   她心中的滋味便更复杂。   *   应尧之。   回到贰市后,唐诺平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入睡前脑海平静了,清空一天的杂思。却意外地迸出一张面孔。   她听徐行知说起过他的家庭情况,自然而然会说到这个表哥。她听的时候漫不经心,只知道徐行知家里绝非小门小户,没放到心里去。   想不到竟然会和他表哥认识。   并且……可耻地心动了。   思及此,唐诺在内心鄙夷了自己。然后想,读个研究生能遇到什么事,不就三年嘛,她才不需要联系他。   徐行知徐行知徐行知……   *   徐行知和唐诺相识于贰大。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面临对未来的抉择问题。俩人绕着校道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一路经过人声鼎沸的运动场,幽静的植物园林,理学院最引以为豪的科技楼。   手牵着手。   徐行知家里对他的规划即本科毕业后去美帝深造。而唐诺家的规划是……没有规划。经过一番思考,唐诺决定考研。   最后徐行知紧紧抱着唐诺,说:“诺诺,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唐诺回抱住他,男子身材瘦削,心跳有节奏地律动。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和所有的大学情侣一样,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畅想经年之后的蓝图,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以为会海枯石烂的爱情。   后来,俩人准备考研的准备考研,准备出国的准备出国。   算得上让人歆羡的是,唐诺二跨考研,跨学校跨地区,顺利被壹大数学系录取。而徐行知申请了五所美国高校,顺利拿到其中四所的橄榄枝。   班上同学吃散伙饭的时候俩人被全班同学一个劲的调侃,所说的无非是“苟富贵勿相忘”“结婚记得发喜帖”云云。   顺利拿到通知书才算尘埃落定。   唐诺拉着徐行知在KTV嚎了一个下午。徐行知声色普普通通,但胜在唱得投入,眼神深情得能溺死人。   唱到一半,徐行知手机振动,是有电话来了,向唐诺示意了一下。唐诺瘪着嘴,“哼”地扭过头,一个人分饰两角把这首《今天你要嫁给我》的后半部分唱完了。   刚唱完徐行知推门走进来,说:“这周周末咱们去壹市玩儿,我带你见个人。”   在一起久了,唐诺在徐行知面前有种作威作福的女王范儿,于是昂着头,先捏了他的手臂一下,问:“谁呀?”   “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壹市的内表哥。”   “哦,想起来了。”   “他叫应尧之,长得还行,也就比你老公丑那么一点点。”   “略略略,口说无凭,照片拿来。”   “没有照片!反正没我帅!”   说是带唐诺见个人,其实唐诺怎么会不知道,徐行知就是放不下她。他怕他出国的这两年多,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壹市,没个照应,万一有个什么事都不知道找谁帮忙。   想想就难受。   壹市比贰市发达得多,天子脚下,街上随便踩着一人都是处级的。徐行知实在放不下唐诺,他的诺诺性格跳脱,又喜欢作威作福,时常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不怕得罪人,怕她吃暗亏。越想越害怕。   于是联系了表哥。   *   “唐诺唐诺,你好好加油,到时候我去壹市投奔你!”最后一个室友推着24寸的行李箱,向唐诺告别。   该说的话在每一次寝室夜谈中都说尽。   最后给一个拥抱,再见面便要以“年”来计数。   唐诺离校的时间是整个宿舍最后一个。所以她要眼睁睁见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室友们又归去五湖四海,曾经热闹的宿舍归于寂静。热闹之后的宁静,难过到让人想流泪。   在这离愁别绪中,又有新的烦恼注入。   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女生。   唐诺自暴自弃的想。   她和应尧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非常美好,美好到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她都会在梦里与一个面容酷似应尧之的男子以各种各样梦幻的方式相会。   只差共赴巫山云雨了!   可问题是,唐诺已有徐行知这十佳男友。且那人,是她万万不能肖想的。   这之间的鸿沟啊。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连续几天唐诺不愿让自己入睡,内心抓狂。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ing 还是希望大家能喜欢的~ ☆、钥匙扣(3)   研究生的生活与本科相异,而日子仍那么充实。   吃过一顿饭,后来到壹大报道,开始研究生生涯,唐诺真的没打算再和应尧之有什么联系了。   徐行知送完她,帮她打点好一切后便奔赴美帝,俩人只能通过语音视频聊以慰藉相思之苦。   而这显然是不够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了偶尔的争吵,有时候一方太忙便取消了约定的每日联系。又有时差的存在,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久而久之,感情磕磕碰碰逐渐找出了新的一套相处模式,不比以前你侬我侬,但也不至于闹得不愉快。   就在这样激情褪去归为平淡的日子中,唐诺逐渐适应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活。   唐诺现在是壹大理学院数学系研一的学生,平常除了好好学习埋头于各种学术概念和公式中,还有很多杂活杂事要参与。   壹大的研究生楼宿舍条件极好,标准的两人间。   唐诺的室友叫黎佳佳,刚见面时讲话轻声细语,后来暴露了女汉子属性。俩人一见如故。   交谈之后得知,黎佳佳是来自物理系的学霸。壹大物理系保研直升,当年是妥妥的要出国的打算,后来被家里的长辈劝住了留在离家乡近的壹市。感情状态为,单身。   于是唐诺劝她好好把握这次新生舞会。   壹大的研究生新生舞会定在本科生正苦了吧唧进行军训的后一段时间。届时,大家已经基本熟悉了校园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有意愿的研(dan)究(shen)生(gou)可以自由报名参加,原则上不强制参与。地点定在了小礼堂那一片,包括整个小礼堂及外面的绿地。   虽说不强制参与,院里还是下了通知,理学院的女学生参与率需达到80%。   唐诺盘腿坐在床上,读了这一条消息。黎佳佳正在看《清明上河图密码》,闻言随口说了句:“嗨,从本科就这样。”   唐诺撅着嘴,想到壹大一对情侣一对基的男女比例,顿时不做声。   最后就连早就表示自己名花有主的唐诺也架不住来自壹大的神秘压力,报名参加了这次舞会。   她向黎佳佳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只看看,不进去。”   黎佳佳顿时觉得数学系研一的级花内在是如此腐败而猥琐。   唐诺不知道其他研究生有没有把新生舞会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黎佳佳是挺认真了。   俩人特意把各大购物商场逛了个遍,好好享受了把购物的快感。   不过两人家里都不是顶有钱的人,选裙子的价位几番衡量,逛吃逛吃,好歹买到了既合心意又不超出钱包范围的合适的裙子。   唐诺买了一身淡紫色露肩的连衣裙,不仅可以出席舞会,平常稍微正式的场合也能穿。从试衣间出来,在外面等待的黎佳佳迎上前,见她穿此身肤色气质俱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当场便拍定了买这件。   吃饱喝足把该花的钱花出去后,两人骑着单车从学校西门一路飞驰到宿舍楼,竟看到好几对舞伴在草地上练舞。或笨拙或翩跹。   校园的灯光晕黄,洒在地上如霜。   不知怎的,唐诺突然想到了徐行知,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是贰大校园里叫人艳羡的一对。   不知道他在大洋彼岸过得怎么样了。   *   新生舞会的那天晚上,小礼堂外灯光齐开,宛如白昼。铁栏杆上都缠满了星星点点的彩灯串。   因小礼堂隔宿舍的距离和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唐诺和黎佳佳到的不算早。   黎佳佳的男伴是物理系研一长相最嫩的一位小鲜肉,据说之前进校门的时候差点被当成大一的接待了。哪知道人家本科在隔壁学校,二战来的壹大。只是那脸蛋看着是真水灵。   唐诺在征得徐行知的同意后,和同系且同一位导师的男同学做了舞伴。这位男同学身高将将170,体重看着只怕也快170。不然徐行知是不会同意的。   研究生们一对一对进场,黎佳佳小声对唐诺说:“哇,听说研究生以后这种场合可多呢。”   唐诺笑着冲她挤眉弄眼。黎佳佳回笑,然后顾及身边的搭档,两人似乎交谈开了。   开场舞蹈请了几对教授和几对研究生。   主持人隆重介绍了一下他们的来头。其中有两位研究生已经在往演艺圈发展,演过网剧唱过歌,唐诺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其余的也都是各界的牛人。   顺着说下去。在提到其中一位嘉宾时,主持人迟疑了一下,只说是壹大××届校友,现任某机构高管。   唐诺心跳都漏了一拍。隔着好几排,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孤高的身影。   说到这,在座的各位考上壹大的研究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对此嗤之以鼻,主持人不慌不忙地说道:“同时也是校运动会三项记录保持者,Ying馆设计与投资者!让我们欢迎——应尧之先生!”   场上这才沸腾起来。   Ying馆是理学院独有的集活动、休闲、学习于一体的建筑,造型雅致宜人,在座的不少均受惠于此。哪里曾想到设计者与投资者不仅是同一个人,此人还这么年轻!   黎佳佳把手掌都拍红了,十分激动地对唐诺说:“好开心呀!今天应尧之都来了!”   唐诺没作任何反应,只怔怔地盯着前方的那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又看见他。   礼堂外的黑夜和寒气似乎都涌入到她身后,从后背一丝一丝浸染。只是,胸中愈发滚烫。   唐诺右手的食指中指轻轻搭在左手的手腕上,摸着自己的脉搏,极快,已经不受控制。   到介绍应尧之身边的舞伴时,唐诺没听清,后来问黎佳佳,黎佳佳整个人已经星星眼了,说:“她是不是长得很英气!刚退伍的呢!她可是在部队立过功的女英雄!”   遥远的距离,远到用光年来计算。   开场舞蹈时,舞伴和唐诺站在一块儿,也不知该说什么。体重快170的舞伴表示自己和系花一起跳舞,压力真的很大。   他只是胆子大,且和唐诺同一个导师,壮着胆子问一问,哪知道真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为此,他已经被室友、隔壁室友、隔壁隔壁室友……挤兑了不知道多少遍。   舞伴寻思着,说说Ying馆吧,女神估摸是不了解的。于是侃侃而谈那些年理学院与Ying馆不得不说的故事。   Ying馆blablablabla。   应尧之很高,看着有185。他的舞伴不矮,穿了高跟鞋仍矮他半个头。俊男靓女,摇晃在舞池中,极为登对。   为了礼貌,唐诺一直点头表示聆听着,但实际上越来越烦躁。明明自己名花有主,却赶不去心里那股子怪异。就这样陷入自我厌恶的怪圈。   到大家齐跳舞的环节,唐诺甩甩头,从脑海里抛开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想法。见黎佳佳已经舞姿翩翩,于是施施然将手放在舞伴手中,接受邀约踏入舞池。   希望应尧之不要发现她。唐诺想。   但他大概根本就不记得她了吧。   唐诺又想。   呸,水性杨花的女人。   *   和徐行知异地三个多月后,两个人已经十分适应这种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汇报自己情况的相处模式了。   只偶尔唐诺会受不了徐行知。   比如那天舞会结束后。   黎佳佳和小鲜肉男伴打得火热,跳了一曲又一曲。唐诺却乏了,不想在这多待。走出小礼堂,灯火通明的草坪上也放了音乐,两个大音响立体声,伴随着音乐的是男女摇曳的身姿和嬉笑调侃声。   舞伴想送唐诺回寝室,唐诺说:“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哪知道这理工男回答:“那好吧。”   从此这成了严炽永远被唐诺调侃的黑历史。   通往寝室的路黑灯瞎火还不短,唐诺踩着6厘米的高跟鞋,走着走着嫌累,于是脱了高跟鞋赤脚走回去。被晒了一整天的水泥路上带着余温,偶尔有小石子硌脚。   突然想到最近正在听的一首英文歌,不自觉便哼了出来:   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 上帝赐予你快乐,先生们   Let nothing you di□□ay 让万事充满希望,无事令你惊慌   Remember Christ our S□□ior 请记得基督,我们的救世主   Was born on Christmas day 诞生于圣诞节   To s□□e us all from Satan's pow'r 为从撒旦的力量下挽救我们所有人   When we were gone astray 在我们误入歧途之时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 joy 噢,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Comfort and joy 舒适与喜悦[1]   ……   唱了一段才发现,走的这条路实在太过寂静,她都没遇到什么人。   于是安静下来,脚下步伐加快。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似乎……似乎有人跟着她。   唐诺停住,有些不敢转身,于是干脆撒欢子一路跑到了研究生宿舍楼下。   回到宿舍脚有些痛。   唐诺打来热水泡脚。刚整理好一切,接到徐行知的视频邀请。   “宝贝,舞会结束了吗?”   “没呢,我自己先回来了。”   唐诺躺在床上,身上裙子没换下来。十根脚趾头现在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真好看。唐诺自恋的想。   “你穿着舞会那一身衣服?”   俩人聊了一会儿,徐行知突然问。   唐诺点点头。之前在去舞会前,黎佳佳用唐诺的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方便她发给男朋友看。徐行知自然是已经见过这一身的,赞不绝口,在手机另一头吃飞醋。   “让我看看。”徐行知说。   “看什么?”   “看看你今天的穿着。”   “不是看过了吗?”   “没看够。你把摄像头往下。”   唐诺把摄像头往下,发现屏幕上变成了自己的胸。感觉很奇怪,于是又恢复到脸,说:“流氓。”   徐行知在另一端笑,说:“你靠后一点,我想看全身。”   唐诺靠后一点,整个上半身都能看见了。   “还有腿。”   唐诺随意晃了晃手机,没好气的说:“是不是脱了衣服更好?”   徐行知似乎没有被发现的羞愧,反而说了句“talk dirty to me”,唐诺翻了个白眼,说:“走开。”   “让我好好看看你。”徐行知悻悻然要求。   屏幕上都是唐诺的脸。聊了一会儿,徐行知又要求看腿。唐诺烦躁,挂了电话。   唐诺和徐行知在大三刚开学的时候在一起。之前的同学两年,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直到之后的某一次班级出去聚会,找了个别墅。唐诺没去凑K歌的热闹,一个人打桌球。不够宽敞的小室中只有唐诺挥杆撞击的声音。   唐诺的桌球是高中时跟闺蜜们学的。她们三人行必有我师,一人教了另外两人一门擅长的技术。   唐诺教的是唱歌,每天早自习混在一群苦读课文的声音中练嗓子;何小安教的是下厨,每每遇到学校停电或放假第一天,就一起到她家里的厨房去鼓捣;薛一琴教的是桌球,一手桌球打出了“桌球女神”的称号。   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唐诺心想。   独自一个打桌球不讲究什么规则,但因为没有玩法浑浑噩噩,打了半天,桌子上剩余的球还很多。徐行知来的比较晚,桌球室在负一层,他下楼看到了唐诺。   很奇异的感觉,两个人之前一直没什么接触,也没有经历过暧昧期。   徐行知壮大胆子走过去,说:“咱们一块儿打吧。”   “我技术很菜。”唐诺坦诚。   “没关系,我教你。”徐行知挑了一根比较和手的杆,“打残局还是重来?”   “嗯……重来好了。”   于是俩人把球整理好了,徐行知开球。   ……   那天也没做什么沟通,整个台球室便回荡着球与杆、球与球之间撞击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徐行知对唐诺动作的指导。   直到后来班长叫人上饭厅吃饭,拿着一次性碗筷参与班级聚餐,俩人隔着丰富的菜肴对视了一眼,目光里就好像比往常多了些东西。   那次聚会结束后没多久,俩人便在一起了。   数学系本就僧多粥少,班花这棵好白菜竟然被徐行知这只自己班里的猪给拱了,一时间徐行知的钱包八百里告急。   徐行知对唐诺说:“大一大二便很关注你,但是班上关注你的男生太多。”   唐诺看徐行知,对方长相清秀身材健美,因着唐诺大喇喇的目光微微有些羞赧。唐诺说:“大一时我们寝室评选班草,我选的你。”   哦。那咱们为什么现在才在一起?俩人心里疑惑。   [1]圣诞颂歌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 ☆、打火机(1)   刚下过雨,壹大的排水系统优良,不多时地面便干了。还记得雨水曾到来过的只有以极缓慢的速度滴答着水的路边树叶。   但因为入秋而枯黄,绿色不再青翠欲滴,剩下的生命感寥寥无几。   今日无事。   应尧之绕着壹大校园开了一圈。本以为唐诺到了壹市至少会联系一下他这个“表哥”,但他想错了。连着一个月,她甚至连个信息都没发过。   说好的遇到事找他帮忙的呢?女人说的话果然不能全信。   应尧之把车停在男研究生公寓外,离女研究生公寓不远。隔得远远的距离,只能看到那一栋墙的窗户,在阳光下闪着隐约的光,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的打火机是Zippo的最新款,上面印了一匹雪狼。简单的勾勒,这面无表情的畜生的眼睛里竟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他看到觉得有缘,便买了回来。   按照唐诺的习惯,今天必然是要出门玩耍一番的。她喜欢旅游,喜欢一个人到处逛。内心强大的女生,不需倚仗任何外物而存活。   就如同舒婷笔下的木棉,不借高枝炫耀自己,不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与橡树的根在地下紧握,叶在云里相触。   应尧之心里痒痒的。   所以他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一般,像轻易不得见人的暗卫……他想出来,暴露在阳光下,就要……折断她的翅膀?   顶着一张小鲜肉脸的王世坤骑着自行车,对数字敏感的他轻瞟了一眼便认出车款式和车牌号。急忙刹车,一条腿撑在地上,轻轻叩了三下车窗。   “应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待车内的人露出了熟悉的面孔,王世坤带着几分惊喜。   应尧之是王世坤的偶像,埋藏心底的那种。他和应尧之在几年前便因为壹市的一场竞赛而认识,后来从事的行业有关联,两人没有断了来往。   “我记得你是重回校园了。”应尧之颔首,“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学的东西忘得七七八八,这学期得补回来。”顿了顿,补充,“应大哥,壹大这些年还是有些变化,需要我带你到处逛逛吗?”   应尧之轻轻摇头,指了不远处女研究生公寓那栋楼,问:“研一,数学系,住哪?”   王世坤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拐了几个弯。“理学院的几个专业混合住着,我女朋友学物理的,但她室友就是数学系。她们主要分布在六楼七楼。”   应尧之的视线稍微往上一点。还不知道确切位置,但加快的心跳感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   唐诺下午两点半出门。   艳阳高照。温度升高。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开衫,下身格子长裙,配一双阿迪的白鞋。阳光不很灼热,她习惯性撑开太阳伞。   果然,唐诺出校门直接往前走,从电梯下去乘地铁。   应尧之动作矫健而敏捷,跟在唐诺身后。多年的反侦察能力,能够让他颇有技巧不被发现。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用上了。   以往学到的每一分知识在此时被运用到实际之中。如果师父早知道会这样,定会狠狠罚他一顿。有正路不走,走歪路。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教训。   上一次唐诺直接刷卡进地铁,应尧之被拦在外面。紧赶慢赶买了最贵的一张票,结果当他进了地铁站哪还有人影。周围人声嘈杂,应尧之茫然地摸摸头,头一回觉得自己那么笨。   这回学乖了。随身携带壹市交通卡。公交、地铁、出租车、轮渡,皆一卡通。   隔着人群观望,应尧之的脑海中勾勒出曾真实拥有过的美好时光。他的女孩,就像他们刚在一起时那样,软软的小手牵着他的,带他流窜于大街小巷。   沉浸在这思绪中心情蓦然转好,嘴角上扬。   被嘴角的弧度扯回了现实当中。她似乎要准备下车了。应尧之苦笑,向来理智的自己竟然也白日做梦,而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唐诺下地铁后没看路标,似乎是很熟悉的模样。脚步轻快,直接走向四号口,通往壹市的博物馆。   应尧之紧随其后。   唐诺走路的姿势跟高中时没多大区别。不论穿球鞋、帆布鞋亦或是高跟鞋,她都会带着点跳跃感。如果扎马尾,能够看到后面的马尾尖尖摆来摆去,像挠在应尧之心上。   路边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她停下脚步,在兜里翻了翻,随手掏出一张人民币轻轻地放在对方的碗里。唐诺轻轻笑了笑,然后站起身。   嘴角未消逝的弧度正好撞进他眼里。   待她走远后,应尧之走上前。他看着那个灰黑色的破碗,半蹲下身,手搭在膝盖上。然后不自知地从碗里把那十元拿出。对面的老婆婆已是一脸无辜加惊悚。   应尧之双手拿着票子抚摸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从钱包夹子掏出一张红票子,放进碗里。   老婆婆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丝怪异,或许在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又或许在想他是不是给了张假.币。   人已经走远了。见她收起伞,走进购票中心。   应尧之恢复了扑克脸。没再跟上。在路边的长椅上端正坐着,背脊挺直。   捏紧手中的十元钱。他还是不懂爱情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一张英俊的脸上有轻微的波动变幻,心里早已起承转合。   每一次,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而他为尘世和重担所拖累,最终精疲力竭,取悦了他人。只胸口怦然跳动的心愈发沉寂。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要再放手了。   应尧之微微敛了眉。   *   应尧之想到他去贰市的那几次。   或许唐诺从来也不会想到,曾经有一个人,默默地关注过她许久。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和途径,以一种与展现给世人的面貌相迥异的、出离卑微的方式在爱着她。   天蓝蓝蓝蓝,贰市的蓝不同于壹市的蓝。   应尧之戴着墨镜,跟门卫打了招呼,开车缓缓围绕着校道。   在唐诺大一的时候,他曾经来过贰大。只是那时候唐诺还小,或者说他们遇到的时候唐诺就太小了。   他当时只是个坚毅尽责的小军官,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永远是自身实力。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那天来贰大的时候,应尧之没有遇见唐诺。   贰大到底还是太大了。学生那么多,遇见何其难。应尧之本就没抱希望,只是想来看看她今后要生活和学习四年的地方。   他在贰大门外驻足许久,最后亲了亲钱包夹子里的照片。心道:再四年,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同年10月,应尧之被派往亚西,遇到军袭救援船队。因战负伤。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   次年4月,出使美南,带秘密任务。直到当年8月回国。   在部队呆了两个月,又被派到祖国的大西南,处理边境骚扰问题。八年前因为这里的事故使他有机会和唐诺认识,八年后他回到这里。所有的衰弱和畏惧都在这里甩开,再次站起来。   只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人才能懂得。一颗地雷在眼前爆炸,仅仅是普通一块破片,被击中肚子,也会被来个开膛。   而在血肉模糊与碎片中,人还要继续前进。 ☆、皮影戏(1)   心跳好快。快不受控制了。   他青涩的脸孔凑过来。脸上像涂了胭脂似的,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可是没有因此而停止向她靠近……呼吸交缠间,薄唇已经要碰在一起……   不要!不要!唐诺拼命摇头散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   神经病,竟然又想到了应尧之。   而且心跳得好快。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唇上的触感,似乎也真实存在过。   一天24个小时,有12个小时呆在图书馆。唐诺方才仅是打了个盹儿,竟然做了这样的噩梦。   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该去吃晚饭了。唐诺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强行把思绪从一元函数微积分中抽离。   新生舞会结束后,唐诺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和生活时间。   黎佳佳却不是。新生舞会勾搭的小鲜肉叫王世坤,据说当天晚上他们一起跳了不知道多少支舞,然后又在学校的爱情坡上走了一遭,惊动无数黑夜中耳鬓厮磨的情侣。   此二人天雷勾动地火,就此勾搭上啦。   不多时,角色对换,黎佳佳与王世坤在爱情坡上做些羞羞事时,遇到不长眼乱窜的人类们便会在黑夜中诅咒对方一辈子吃狗粮。   这是后话。   “诺,回宿舍给我带两包方便面吧。”   “好的,不吃饭吗,我待会去食堂,可以给你带饭诶~你想吃什么口味?”   “红烧牛肉的。不想吃饭。么么。”   唐诺关了手机屏幕,动作熟练打开自行车车锁,骑车往最近的食堂方向走。她本科不在壹大读,比起土生土长的壹大人有很多不足。虽然数字方面的东西一向是唐诺的强项,却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自开学来花了很多时间在图书馆,来弥补本科方面的不足。   和徐行知的关系依旧不温不火。唐诺习惯了这样淡淡的相处,生活被学习充实了,不多想。   最近已经到了连续五次,徐行知微信上问她“在干嘛”的时候,她的回答都是“在图书馆”的地步。   异地恋便如同养了一只手机宠物,好在,他们各自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   壹大,尤其是在下课的时候,你时常能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自行车车队穿过一个又一个教学楼,去到食堂抢饭。倘若单车技术不错,可以加入车队一起带领节奏,如果技术不达标……那就绕道吧……   唐诺就是技术不达标的那类人。   来到壹大的第一天,发生了几起撞车事件,并且肇事者都是她。   吃一堑长一智。这天她特意等大家都吃饱喝足回图书馆学习了才离开,避免人流高峰期。哪知道在路上竟然遇到了一位研究生师姐。   师姐是研二的大神,据说已经过手几个项目了,现在在某外包公司实习。看到唐诺,很热情地打了招呼,两个人方向相反,师姐一脚踩在地上,已经停车了。唐诺见状索性下车。   “师妹,准备去干嘛呢?”   “回宿舍……追剧……”唐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师姐心领神会,说:“理解理解,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   “师姐你准备去干嘛呢?”   “哦对!我叫你停下来就是因为这个,你快,要是有时间跟着我一块儿去听个讲座。”   “啊?”   “啼琅科技的宣讲会。”   “tilang科技?”   “嗯。”师姐笑得有几分神秘,“你不知道吧,不知道就快跟我走。”   唐诺:???   左绕右绕,到了理学院的会议厅,发现里面已经是人挤人,里三层外三层,情况不容乐观。   台上,宣讲会已经开始了。   唐诺和师姐挤在后方,看不清台前的情况。周围同学们叽叽喳喳在讨论些什么。不多会儿,音箱里传来啼琅科技HR的声音。   师姐小声对唐诺说:“啼琅科技可是金钵钵,每年理学院的人挤破脑袋想进去,法学院和经管的很多人也来凑热闹。”   “为什么啊?”唐诺有些疑惑。这个公司……至少她没听过,名不见经传。   “咱业内人都知道,啼琅是国企,但是每次接的任务……”师姐凑近了唐诺的耳朵,“都是直接和×方接轨的。”   “换言之……这根本就是……”   两人眉目传神,唐诺懂了师姐的意思。   “反正你研一有时间多来听听宣讲会,总是有好处的。”   唐诺受教地点点头。   会场经过一番打扫和布置,看着普通,却适合这场面。   这时,台前侧门走进一个高大清隽的身影,他先是环顾了一周,视线集中到某点,瞳孔骤变,眼角带了丝笑意。   人群中响起骚动。唐诺踮脚才能看清前方状况。   揉揉眼睛,大概是眼花了。学校室内的暖气充足,到了冬天总让人晕乎乎的。   似乎听到了唐诺的“心声”,主持人恰好在此时拿着话筒,笑了一脸的褶子:   “……下面请啼琅研发部负责人应尧之先生发言。”   唐诺火了,……怎么哪都有他。   台上应尧之拿着话筒,清润的嗓音通过音箱,清晰地回响在整个会议室内。   唐诺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能想象他脸上是怎样的风姿。冷淡的眼神,像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似的。叫人着迷。   当她望着他时,竟有一种他也在看她的错觉。   细数一下,从新生舞会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再过一段时间,这一年就要结束了。   而她和应尧之,从认识到现在,已半年。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隔着汹涌的人潮,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和你的心跳。它们以不一致的频率共同协奏,谱出一曲相思。   唐诺捂着胸口蹲下身,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非常缓慢地进行时,在融化。   一旁师姐问她怎么了,带着关怀。唐诺摆摆手,说:“没事。师姐,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师姐觉得可惜,但不好强求。又问了几句是否需要她送,被唐诺爽快拒绝后便安安心心站在人群中听宣讲。   骑着小破车到食堂。不如加餐饭。   唐诺点了一碗扬州炒饭。拿了勺子搭在盛了卖相可口的米饭的盘沿上。发呆。心里百转千回。   按理说,她这已经算精神出轨了。   但是……荷西,荷西和三毛不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   三毛在<大胡子与我>中写:   *   “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我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   “也有例外的时候。”我叹了口气。   “如果跟我呢?”他很自然地问。   “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   我十分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   他们曾有过多么灿烂的爱情,为世人所称颂。   其实有一段时间,荷西发现自己爱上了别人,三毛虽然痛苦,却表示愿意与她和他三个人一起生活。   因为爱已经到了骨子里。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所以……在恋爱这条路上,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迷路的时候呢?唐诺要做的只是等,等迷雾散去。迷途知返。   下意识给自己开脱。最后还是低啐一口。   到饭都凉了,唐诺这回过神。想起黎佳佳还在宿舍等着她。于是三两下扒了饭,狼吞虎咽。然后送盘子,买方便面和零食,回宿舍带给黎佳佳。   往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无法驱散萦绕着她的困惑和难堪。   于是果断下楼。给死党薛一琴打电话。   大学本科时,薛一琴和何小安都去了壹市,只有唐诺鬼使神差在志愿里填报“贰大”。被二人质问时,唐诺吞吞吐吐地说,怎……怎么了,我的分够不上壹大,除了壹大我不……不想读别的学校了。   薛一琴狐疑地看她一眼。何小安直呼可惜。   电话“嘟”了几声之后被挂断。唐诺看着薛一琴的号码,没打错。她……在开会?薛一琴本科从壹大软件工程系毕业后便直接就业,参与了一个奇怪的计划,时常有些不可宣之于口的事。到现在竟联系不上了。   对好友的担忧冲淡了唐诺对自身的困扰。   要不打电话给何小安?已经跳出了何小安的联系方式,可是听说她在意大利很忙,很忙很忙。看着时间,她应当正在上课。唐诺想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人啊,真是孤独又寂寞。   翻遍手机通讯录,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让评论和收藏向我袭来! ☆、皮影戏(2)   “反正也只是出去玩儿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回来,好唐诺,你就跟我一块儿去呗。”   “我得看看我有没有时间……”唐诺弹着圆珠笔,挪动了身子看一旁抱着二哈抱枕卖萌的黎佳佳。   黎佳佳这人,可真是唐诺见过最“表里不一”的人。平常在同学面前跟个老虎似的,发挥壹大女子生猛直接的优良传统。回了宿舍,其闺床上惨不忍睹。各种玩偶娃娃占据半壁江山。   别人宿舍半夜听到的是呼噜声,她们宿舍半夜听到的是黎佳佳的玩偶掉下床砸到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声音。   尤其她有一个扑克牌K的玩偶,又大又重,有一次砸到地上,不知碰到了什么,愣是把唐诺从睡梦中给叫醒了。   第二天唐诺起得早,把扑克牌K拾捡了,嘟着嘴看他。   对方面无表情,胡子和头发翘起了弯曲的弧度,俯视众生,淡漠间樯橹灰飞烟灭。不知怎的,她突然联想到了应尧之平静的面庞,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   又想到他了。唐诺摆摆头。   那天她特意去搜索了扑克牌K。那是梅花K,代表着什么呢?   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公元前356年7月20日—前323年6月10日),即亚历山大三世。   马其顿帝国的国王,亚历山大帝国皇帝。生于古马其顿王国首都佩拉,世界古代史上着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   他是欧洲历史上最伟大的四大军事统帅之首(亚历山大大帝,汉尼拔,恺撒大帝,拿破仑)。   曾师从古希腊着名学者亚里士多德,以其雄才大略,先后统一希腊全境,进而横扫中东地区,不费一兵一卒而占领埃及全境,荡平波斯帝国,大军开到印度河流域,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占据其三。   [1]   明明是不同的面孔,却给人相似的感觉。   “你那本科课程还没赶上?”黎佳佳小心翼翼地问。   “赶上了。”   “那就去嘛,去嘛。整天宅着,不认识新朋友,这样不好,不好。”   唐诺把笔放进笔筒,黎佳佳顺手扔给她一个抱枕,她接住了,说:“可我有男朋友,我总觉得我再跟你们一起出去玩,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男朋友又怎样?我不也有男朋友,照去不误!你瞅瞅你这小娘子模样,被你家徐行知管得透透的。你看我说一,王世坤敢说二吗?让姐姐来给你上上课,这男人呐,就是不能宠的,一有钱就变坏blabla……”   唐诺点点头,说:“好的,我谨记在心,并且记在了手机里。”做出唯唯诺诺的模样。   “手机里?”黎佳佳觉得不对劲了,扑过来要抢手机。   “我现在就发给你家王世坤听听。”   “啊啊啊啊,唐诺,你这个坏女人!不许发。”唐诺站在椅子上,黎佳佳在下面跳着跳着,像个小兔子似的。   其实唐诺也知道,黎佳佳就是嘴头上得意。她作为一个旁观者能感觉到,黎佳佳现在处于付出者的位置。   两人闹了一阵,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去嘛?”黎佳佳带着小喘,依然不放过她。   唐诺轻轻地“嗯”了一声。   黎佳佳侧着身子看唐诺,正看到她面容姣好的侧脸。鼻梁骨中间有个小小的突起,整个脸的曲线恰好符合“圆润”一说。这倒不是说她胖,而是脸部没什么棱角,五官精致,看着就让人喜欢得紧。   这才是男生们喜欢的类型吗。黎佳佳想,心里不免一阵羡慕。不过她任务完成,成功邀请到唐诺,实验室的师兄们要请她吃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顿饭啦。   唐诺也侧过头看她,冲她眨眨眼睛。   “想什么呢?”   “想你啊。”   “啊,想我什么。”   “想你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面由心生?”   黎佳佳听到这一句,又忍不住和唐诺闹起来,折腾着要去掐她脖子。   室内一片女生的娇喘尖叫。少儿不宜。   两人闹完,唐诺突然穿了鞋子,摸着肚子说:“想吃海底捞,去吗?”   “……”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黎佳佳嘴上吐槽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动起来。   两人随意捯饬了一会儿,下楼。也不准备骑自行车,就想慢慢往校门口晃悠,然后乘地铁去最近的购物广场。   哪知道走到半路上正好撞见王世坤。   “佳佳!唐诺!见到你们真好,我特意去找你们来着。”   “找我们干嘛?”黎佳佳远远看见了他便停下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咱们那个别墅之行啊,有点细节问题,我想跟你们详说一下。”说着像是顾忌到唐诺,看她一眼,“有几个变故产生,得提前让你们知道。咱们去咖啡厅坐下来说?”   唐诺推辞:“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你跟佳佳说吧,晚上佳佳再告诉我。”   黎佳佳看王世坤的面色似乎事情需要有心理准备,想了想,说:“咱们仨一起呗。”她也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尤其是唐诺这次去参加一次聚会,那些想撬墙角的汉子们可承诺了她不少好处。   王世坤忙点点头,“有的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不过,唐诺你跟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可不能临阵脱逃。”   唐诺疑惑,她不过刚答应了黎佳佳的邀请,怎么就火速传到王世坤那儿。而看这架势,他倒像早就知道她会去似的。见二人坚持,便说:“好吧,不过别喝咖啡,我和佳佳准备去吃海底捞。”   于是二人行就这样变成了三人行。本是和舍友的甜蜜火锅约会,现在变成了虐异地“狗”之旅。   唐诺和王世坤都喜欢吃辣,也很能吃辣。可是黎佳佳怕长痘痘,并且抗辣能力相当低。三人点了鸳鸯锅。   服务员服务一如既往的周到。   唐诺拿了黑色的头绳,绑在头发上,前额刘海被她拨散了,更显脸小。然后将手机放进透明塑料袋中,套上了围裙。   动作娴熟,如同一位干练的家庭主妇。   锅底刚上来,唐诺和黎佳佳已经大呼“饿死了”。口中唾液分泌不断,只盼着点的菜快些上,锅里滚一遍就能进胃中。   王世坤看得好笑。女朋友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倒是头一次看到唐诺这模样。他拿了手机,站起身要拍照。   唐诺理解现在大家吃个饭都喜欢发朋友圈的心情,于是挪开搭在桌子上的手臂,顺手将刚刚上的土豆片摆正了位置。   “没事儿,不用让。”王世坤摁了拍照键。   唐诺坐在黎佳佳对面,王世坤坐在黎佳佳旁边。他倾斜着身子去拍照,手机微微转个角度,便把唐诺的手、嫩绿色的手机壳和深棕色小背包拍了进去。   像素不模糊,女生的手臂纤细嫩白。王世坤看了看,很满意地保存了这张图。   菜上了差不多一半,唐诺和黎佳佳再也忍不住,把肥牛卷羊肉卷全涮了进去。王世坤靠在椅背上玩手机,黎佳佳着急下菜,身子凑前。唐诺本坐在黎佳佳对面,因为她和王世坤吃红汤,便挪到了他对面。   王世坤看了下沉迷于美食的两个人,佯装处理手机上的正事。打开摄像头像做坏事一样,偷拍了唐诺。   有点模糊了,不过还能凑合。他也不方便再拍一张,毕竟女朋友还在身旁,唐诺也不是傻的。   他打开微信联系人列表,将本次的两张照片发送了。心想:应大哥,我这任务完成得不错吧。   此时已过了饭点,排号的人在外面依然是水泄不通之状。   店里人声鼎沸,香气氤氲。好在三人抢了时间早来一步。   王世坤特别提醒了这次别墅之行带着些“相亲联谊”的成分在其中,并且去的不仅是研究生们,还有已经工作的师兄师姐。相当不单纯。甚至可能发展到当晚的419和不久之后的办公室恋情。   唐诺盯着冒水汽的锅,见虾仁熟了,眼疾手快捞了俩,顺便给黎佳佳挑了一个。两个人吃得鼻头冒汗,王世坤不得已用筷子敲碗,像拿着黑板擦划重点似的。   黎佳佳为了表示对男友存在感的支持,忙说:“收到收到,咱俩就是去凑热闹滴,放心吧您,我绝不会红杏出墙!”   唐诺为了表示自己虽然眼睛盯着锅里但分了心思给王世坤所说的话,紧接着说:“只要有的吃就行!”   王世坤无奈,继续孜孜不倦地跟她俩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和要注意的地方。   大家都这么急,可见我国在超过22岁之后的婚恋问题有多严重。   [1]亚历山大,百度百科    ☆、打火机(2)   天空泼了墨。   窗外阴沉沉的,伴随着阵阵隐约的雷声。   “糖糖,我好想你。”   应尧之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在唐诺耳边细语,暧昧的声音和动作。她的耳朵上有一圈浅白的绒毛,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粉红色的耳廓。   引得唐诺一阵颤抖。   下雨了。   雨点疾迅,滴滴答答打在玻璃窗上。隔着厚重而有质感的窗帘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汹涌澎湃的力量。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直到现在才觉得呼吸不畅,于是挣扎了几下。但力气极小,对应尧之来说如同隔靴搔痒,反而点燃了一阵又一阵火。   应尧之像连体动物一般附着在她身上,脑中进行着天人交战。房里除了唐诺醉后的呓语,不耐地叫他“起开”,只剩下他“扑通扑通”动人的心跳。   良久,仿佛已经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沉寂。   应尧之把头埋在唐诺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想,来日方长。所以,他不必急于一时以致于前功尽弃。   他从她身上撤下,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往门外走。   走到房间口,在心里啐了口唾沫。然后又转过身,半跪在床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唐诺的唇。   这下又有些难以遏制了。他吻了她的鼻尖、额头,手越来越有发展为咸猪手的趋势。只是被自制力拉扯着,到底是没有做到那一步。   然后他颇为狼狈地逃出了门。   到此戛然而止。   山顶别墅的客厅在夜晚显得空旷而寂静。   这里的装修风格唐诺不会喜欢。应尧之心想。身上盖的毯子已经皱成一团。   从梦中醒来,低觉他已经这样想她了。   他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灯光调到适中。茶几上放着两天前他和一群兄弟们在这边聚的时候,不知道谁落下的一包烟。   应尧之鬼使神差地取了一根,动作不甚熟稔点燃了。此时尼古丁对他久绷着的神经有极佳的安抚作用。   烟这个东西,以前的应尧之是不放在心上的。   从小到大,家族对他寄予了厚望,培养起来不遗余力。所以他是骄傲的。即使表面再谦和有礼。   他记得他们那一次见面的点滴。   那天上午,他所主管的啼琅研发部正式完成了对兰生计划的收购。从此,×方对人工智能的探索将合兰生于彼岸计划之中。   酒席上无非是些应酬聒噪之语。   和徐行知约好的时间在下午,包厢里有高山流水的古琴和声。应尧之随手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   十年之约,他的她已经大学毕业了。应尧之坐在包厢里头还在想这件事。   是时候去找她,他已经等得够久。久到因为太过于习惯,已经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滋味。   这一趟出来吃饭,一是恭喜表弟徐行知顺利拿到美帝多所高校的offer,一是受他之托在壹市帮忙看着点他女朋友。   应尧之还记得当时他俩打着电话,他调侃道:“你对女朋友挺宝贝的。”   表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贯的笑声,然后说:“她可不就是我的宝贝。”   一瞬间应尧之如鲠在喉,用流行语言可以称之为“被撒了狗粮”。心下做决定,接受表弟的请求后,立马去找他应尧之心心念念的宝贝。   徐行知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进包厢,打断了他的沉思。有的时候他会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现在该回到现实了。   应尧之抬头和表弟打招呼,然后看到了和他手牵着手的女孩。   他的女孩。   那一瞬,好似上天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他眨眨眼睛,以为是因为太过想念导致的幻觉。   她瘦了,高了,脸上的婴儿肥褪下,比起从前出落得更亭亭玉立。   他上一次看到她还是在她大一的时候。应尧之想,他当时的瞬间表情一定怪异而丑陋。只是心里很开心,因为这重逢而开心。   多年的沉淀,生活已经教会了他喜怒不形于色。   他已经不是青春泛滥的毛头小子了!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应尧之生生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渴望。   徐行知说:“这是我女朋友,叫唐诺。”   头一次,应尧之对徐行知这个表弟产生了一丝丝名叫“厌恶”的负面情绪。   用表面的平和掩盖内在的不堪。有一瞬,应尧之甚至生气到咬牙切齿。他不知道在唐诺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尝试着在爱情的领域给对方自由。但是这折磨人的自由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这种负面情绪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工作中,他整个人一直被低气压笼罩着。   在项目进行不顺时没忍住冲下属发了脾气。其实说到发脾气,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冷冰冰的眼神,默然不语。却吓得对方连忙说加班重做。   应尧之咽了烟苦涩的味道,指尖轻颤,蓬松的烟灰滴散在墨黑色的烟灰缸中。将滤嘴凑到嘴边。终还是没有下口。烟这玩意儿对他来说不至于上瘾,却不适合他。   很快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应尧之觉得是幸运,也是不幸。他不希望唐诺忘记他们的过去,又不希望唐诺记得那样的他。   有的时候活着真的需要负担和痛苦。有的人选择逃避,逃避虽然可耻却有用。   应尧之是另一类人。他秉承的是“能者多劳”四个字。于他而言,肩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没有这些责任,他应尧之就不再是他。   *   他们本科毕业典礼,应尧之去了贰大。   他想看看唐诺,和徐行知。   像做贼似的看他们拍了毕业照,穿着学士服的人群围绕着徐行知和唐诺调侃,笑靥如花。   应尧之捂住胸口,觉得里面有一股浅浅的钝痛。不至于失控,但持续着叫人难受。可是应尧之不愿离开,自虐地看徐行知和唐诺毕业那一天的日常。   他们拿着学位证和毕业证拍了合照,徐行知的手搭在她腰上。他们那么亲密,亲密又默契。他们熟稔地和身边人打招呼。大家伙怂恿他们公主抱……   自小孤苦,身负重担。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应尧之咬着拳头,健壮的身体在狭小的车内空间,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这一切,平淡到让人心疼。   甚至后来他们在机场拥吻的画面。他差点就要冲上前,而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自制力不允许他做出这类事。   唐诺哭得很伤心。   像她小时候一样,哭的时候整张脸都红通通的,尤其是鼻子和眼睛。像刚出生的猴子一样。   应尧之侧过脸。他不意打破兄友弟恭,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做了。   他想起之前和徐行知打电话时,里面隐约传出的KTV的声音——   听我说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过着安定的生活   昨天你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你要嫁给我[1]   他们曾经是彼此的初恋。他还记得,唐诺却忘记了。   应尧之闭上眼睛。   [1]陶喆、蔡依林,今天你要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篇小说又要扑街了吗……哭哭 ☆、皮影戏(3)   于是在约好的下午三点出发的时候,唐诺外面套了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里面穿着米白色V领毛衣,浅蓝色宽松牛仔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黎佳佳化了半小时妆,带着点小期待问唐诺:“今晚会发生点什么呢?”耸耸肩。   寝室的暖气开得足,唐诺往窗户上哈一口气,三两下画了一个笑脸。   太热了,温度让笑脸瞬间融化不见。   唐诺和黎佳佳坐在王世坤的车里,一辆九成新保养得当的沃尔沃。据说他工作那一年买的,当然家里出了不少力。现实往往比较残酷,普通本科生工作第一年想靠自己买一辆车……几乎为不可能。   黎佳佳心下思索,几番计量。看来王世坤家庭条件基本能达标,在恋爱的博弈中就得看好天平和砝码。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化工系的女研究生学姐,唐诺不认识。但黎佳佳和王世坤和她很熟,四个人一辆车,跟着大部队。要是车前缠绕了蕾丝花朵,就真跟迎婚车队一样了。   从壹大和他们一齐出发的有三辆车,晚到的还有上十个已经工作了的学长学姐,年纪分布在25到35岁之间不定。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壹市西北郊区的森林别墅区。   别墅区仿欧式建筑,却祛了其纷繁复杂的一面,留下简单几类元素与小区的名号、环境相呼应。   这不是普通的专用来出租给大学生研究生们聚会的别墅,似乎是此次聚会的人中谁的私房。在这种管理严格的小区,除了屋主认识的人,其他人别想得门而入。   食材早已准备好,别墅主人甚至留了几个女佣打下手。   一群人现在压根没想下厨的问题,坐在大客厅的沙发上饮酒聊天。等人到齐后再分配任务。   这聚会可并不简单,下厨一定要亲力亲为。在类似的相亲联谊中,体现厨艺的娴熟度是很重要的环节。同时男女之间互相观察试探,看对方的礼仪、为人。成年男女的世界,一切都可以量化。   好在在座的各位因着都是壹大的毕业生,算知根知底,所以交往起来,比他人多了几分亲切。   “你是唐诺?”眼前一位长相颇为凌厉的女生,踩着小高跟,在室内只着一件长裙,端着一杯香槟。   杯内液体轻轻摇晃,在惨白灯光下衬托得来者愈发显得不善。   唐诺点点头。   “学姐好。”黎佳佳在一旁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然后给唐诺介绍,“这是陈澜学姐,别墅就是学姐友情提供的。”   “学姐好。”唐诺乖巧地有样学样。   “你本科不是在壹大读的?”陈澜的声音冰冰凉,要不是之后的语调上扬带着些疑问,这句话都像陈述句了。现在待在别墅这一块的人都是壹大硕士在读生,闲聊声音微弱,间隔距离不远,一时间,大家皆听见了陈澜学姐这一句发问。   “我是贰大本科毕业。”唐诺收敛了脸上洋溢的微笑,语气轻淡。贰大虽说不比壹大,但也是国内大学中的佼佼者。   只是在陈澜看来或许不是这样。   她若有其事地“啧啧”了两声,上下打量了唐诺,眼光像带着冰点的温度。“你也不过如此。”抛下这一句话,不等唐诺有任何反应,她拿着酒走远。   旁边的人这时才凑上前。   黎佳佳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陈澜的行为让人莫名想鼓掌,解释道:“唐诺,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大一时就认得陈澜学姐,她就是这样的人……那性子不坏但就是为人比较傲慢。”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撒野呀。   哪知唐诺一口饮尽杯中酒,说:“她没说错啊,我就是一个‘不过如此’的人。”   黎佳佳有些尴尬地笑笑。   她突然想起她刚看到唐诺的那天。因为黎佳佳是本土壹大人,早早就得知了宿舍安排,收拾几大包东西,叫了同学帮忙。   实际上,她以前的宿舍离这也不过十分钟的脚程,不过从四人寝换成了二人寝,身边的人换了。黎佳佳没多大感觉。   唐诺比她整整迟了三天报到。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好些地方都摆着她的物件。黎佳佳见来者是位大美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帮她把手里提的一袋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该是唐诺的位置腾出来。   两人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   “你的行李呢?”黎佳佳见唐诺两手空空,除了个小背包和她刚刚提的东西。   唐诺轻快地笑笑,说:“在我男朋友那。”然后她把背包也随手放在桌子上,“我得下去看看他,上来是熟悉情况的。”   黎佳佳点点头,竟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美女的男朋友,应该怎么着也算高富帅吧,她好奇了。   唐诺有些惊讶于她的热情,爽快地摇摇头。   黎佳佳在窗户边看着唐诺和她男朋友。隔得远看不清人脸,模模糊糊的身影和穿着似乎挺普通。外貌协会的黎佳佳撇撇嘴。   在僧多粥少的壹大待久了,眼光是会变得挑剔的。   徐行知从车的后备箱里把唐诺的行李全拿出来,足足有三个大箱子。然后动作熟练地往楼上搬。这时常年锻炼的优势便体现了出来。   看到徐行知的第一眼,黎佳佳觉得,这俩人还是有些配的。只能说“有些”,总觉得徐行知差了点什么。   大抵是唐诺给她的第一印象太好了,整个人的位置被她下意识拔高了许多。   此人不说芝兰玉树,至少是人生中佼佼者。看唐诺的眼神柔情似水,二人感情倒也不赖。最重要的是,当天晚上徐行知就请黎佳佳吃了顿饭,米其林三颗星,烧钱啊。   黎佳佳想着。   另外的一群研究生人精们这时也慢悠悠凑过来,想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带。   有吐槽导师多么坑人的,有吹嘘自己做的项目多么厉害的,也有互相问一些试探性问题的。自古雄性为了抢夺繁衍后代的有限名额皆会做出些争奇斗艳的事,如孔雀开屏猩猩打架,今天这群自认为了不起的壹大研究生们或者毕业生们又会有什么区别。   她不该来凑热闹的。   唐诺悄声跟黎佳佳说她想去外面散散步,黎佳佳说电话联系。于是她便拿了羽绒服和手机。   出门冷风迎面刮来,唐诺鼻头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今天的温度不低,中午时艳阳高照了,只是室外怎么都比不上室内。   这别墅群建在山坡上,不远处即能看见含着大块岩石的小山。空气中带着点点朦胧感。   唐诺想,坏了,忘戴口罩了。这点点朦胧,得力于冬天经久不衰的空气雾霾。如果是个敏感的身子,只怕一个冬天跑医院便不下三趟。   现在是傍晚,也不知远在大洋彼岸的徐行知起床了么。唐诺找准角度,拍了张风景图,在微信上发送给他。   别墅之间隔了50到100米的距离,栽种着观赏植物和阻隔的大树,黑色古朴路灯下似乎总有欲说还休的故事。   每栋别墅都有自身独立的小花园,唐诺便是想欣赏一下不同家庭的作品于是出门散步。只见不同别墅的小花园在冬天依然各有各的风采,不知春天来临后,这里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是看不到了。   沿着东南方向走。   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高档住宅区内应该不会有什么恶犬危险……唐诺想着,脚下步子未停,继续往前。   隔着一段距离,唐诺有些微近视,看不清人的模样。先看见了哈着气的狗狗,是一条精力充沛撒腿子跑的金毛。   被寒风吹得几近僵硬的脸上带了笑意,金毛金毛,一看便是——地主家的蠢儿子。   金毛靠近她,身上的毛发和肉随着动作而抖动,看来主人将它喂养得很好。围着她转了一圈,这才停下来。它的主人穿着一身运动装跑来,大抵是身体素质好的,毫无气喘吁吁感。倒是狗狗的喘气声比较明显。   唐诺听见了自己喘气和心跳加速的声音,下意识称呼了来者。   “表……表哥。”   应尧之的脸色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   唐诺懊恼自己嘴笨的同时又觉得新奇,原来……他也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皮影戏(4)   那一声“表哥”叫出口,本以为气氛会继续尴尬下去,哪知应尧之还记得她,恭敬有礼地寒暄。   得知她和同学来此玩他只是微微颔首,面上没起什么波澜。唐诺怕他想歪,忙解释她已经得到了徐行知的批准,哪知道这话说出口对方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然后她便鬼使神差答应了应尧之的邀请。   唐诺给黎佳佳打电话解释了一番,心里犯怵。还是掩饰不住对应尧之私人领域的好奇,像做贼似的收敛了步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表哥,你的金毛叫什么名字呀?”唐诺摸摸它的头,它更加撒欢子围着她转。还真是一副傻儿子的模样。那前面那位,不就是……地主?应尧之戴金链子穿成土地主模样……想到这,唐诺差点笑出声。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应尧之。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哦好……”她还没嫁给徐行知,便一口一个“表哥”,这样轻浮怕是引得他不喜了。唐诺耳朵有些发烧,但也叫不出“应尧之”三个字。   “南国。它叫南国。”   “南国。”唐诺轻轻念出这两个字。不懂得这看着严肃的两个字中,蕴含着怎样的意味。南国听到她的呼唤,作势就要扑过来,被应尧之强势拖走。   应尧之的所在离他们聚会的别墅不远,走着估计400米左右的路程。唐诺和应尧之没再说话。南国一会儿跑到应尧之面前刷存在感,一会儿来到唐诺面前呼气,似乎有无穷的活力。   他的住所比之陈澜所提供的要小些。三层别墅楼,在门外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等到走进时,唐诺才发现里边独具匠心的布置。   南国不知从哪叼了一双拖鞋,献宝似的推到唐诺脚边。   “你穿这双。”应尧之有些不自然的轻咳嗽两声。这是一双浅灰色的龙猫拖鞋,憨态可掬的模样甚是可爱。拆过了包装,干干净净无异味。   唐诺穿上,恰好合脚。   客厅中间取消天花板的阻隔,改为模拟宇宙洪荒的玻璃穹顶,在黑暗中闪耀微弱的光芒。置身其下,仿佛能感觉到宇宙之宏大与人类之渺小。   这是在黑暗中。   唐诺闭上眼睛,想到跋涉了几十亿年的光,穿越在浩瀚的宇宙中。就像海风从太平洋吹到吐鲁番,不问归期。   应尧之关了玄关的灯。不急着打开客厅的组灯,此时此地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开哪一盏。   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带了沉甸甸的重量。   唐诺睁开双眼,歪头看向他。   这才开灯。   “在这不必拘束。我把你当家人一样看待。”   唐诺听得脸上充血,想到他把她当家人她却想睡他,更觉得自己腌臜不堪。   他从厨房里端出一杯橙汁递给了她,“你先在这坐,我处理点事情。”   南国乖巧地趴在沙发脚独属于它的垫子上。   “这房子你可以随便逛,杂志、书都可以看。我在书房,”他指了指楼上一扇深棕色的木门,“发个邮件。”   唐诺点点头,目送应尧之上楼。一本放在茶几上的杂志是关于军事的,唐诺不感兴趣,大致翻看了,便决定参观下这里。她心里隐隐约约对应尧之还有些悸动的感觉,他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房子内布置简洁,处处透着雅致与精细。唐诺不敢唐突,只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赏玩着这里的布置,那边应尧之便下楼了。   他迈开大长腿,几步走到吧台内,问:“请问小姐需要些什么?”   唐诺笑了,“敢问小哥你最拿手什么?”   应尧之眉毛翘起,脸上带了一丝笑意。拿起调酒器,动作娴熟。   这时唐诺紧贴着大腿的手机振动,原来是徐行知的微信消息。他大概刚起床,借用洗漱台的镜子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朦胧带着睡意,不掩男生秀气。   “新的一天,依旧想你,老婆~”   沉浸在应尧之展现出的眼花缭乱的调酒技巧中的唐诺如同当头棒喝。急忙回复了徐行知。再看调酒那人,已经调好了。   盛放在鸡尾酒杯中的液体呈现出浅蓝色。吧台开着浅黄的光,唐诺端起酒杯,问:“这酒叫什么名字?”   “红豆。”   听到这,唐诺怎会还不懂得。她的指尖拂过酒杯下方的托,鬓角有几缕拢在耳后的长发滑了下来,落在脸颊边,弯出一抹巧妙的弧度。   红豆。南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1]   明明是蓝色,却名之为“红豆”。眼前这人面色不显,只是内里该藏着多深大的相思。   对方心有所属,罗敷也亦有夫。那便不多言。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唐诺细细品尝了两口,只觉得入口醇香,隐约有水果的清甜。于是一口闷了。   应尧之见状,喉头滚动,却没多说。沉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又给唐诺一杯橙汁。坐在她身旁的高脚凳上。   “我想给你说一个故事,好吗?”   唐诺脸颊已飞起了红云,此时依然神智清明着,听见应尧之磁性低沉的嗓音,胸中更烫。忙点点头。   *   那些出生成长于和平年代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拿生命相拼的战场交易有多么多么残酷。   古代大家族可通过对典籍解释权的垄断来实现家族延续,如弘农杨氏。   这一权力在今天已不适用。   应家为书香世家,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实际上怎么也脱离不了与钱打交道。于是到父亲那一辈,小姨嫁到从商的徐家,小叔从商,只有父亲还坚守着书香阵地。   小时候的应尧之常常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普通人。后来他知道这世上没有白胡子圣诞老人,也没有救苦救难观世音,他能依靠的只有自身力量。   这便是活着。   实际上,那时候的他会变成自闭症模样,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意外。   那一年的年初,他去山上拜访师傅,师傅劝他今年小心,命中有劫。应尧之记在心里,做了多方面的防备。但还是没能逃过。   那年他17岁。   因为西南那边的塬帮力量跟应家有一定来往的情谊在,而应家一向以精忠报国为己任,几番思量,让应尧之去协助。   出发前,老大做战前动员。   “有一门学科叫创伤弹道学,专门研究子弹或弹片击中人体时会出现什么情况。”   老大嗓音带着风里来雨里去的粗粝,目光如炬扫过眼前的战士们。   “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   “首先,弹片会以每秒几百米的速度在正面射入点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创口,而弹片穿过身体时形成的巨大震波会震伤脏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穿出人体,震波形成的出口会是进口的好几倍大,因为弹片会带走你一部分肌肉组织和碎骨。”   等等,这真的是在做战前动员?   “如果是击中头部,创口会更可怕,它将掀飞你三分之一的头骨……要是弹片击中了颈动脉,那我的脖子就像打开了自来水笼头……   “如果子弹或弹片恰好击中了你的颈动脉,那么在心脏泵血每秒833毫升的强大压力下,血液可以喷射到十米以外的地方,在短短几秒钟里,出血量会达到1000毫升。   “一个几秒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立即就会濒临死亡。”   一群人想到那场景,后槽牙禁不住咬紧。   “这时你的皮肤呈青黄色,浑身肌肉松弛,也包括括约肌——你的大小便会失禁,体温迅速变凉,原本健康富有弹性的人体这时摸上去就象案板上的肉类食品……”   饶是心理生理强健的应尧之,听到这也忍不住颤了一下。   在战争和死亡面前,所有的个人情绪、身份地位都显得渺小而可笑。家与国,天下与英雄。   “我们都是军人,当我们穿上这身军装时,就应该做好将来有一天死在战场上的心理准备,我的战前动员不讲大道理,我只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提醒大家,这就是契约精神,当我们穿上军装时,就等于和国家签订了契约。   “这就是说,如果天下太平,国家就养着你。如果国家有事,你就要理所当然地去流血牺牲,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你必须要履行的契约,逃避契约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即使不是骗子,也是个缺乏信誉的人。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方法谋生,但决不能把当兵当做谋生的手段,军人不是混饭吃的职业。”   [2]   ……   也正是这么一番话和这一次的经历,真正决定了应尧之的信仰与归属。他决心未来做一名真正的军人,心里有不尽的热血和壮志。保家卫国,忠义尽责。   那一年,他不知他会遇见她。   [1]王维,相思   [2]老大战前动员所说的话均来自都梁所着《血色浪漫》,真心喜欢,给大家推荐。不知可否这样引用,侵删    ☆、君子一诺(1)   人间如炼狱。   和应尧之一块儿的兄弟在那场浩劫中几乎全部阵亡。   他的鼻子能闻到东南亚特有的潮湿腐烂气息,耳边有毒蛇嘶嘶吐信子的声响。应尧之眼皮跳着,还没来得及呼喊,前方的地雷炸了,半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兄弟瞬间没有全尸。   应尧之也差点死去了。   可能他的身份还算特别,被囚禁了一个月,饱受折磨,最后返还故土。   回到应家依旧不怎么吃喝,等到他想开口说话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了话了。   然后便越来越逃避和人接触。逐渐喜欢孤独。   逐渐自闭。   后来,爷爷挥挥手,让大块头司机严刀带他四处游历一番。严刀二话不说,带应尧之回了他的故乡。然后就遇见了唐诺。   人生的初见就是他眼中的一片沉寂突然注入了一抹鲜活的色彩。   那个女孩脸上的表情真的很丑。五官因为用力而有些微的扭曲,强忍着哭,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穿着蓝色的棉布小裙子,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   他视力极佳,隔着长长的路上也能看到她。原本只是因为不想动,坐在那也不想说话。只呆呆看前方。   女孩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被他的视线聚焦。   白色的帆布鞋,不好好穿,偏偏踩着跟。露出了里面那双浅蓝的棉袜,上面印着卡通图案。他不认识。   严刀在不远处的公园打拳,虎虎生威。他前几天带应尧之去热闹的广场上认识了一群老爷爷老太太,说是要跟着学太极平静心灵。   哪知道应尧之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   看到这个消瘦俊朗的小伙子沉默着,眼神那么的空洞,老头老太们都扼腕叹息。   反倒是严刀和老爷爷老太太处的好,关系一步步增进,密切到老人家开始为他的终身大事发愁,说要给他介绍对象。   说远了。   应尧之不是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而是自动屏蔽了消息。   他一开始没看她的。是那天天太蓝,草太绿。他双眼无神目视前方,她强忍着哭走进他的世界。   到底没忍住。   女孩简直如同动画片里的小人,“哇”地一声便嚎啕。脸上痉挛的肌肉松弛了,顺其自然,想哭就哭。   应尧之从没观察过一个人哭,也不知道原来人哭起来能够这么丑。   一千多年前的阳谷县,大郎出去卖烧饼,潘金莲掉了一根竿子,正好砸在路过的西门大官人头巾上。   再往后一点,书生张君瑞在普救寺里偶遇已故崔相国之女莺莺,一见倾心。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   *   后来他见过她很多次。   每一次,都像在看鱼缸里欢快的小金鱼一样,仿佛能看到一条小生命的鲜活。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有人这样跳脱地活着。   应尧之的眼神因为这一抹色彩而逐渐灵动、好奇。   除了他之外,除去那些腌臜的回忆和高度自律甚至变态的生活,同一片天空下有人这么鲜艳地生长。   她每一天晚上下课后的状态都不一样。   有时候是和一群人嬉戏打闹。   /   “魏自强你再这样我就告诉陈欣蕾你喜欢她!”   “窝草你这么一喊全大街都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魏自强你竟然敢惹唐诺!”   “唐诺你故意的吧嘿嘿嘿!”   ……   /   有时候是和两个女生同行,她们说着话。说了几句她戴上耳机,不知道听的是什么。   有时候拿着一张小纸条背。   /   “唐诺你好爱学习啊!”   “别烦我,再背不完我明天要被请到办公室喝茶哒!”   “老魔头怎么每次都针对你?”   “因为我长得太可爱了?”   ……   /   有时候,她和一个小男生一块儿走。她在前面走得快快的,男生斜挎着包跟在旁边,要去夺她的背包背过来。被她拒绝了。   后面还有几个小男生小女生跟着,以旁人能听见的声音窃窃私语。   /   “关成喜欢唐诺一年了诶!”   “他今天告白能成功吗?”   “要我是唐诺肯定接受了啊,关成长得帅还会跳街舞,少女心膨胀!”   “唐诺不是没喜欢的人吗?”   “哎呀两个人好上又不是奔着结婚,玩玩嘛。”   ……   /   严刀和广场上的大爷大妈纠缠回来,见到应少爷还是木木地端坐着,如同老僧入定。   要不是见过他以前的样子,都要忘了他还是光芒璀璨的少年。   应尧之眼珠子轻轻动了一下,想问严刀消息打听得如何,却没开口说话。因为太久没说话,已然忘了。   严刀这次从壹市回到故乡是存在着私心的。可不就是想看看,他的初恋,现在过得怎么样。   严刀高中没毕业入了伍,混了几年后转业,幸运地成为应家的司机。   读书时因为谈恋爱打架被通报批评了好些次。他把妹子保护得好,老师们隐约知道这个大块头恋爱了,打架可能还因为感情纠葛——年轻人呐!   却不知道他的小女朋友到底是谁。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严刀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他小女朋友,是踏着七彩祥云……不对不对,是火箭班的!尖!子!生!人是要好好考大学的。   后来,严刀打架不小心把一个小混混给捅了,差点坐牢。女朋友家长勒令他们分手,他被家里押送到部队……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一把辛酸泪,喝着啤酒,嚼着花生米,在屋子里向应尧之倾诉。   “真不是刀哥吹,当年这条街都归我管!”   ……   “我谈恋爱那会儿,比现在电视剧里拍的那狗血剧情不得浪漫多了。”说完摸摸自己的平头,仰头喝尽杯中酒,“只怕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结婚咯。”   然后虎着嗓子开始唱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2]   惨不忍睹。没几句在调上。   真的得知初恋如今情况的那天,严刀又拉着应尧之喝酒。   其实也就是他一个人喝酒自说自话,应尧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对着虚空的一点发呆。   “她是真厉害,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厉害!我还记得我们高一,有一次模拟考,她英语考了140,年级第一!”严刀比个大拇指,一副与有荣焉的憨厚样。“我,嘿嘿嘿,我比她多一点儿,我考了14分!嘿嘿嘿……”   他混情报的广场离初恋的父母家近,想从这方面入手熟悉敌方。   第一次被初恋的母亲认出来那天,严刀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应尧之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看到严刀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走过来,情绪没什么波动。不需要他问,严刀自会说出所有。   这样死乞白赖的,又过了一个月,初恋的母亲情绪发生了变化,逐渐习惯这人的厚脸皮。终于有一天松口,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严刀打开的时候带着迫不及待的着急,又带有害怕的颤抖。只见上面写着初恋现在的工作单位:市中医院儿科。   “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她有孩子了没?”   “她孩子几岁……长得像谁……”   看到严刀烂醉,沉浸其中的模样,应尧之终于有了人间烟火该有的反应。他想说,既然她母亲给了你单位地址,她必然还单身。不过他懒得说这么多,只是问:   “爱,爱情,是,什么……”   严刀呆愣了一会儿,跳起来抹了一把脸,十分开心地叫着:“应少爷说话了!应少爷终于开口说话了!”然后一把拿起桌上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有进展!敌军要败了!”   “你刚刚说什么……诶?”严刀喝完酒,打了个酒嗝。应尧之没理他,他想了半天。兴奋之后安静下来,坐在凳子上,呢喃,“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   “我不想交作业,你不准把我名字报上去……你报了……就找人打你……   “你的头发香香的,肯定是昨天洗发水没洗干净。   “每天都想看你在台上朗诵……你的英语说得真顺溜!   “想靠近和拥抱,想更了解。不准动老子的人。   “我不是不好好学,我是真的不会……呜呜……我不打架了,我会混出前途的哇……”   一米九的汉子最后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1]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2]beyond,海阔天空 ☆、君子一诺(2)   十年前。   家里八成进贼了。   倒不是说家里东西凌乱或者贵重物品丢失,只是一种感觉。   下课后唐诺也没往别的地方跑,直接回家。但是打开家门,她就有一种家里被陌生人入侵过的感觉。   有陌生人来过。   这时的唐诺正在读初二,爸爸妈妈因突然的公务安排都被调去了省会,只有自己坚持要在老家读完初中这学期。   毕竟是十二三岁的小女生,一个人住本就不安全。要不是父母心大,街坊邻居也都很熟悉,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在家继续剩下的初二课程。   楼道寂静,唐诺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加速的声音。   她拾起前两天和同学打完球放在玄关处的羽毛球拍,把能开的灯都打开,咬咬牙,走了进去。   模仿侦探片里面警察进入房间后谨慎的动作,她把整个房间都好好看了一遍。   房子并不大,三室两厅,百来平方米,父母的房间和书房唐诺一个人住的时候基本没怎么去过。她仔细察看了各个角落,然后把父母的房间和书房认真地上了锁。   回到自己的房间,唐诺把书包往床上扔去,漂亮的弧度,带着点对独自一人需要做家务活的不满。跳上床蹦了蹦,想着今天应该是自己的多想,草木皆兵。   唉,能怪她么?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放家里,也亏得父母放心。   好在妈妈在每个星期的周末都会回家来陪她。   因为是小城市,初中都要上晚自习。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回忆起来,唐诺觉得初中的日常生活好像都是和班上的同学闹啊疯啊,没什么烦恼,还挺惬意。至于学习,初中那点知识对她来说真是不能再简单。   回到家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唐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   *   已经连续几天这样了。   唐诺害怕得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每天回到家……总觉得家里被陌生人入侵过。明明东西的位置没变,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却告诉她,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在她呆在学校的那段时间,曾有陌生人在家里……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脑海里飘出名侦探柯南里面的犯罪嫌疑人,全身黑色、鬼鬼祟祟的样子……太可怕了!   但是家里并没有放什么值钱的珠宝之类的东西,她的生活费都是爸爸妈妈每个月打到她的卡上,卡被她锁在抽屉里,也没多少钱。   同桌陈欣蕾听说了她的害怕,很够义气的决定今天晚上在唐诺家里陪她一晚上。   “唐诺,你会叫你爸爸妈妈回来么?”   “我……我不知道。爸爸妈妈刚去那边,学校很难找的……他们要工作,而且我现在很舍不得这里。”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呀?”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   “叫你平常少看点恐怖片。”   “我看的是悬疑!”   “不都一样嘛,怪吓人的。”   “……”   “你喜欢关成吗?”   “没感觉。”声音闷闷的。   “我本来觉得关成挺好的。诶你知道吗,你不和他好,他最近和隔壁班的班花好上了。我今天中午还看到他们一块儿吃饭,关成搂着她的腰呢!”   “他对感情这么轻率,我才不会和他好。”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   “高高帅帅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个!”   “你喜欢的是小说男主角。”   “你呢?”   “我可不相信爱情,我早把这些看透了。”   “你这小屁孩!装什么成熟!”   ……   “唉,睡觉吧睡觉吧。女孩子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   “嗯……晚安。”   同桌已经睡着了,唐诺还是难以入眠。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睡着。   *   过了几天,唐诺觉得家里没有人探访了。   但是如坐针毡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出于从小对身边环境的敏锐,唐诺觉得有人在偷拍自己,甚至是跟踪自己。   上学的时候、回家的时候、跑800米的时候,甚至是发呆的时候。   唐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因为看了太多悬疑小说得了被害妄想症,正处于中二期的她脑补了无数个情节,包括自己是如何英勇善战,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过程。   只是心里还是害怕的。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趴在家院子外的那棵大榕树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真的好害怕。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她怕他们担心所以还没告诉他们,但是万一出了什么事……   突然感受到一个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擦擦眼泪,转过头。   是一位穿着一身深灰色运动衣的瘦削的病态美男。   美男穿着运动装,身形单薄,却真是极养眼的。他把手中的纸巾递给她,然后轻声问:“你,怎么,了?”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像是十分吃力。   在这样的夜晚,唐诺不知为何,胸腔里充满了倾诉欲望——这也让应尧之十分感谢上天给了他一副俊美皮囊。于是她放下所有的防备,向眼前这个漂亮的陌生人诉说了自己的纠结与忧怕。   唐诺说完,抬起头。   眼前的美男面无表情,似乎是一个面瘫,只一双眼睛清晰如小鹿的,注视着你时似乎你就是他的全世界。看得出其中蕴藏的关怀。   一丝心虚被掩饰了。   美男没说话。   十二岁的唐诺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外貌协会的她对于这么一个热心又帅气的大哥哥还是很有好感的。就说了句:“可能是我想太多了,谢谢你听我讲话。”给君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叫,应尧之。”   这是唐诺第一次听见应尧之的名字。彼时唐诺并不知道自己会和这个男人纠缠一生。   “应该的应么?什么yao?什么zhi?”   “尧,舜禹。王羲,之。”   “啊,不错的字。我叫唐诺,唐朝的唐,诺言的诺。”   “嗯。”   ……又安静了。   “你住在哪?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应尧之像是在组词造句,唐诺心想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竟然不能好好说话。   “少爷,该回去了。”远处灯光之下,站着一位健壮的西装大哥,唐诺吐了吐舌头,看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微服私访。   “我……”应尧之看了看远处的大块头严刀同学,又看了看唐诺,一时词穷,当然他总是词穷。   “看样子你该回家了,再见。”   “我……”应尧之还是没有我出个什么所以然,最后只好说了句“再,见。”然后一脸颓废地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对唐诺来说只是个小插曲,十分简单的插曲。只是那天晚上睡前,她忽然想到了应尧之带病态的苍白的脸,吐字不清晰的声音。   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唐诺想自己真是个色女。对个刚认识的人,还是个陌生人就能想这么多。   *   本以为应尧之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但是唐诺又看见了应尧之。   第二天,还是在那棵大树下。   “咦,你来这找同学么?”   “找,你。”   唐诺没掩饰自己的惊讶,“找我?咳咳,找我干嘛?你在这没有朋友?”   “没。”   “你是这的人么?”   “不。”   好吧好吧,看来真是富家公子微服私访。唐诺耸耸肩。她最近沉迷看小说,处于少女心炸裂的状态,眼前和她憧憬的美少男情节好像有点不一样。   学校上完晚自习也才七点半,唐诺磨磨蹭蹭,每天到家都差不多八点。看了看手机,现在时间还早,唐诺不急。“那我带你四处逛逛吧。”   “好。”应尧之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像是突然吃了一颗糖。   把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严刀吓了一跳,要知道,自从那次意外发生后,他从没见应尧之这么开心过。   虽然嘴还没有咧开到哈哈大笑的地步,但是他看得出来,应少爷真的很开心。   唐诺则疑惑这美男是不是有点发烧,不就是带他四处逛逛,至于这么开心么。   唐诺带着应尧之去了家附近的夜市城。初中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其实她每天晚上下课后都挺饿,但是晚上吃饭不仅对身体不好,还容易长胖,所以每次回到家她也就吃点零食水果就作罢。   不过,偶尔加加餐,还是可以的吧?   夜市城充满油烟味,各种肉串、火锅、铁板烧、麻辣烫、关东煮的味道结合在一起。   一股股不知名的味道飘散出来,应尧之有点被呛到,可是唐诺却乐在其中,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口水已经留到下巴了。   摆在路上的桌桌椅椅上只是随意清理了下,依旧一片油腻。好在夜市城里的东西符合附近初中高中生们的口味,所以各个店都生意兴隆,尤其是在晚自习下课后。   应尧之看着油腻的桌子,浓眉微微颤动。没说话,反观唐诺那么开心的样子,果断坐下。   只是回去后便拉了肚子。可能是因为以前从没吃过,还没有产生抗体吧……小意思,小意思。   *   周末唐诺的妈妈回来后,看她的状态挺好,心里几分放心,摸着她的头发,说:“再过最多一个月爸爸妈妈处理好那边情况,你就可以转校了。我们已经联系了学校,是数一数二的……”   唐诺点点头,心里却有几分失落。   想起那个帅气的大哥哥。豆蔻年华里,他像是她的菜鸟英雄。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在这连续一个月中,应尧之和唐诺每天晚上都会出去走走,或者四处玩玩。   唐诺敏锐地察觉到了应尧之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话多,一句话说的越来越连贯。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他是一个慢热的人,盈盈不语,眼睛里像蕴藏着整个夜空。   而随着距离的走近,有些问题逐渐浮现水面。唐诺第一次察觉到应尧之的不对劲,是在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酒吧玩的时候。    ☆、君子一诺(3)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读者觉得我写到这文笔有点怪怪的……那就对了~因为这一段——也就是他们十年前的戏份是我大一时候写的,嗯那时候比起现在还是有点稚嫩,我又不想改当时的一些想法。 这篇文现在在争取快些更文,等全文完结后会再斟词酌句修改一番的^^   初中的少年们对世界充满新奇感,对未知事物跃跃欲试。   小城市管辖不严。唐诺偶尔会和班上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女生在酒吧聚一聚,甚至在那认识职高的新朋友。她性格热情开朗,一群未成年都没什么恶意,一来二去,很快便打成一片。   这天晚上,因为几乎每天晚上的革命友谊持续升温,唐诺带着应尧之去了酒吧。   她思索再三。   如果唐诺带应尧之出现在酒吧,就不免有熟人啊老同学啊看见,然后大肆调笑宣扬……不过,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应尧之想和她每天放学后一起相处会儿的要求。   每当看见他那张标致的脸……她就想犯罪。颜控伤不起。不然“倾国倾城”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摆设似的门卫大叔对未成年限制抓的不严,稍微穿着成熟点都能混进去。唐诺特地上楼换了套短裙,马尾放下来,拨弄一番。   走出院子,看到应尧之孤零零很老实地在街对面等着。偶尔有车辆行驶过。   应尧之穿着休闲,黑衣与牛仔裤,一张俊脸在灯光照耀下增添了温暖感。身高优势加分。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抬起头。   见到唐诺这一身打扮的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晦暗不明。   唐诺怕被街坊邻居发现,所以每次都是偷偷和应尧之一起玩。他送她接她,都在院子外头街对面的大榕树后。   酒吧里灯红酒绿,热闹嘈杂。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应尧之莫名生出一股焦躁,生理心理都对这环境不适应,产生一股抗拒感。这地方,不是他们应该来的。   他下意识抓住了唐诺的手。   唐诺本毫无防备往前方走,被身边的异性抓住手后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过没甩开。她能感觉到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好吧,这个动作她理解。   于是听之任之。   不远处有人叫着唐诺的名字,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穿着各异。唐诺回应了,开心地挥挥手。   走近,女生们看到唐诺手里牵着的一位高大的大大大美男,且面容陌生,表示又惊讶又惊艳。然后不怀好意的“啧啧”几声。   要不是看他面色不愉,她们只怕直接扑上去吃豆腐了。   “唐诺,那位帅哥是你男朋友啊?”一位画着烟熏妆的职高女生,直接缠着唐诺的脖子,“不错嘛,正诶!”高高瘦瘦,看着像是个高中生。   把到帅哥学长,在当时看来是一件酷毙了的事。   “帅哥今年多大了?有毛马子?交个胖友?”有其他人叽叽喳喳问道。   “呵……呵……,不是啦……”唐诺正想解释。   身边应尧之似乎忍到了极点,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嘈杂的地方,味道难闻,景象不堪入目。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价值观呢,礼义廉耻呢!   拉着唐诺就要走。   “应尧之,应尧之你干嘛,我还没和我的朋友们打招呼呢!”   他拉着她,像头犟牛似的,一个劲儿往外走,不说话。   内心除了悸动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应尧之觉得自己真要疯了,看到唐诺穿短裙的刹那只觉得口干舌燥。看到唐诺进酒吧后被那么多人围观,应尧之明显感觉到一口郁气在胸中。   他对手中牵着的小女孩到底是什么感情?!是什么流窜于身体似乎控制不住了。   好想把唐诺锁在房子里,再也不把她放出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一个人摸,一个人亲……   一路走得很快,唐诺被他握住的手怎么都挣扎不开。越挣扎越紧,也只是自己吃苦头。她索性不说话了,由着应尧之经由熟悉的路,把她带到院子外。   可谁知应尧之把她抵在了树干上,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呼吸交杂在一起。   天上一轮明月相望,地上两个人,暗夜滋生大胆的情绪。   周围气体升温,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唐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面带红晕,想挣脱开,因为力量悬殊没有办法。她那点力气,就算对骨瘦如柴的应尧之来说也是挠痒痒似的。   应尧之真是爱死了这个姿势,这个情况。   怎么都不放手。   逼急了,唐诺大声说:“应尧之,放开,你干嘛!”   应尧之抿了抿嘴,定定地望着唐诺,不说话。   唐诺态度放软了,说:“应尧之,你不喜欢酒吧么?不喜欢我就不带你去了。你现在是怎么了?先放开我,我们这样……”   应尧之看着唐诺的嘴唇开开合合,浅浅的红色,水润饱满……为什么会这么口渴呢?喉结上下滚动,好想尝尝她的味道。   他低下头,封住了唐诺的唇。   唐诺完全被吓傻了。定定地望着应尧之,应尧之闭上双眼,没有看她,她睁大双眼,直看着他。他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绯红。唐诺看着应尧之的长睫毛,看着睫毛在他的脸上留下的一片阴影,心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   应尧之压根不知道怎么亲吻,他只是想封住唐诺的小嘴。   男人的本能让他舔了舔唐诺的唇珠。   痒痒麻麻的。唐诺这下才反应过来,双手双脚一齐挣扎。她使劲儿推开应尧之,但是应尧之抱她抱的太紧。   他感受到她的抗拒,索性一手放在她后脑勺上压制住,舌头伸进了她的口腔。   唐诺要哭了,这是在她家院子外面啊,万一被谁看到,传到她爸爸妈妈耳朵里她就死定了!还有,这是她初吻啊!   应尧之觉得自己沉沦了。   他感受着唐诺身体的温度,感受着唐诺像QQ糖一样柔软的嘴唇,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舌头。什么技巧也没有,只能凭着本能去做。   男人在某些事上总是能无师自通。   他心里想和唐诺接近点,更接近点,最好两个人融为一体。   唐诺也觉得奇怪。看小说发现里面男主亲吻总是技巧多多,能把樱桃梗打结,而应尧之就是一直像小狗一样对她舔啊咬啊的……但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软。   最后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应尧之身上。   过了很久,应尧之像是满足了——其实这只是唐诺的想法,真相是应尧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强迫唐诺了,他放开了她。   “唐诺,我,我喜欢你。”   唐诺缓过神来,一把将应尧之推开。   应尧之猝不及防,真的就被推开了。他急忙伸手想抓住唐诺,她如同火烧屁股的猴子,已经迅速逃一样跑走了。   十二三岁的唐诺听到一个还不算很熟的帅哥的告白,第一反应就是逃。迷迷糊糊跑回家洗了个澡。   感觉自己脑袋仍旧不太清醒。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嘴唇。和应尧之亲吻的感觉还在,她如同跌落女儿红大饮——真是醉了。   明明……两个人只认识了一个月啊,为什么,她会觉得,很享受他的吻呢。   也不是没有男生向她告白,为什么她对他有感觉……难道只因为他长得帅且神秘?难道她的本性就是□□的?天呐天呐,唐诺真的不想多想。   但是应尧之这个人,给她的感觉真是有点奇怪。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每天放学后像约会一样,还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唐诺那天晚上竟然睡得异常香甜,一夜无梦。   *   早上起来后伸了个懒腰,穿好校服。   唐诺把窗帘打开,像往常一样接受阳光的沐浴时,意外发现应尧之站在他们第一次说话也同时是第一次接吻的那棵树下。   他不会一晚上都待在那吧。初中的唐诺有颗少女心,忍不住想着。   脸上红通通,心跳“扑通扑通”。   快速洗漱,唐诺干净利落背上书包出门。   应尧之远远的站在那,似乎一直站在那。晨露让他的头发染上一层雾气。看见唐诺活泼明亮的身影,眼前一亮。“唐,唐诺。”说话的嗓音有沉淀了一整晚的寒气带来的嘶哑。   “你怎么在这里?”唐诺看到应尧之的双唇便联想到昨晚,面色微微不自然。她今早洗漱特意加快了速度,下来得比平常早。   “我,我喜欢,你。”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唐诺忘了闭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面部表情持续了两秒钟。“但是,你……我……我们才认识了一个月啊!”   应尧之抿了抿嘴唇,心里想着,我认识你可不止一个月了。   唐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作势就要走。应尧之急忙扯住了唐诺宽大的校服衣袖。   “应尧之,我……我心里很乱,我要去上学了。”   应尧之还是不松手。   “我真的要去上学了,我……我们晚上再说。”   应尧之就是不松手,他一把将唐诺拉进自己怀里。“应尧之,喜欢,唐诺。”   说不感动是假的。   在和应尧之来往的过程中,唐诺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大男生不善于和人打交道,正因如此,她也能感觉到应尧之为她所作的各种尝试。但是……对于初二的唐诺来说,这份感情来的太突然,太早,太不切实际。   唐诺一时间呆住,任由应尧之抱住自己。   岁月静好,他们还年轻。老榕树的枝丫缓缓摇摆,遮挡了路人的视线。   在这样美好的情景下,不得不提下二人的身高问题。此时应尧之已经是一米八的个子,而初二的唐诺的身高是……153。   唐诺挣脱开应尧之的怀抱,像昨天晚上一样落荒而逃。    ☆、君子一诺(4)   上体育课,一群同学打排球。   唐诺因为漫不经心失误了几次。本就个子小,这下更被队友嫌弃了。不过都没恶意,只是带着嬉笑调戏。   这时,体育老师叫住唐诺:你哥哥找你。   唐诺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走出体育馆,就见应尧之站在外面。现在是上课时间,这一条路上没什么人来往,静默的空气笼罩着二人。   他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件白衬衫,上面有浅浅的墨迹。长身玉立,身子比他们初见时结实了些,站在她熟悉的校园,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没想到他竟敢追到学校来。   她走到他身边,仰视着他,不说话。应尧之也不说话。   斗沉默唐诺是斗不过应尧之的。   “应尧之,你能不能冷静下?我除了知道你叫应尧之,根本不知道你来自哪里,多大年龄,是否独生。并且,我……”   “壹市。18。否。”   “……”唐诺不知道怎么去理解和阐述她对应尧之的感觉。   实际上,当应尧之吻她、向她告白的时候,唐诺的心里有种隐隐的喜悦和激动。思来想去,究其原因只能怪应尧之长的太诱人和她正处于少女心泛滥的青春期。   “等我放学后我们再说,好么?”   应尧之抿了抿唇,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唐诺,眼神湿漉漉的,仿佛带着一个夏天的蝉鸣和热气。   他是在卖萌么……唐诺狠下心,说:“我要去上课了!”然后转身疾走。应尧之并没有追上来,看来是同意放学后再说。   *   放学后,班长像突然吃错了药,一直就一道数学题目请教唐诺。   “这个公式怎么推导的?我推到这儿就不会了……sinα是多少?”   唐诺索性把草稿本扔给班长,说:“我的推导过程都在上面,你拿过去看。”   “诶谢谢谢谢。”看了两眼,“不行啊,你这字鬼画桃符,直接跟我说吧。”   唐诺怕应尧之等急,就告诉班长他们边走边说。哪知刚走出校门,直直看见应尧之站在校外等着,就站在她能一眼发现的位置。高个子,白衬衫,在一群接孩子的家长里很是显眼。   虚无的眼神因为她的到来而有了焦点。   唐诺看到应尧之的时候应尧之也看到了唐诺,当然也看到了唐诺身边碍眼的班长。他皱眉,走过去拉着唐诺的胳膊就走。   唐诺觉得应尧之的劲儿真大,她胳膊发痛,怕是都青了。急忙向班长道歉,跟上应尧之的脚步。   “应尧之应尧之,你慢点,你轻点好么!”唐诺终于甩开了应尧之的手,就见应尧之继续用期待而又倔强的眼神看着她。   亮闪闪的。   两个毫无经验的人静默地站着。   “应尧之,我才初二,没谈过恋爱。我不是很清楚爱情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女朋友。”唐诺也看着应尧之,看着他安定人心的眼睛。   “我,会对你,好。”应尧之突然觉得脸红,扭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   唐诺心下了然,拉过应尧之的手,“我们试试吧。”   初中多少人情窦初开。   唐诺没想到她的那颗种子,叫应尧之。   他似乎是……来自壹市的,三无青年?不过,他有颜、有身高,身材逐渐变得更健壮。   那天晚上应尧之真的很高兴,虽然他不说,但是唐诺能感觉到他情绪的高涨。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他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开,手心里有薄薄的汗意,陪她走到她家楼下。   一直到多年以后,应尧之仍然记得唐诺软软的小手拉住自己的大手的感觉。那一句“我们试试吧”,让他的世界瞬间充满了温暖。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1]   应尧之愿意。   他亲了亲唐诺的手背,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唐诺心里也很开心,临走时给了应尧之一个爱的抱抱。   而这远远不够。他在院子外站了很久,很久。   陪着他的,只有涤净人心的月光。   *   与此同时,严刀和他的初恋邢晓云进展亦可喜。   他连着一个星期在中医院外面守着,医院的保安看他面目可憎肌肉发达,以为是病人家属要来医闹。第五天专门派了一个小喽啰来盯着他,俩人大眼瞪小眼。   瞪了一上午,严刀中午去吃饭,下午继续蹲点。   小喽啰吃了午饭,烟瘾上来了。壮着胆子找严刀搭讪。“哥们儿,有烟吗?”   “没有,我不抽烟。”严刀转过头,往医院里又看了几眼。连着三天了,他这一直盯梢,怎么就连邢晓云的影子都没看到呢?   “您老人家在这儿几天了,到底干嘛呢?”   严刀吸了一口气,“诶,我问问你,你们医院儿科在几楼?”   小喽啰毫不犹豫:“三楼。看见没,就那边,那几个窗户,就是儿科科室的。”很热情。   说完打了自己的嘴巴,都怪平常给父老乡亲们指路指成习惯,竟然直接暴露了。眼前这个魁梧的汉子……要看儿科?难道他的孩子看儿科时出现了什么纠纷?   严刀不说话。小喽啰急了,急得抓耳挠腮。   “您是不知道,儿科医生最不好当了。我们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后,每家每户就一个独苗子,疼得跟什么似的。小孩血管不好找,护士扎针要是扎一次没扎进去,家长能把她,和她十八代祖宗骂得狗血淋头。就一个星期前,有个家长发飙差点连医生都打……”   “打得谁!?哪个医生被打了?”   “王副主任。哎哟,没被打,是差点儿。小朋友说不清楚自己哪里痛,医生还在检查呢,家长急了就找医生发火,没的道理讲。”   严刀又不说话了。脑子里盘算着什么,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再来的时候小喽啰没有盯着他了,要巡逻,只是时不时过来看看。   严刀主动打招呼:“哎,问你个事。”   小喽啰的态度没有昨天那么防备了。   “你们医院最好的儿科医生是谁啊?”   这刚好问到了小喽啰的长处。他掏出一本小册子,把中医院儿科的医生情况全说了个遍。   大致意思就是,他们都很牛,有的学历高,有的经验多,有的学历又高经验又多。顾客是上帝,让您宾至如归。来我们这,您放心。   严刀虽是个体力劳动者,也有几分心思。不然怎么会被应老爷子看中他带自己孙儿游历?就是看上他虽然瞅着是冲动莽汉,实则胆大心细,性格真实豪爽,可为得力助手。   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谁最有小孩缘?”   “什么意思?”   “就是最会哄小孩。”   “那必须得是我们邢医生了!”严刀得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憨厚的面孔带了几丝笑意。“邢医生的兜里常带一把糖,每次都能把熊孩子治地服服帖帖……blabla”   一番夸奖的话把严刀听得云里雾里。与有荣焉。   “那她恐怕是在家带孩子带出了经验。”试探地说。   “说什么呢!我们邢医生还没结婚哪来的孩子!不跟你说了我得去住院部巡逻了,有问题再找我。不要……不要想不开。”   再看他,哪有想不开要医闹的样子。严刀兴奋得眉毛上翘,得到的答案一个比一个满意,背着手得意地吹着口哨走了。   回家的路上特意排队买了一只烤鸭。要好好庆祝一下。   未来的大主子应少爷的病有好转,心头的白月光邢晓云还没结婚……最近被好消息砸中,开心哟。   到家门口才想到最近对主子的关注不够。   关键是……一个成年人怎么管另一个成年人?应少爷除了不爱说话之外没啥毛病,被他凉薄的眼神瞟一眼,严刀就不敢插嘴了。   俩人正好在门外遇到。   严刀热情打了招呼,继续进入自说自话模式,从他和初恋的进展说到市中心肯德基对面那家烤鸭店的烤鸭生意火爆得让人来火……开了门还在唧唧歪歪。   视线无意间掠过应少爷的面容。一时间愣在原处,不知道自己刚刚是要说什么。语塞。   乖乖!他知道应少爷是个俊俏的后生,没想到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原来他是有小虎牙的。难怪平常不笑,这一笑也太可爱,有损冰山气质!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俩高大壮的汉子都处于傻笑状态?   严刀嘀咕了半天,中途几番询问应尧之,对方果然还是不怎么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于是他任劳任怨去厨房鼓捣晚餐了。   两个人吃饱喝足,严刀趁应尧之心情好,发挥厚脸皮特长,说:“应少,您明天陪我去中医院儿科看看呗?”   应尧之:“……”   [1]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斜风细雨(1)   壹大的校风校纪一向优良,站在讲台上佯装认真监督的唐诺,其实早已经上下眼皮打架了。   她正在经历每个研究生都会经历的,监考本科生。   窗外正下着壹市的冬天罕见的一场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   教授只是来走个过场,摇头晃脑,背着手围绕教室走了一遭。欣赏了在座的诸位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无法自拔的模样后,朝唐诺使个眼色,便出了教室。   偶尔听见学生翻动试卷的声音。   昨晚上和黎佳佳一块儿追一部家庭伦理剧,等到凌晨更新,俩人头靠头看完了三集才上床。仿佛忘了第二天的监考任务。   唐诺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痛得眼泪都要冒出来。   这样站了一会儿。   手痒……想玩手机……   手机放在手提包里。她离置于手提包的讲桌目测有三米的距离。前后两个摄像头。   算了,再忍忍。   一个个年轻的……头顶。同学们都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而到了研究生,就已经老了。   之前和一群人感叹韶华易逝,王世坤顶着一张小鲜肉的嫩脸说:“咱们研究生是老腊肉,能把牙嘣掉的那种。”   现在的唐诺看着奋笔疾算的本科生们,深以为然。   追忆了一会儿似水年华。   对,得检查大家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这本是一个规定要有实际可有可无的过程,但唐诺真是太无聊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学生中。   以10分为满分,大多人的证件照颜值打分都在4-7之间。   从教室的一头检查到另一头。教室里暖烘烘的,静得只能听见大家动笔时“沙沙”的声音。   到那张隐约带着笑容盯着摄像机的清秀帅气的面孔时,唐诺觉得熟悉,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甚至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印煜。   是真帅。   故作平常地摆回原来的位置。   只是那男生似乎也有所察觉,跟其他埋头做题的人不同。他分了几分心思,抬起头看了唐诺一眼。唐诺佯装未觉。   *   过年前一个星期,老板发话回家团聚,研究生们这才开始收拾行囊。   黎佳佳因为要和她老板一起去加拿大参加一个十分高大上的国际会议,就连过年都不能回家。   “哈哈哈哈哈!”黎佳佳躺在床上抖着腿笑起来。   唐诺看过去。   “唐诺,别怪我幸灾乐祸,真是太逗了太逗了……我给你念一段,你听着啊。   “我在廿一日下午,才知道数分考试死的惨烈;晚上便得到噩耗,说均分竟下于60,挂科至于百人,而我的三九班同学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数分老师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自习着的同学们,更何至于无端在数分中喋血呢?   “然而即刻便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们的分数。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成绩单竟是如此的恐怖……噗哈哈!”   唐诺也跟着笑,“今年挂科率可高了。”   参与了阅卷过程的唐诺深深感受到了同学们的悲愤。卷面不堪入目,甚至有人直接写着“老师,求放过!”、“批改试卷的学长学姐,手下留情啊~”之类的话。   黎佳佳点点头,“你们系真变态。我高考报志愿时,差点脑子一热填了数学系,还好没报。”说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又说,“读本科时就听说你们苦得一比,现在看来真是这样。你瞅瞅你,早出晚归,是个读研究生的样子吗。”   唐诺表示自己简直躺枪。   不过她这一学期确实都在好好学习,代数拓扑已经把她整得不要不要的了。   好在唐诺从小对数字比较敏感,看到一个又一个可爱的阿拉伯数字和乱七八糟的符号,竟然隐隐有一丝快感。   被数学虐的快感。只待掌握后便能反虐回去。   虐与被虐。人生大抵如此。   唐诺没准备和黎佳佳探讨人生,于是说:“这次数分的平均分你猜猜是多少。”   “挂了那么多人,均分不及格……大概50左右?”黎佳佳小心翼翼地看了唐诺一眼,见她点头,于是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同时更庆幸她学的是物理。   “均分不高不低,正好50。”   “噗哈哈,这也太惨了!你们老师真坑,大天坑!”黎佳佳笑完继续刷了会儿手机,坐起身,“对了我也得收拾行李了。”   两人都在打开柜子箱子开始收拾,只是一人是要回家团圆,另一人……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   “你们是去加拿大哪个城市来着?”   “温哥华。”   “你男票呢?”   黎佳佳撇撇嘴,“他老板不去。”那就是他也不去的意思了。   研究生能够回家的时间很短,唐诺只想珍惜时间回去陪陪父母。自从读大学后,能够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弥足珍贵。   下午和徐行知视频,他老老实实汇报行程:“后天我要陪导师去温哥华,今天一天都要准备资料,完了我要毕不了业怎么办啊老婆。”   等等,温哥华?那岂不是可以和黎佳佳遇见。不如她也跟着去?权衡一番,过年不回家……唐爸唐妈会杀了她的吧……   “你后天去,去多久?”   “一周左右吧。老婆你放心,我们联系照旧,我有事会提前告诉你。”   唐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人说到别的话题,异地的情侣聊聊身边发生的事。   对于上次别墅的事,唐诺最后报告给徐行知的,只有一句:“吃完饭我找了个清静的房间睡着了,别的什么都不知。”   她下意识隐瞒了和应尧之的相遇。   实际上,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唐诺暗想,只是她做贼心虚。   两个人挂电话前,徐行知突然问了句:“诺诺,你爱我吗?”   唐诺愣了一下,说:“怎么突然这么问?”   徐行知笑得几分怪异,一个明显是挤出来的笑容。“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听你说你爱我了。”   “爱啊。”在一起两年多了,怎么可能不爱呢。   他们刚在一起时,唐诺丝毫不会恋爱,两个人约会的地点只有学校图书馆。后来徐行知敲了她的头,说她是个呆子。想到这,唐诺又说:“在国外照顾好自己。”   徐行知笑了,“我也爱你。”   *   唐诺的爸爸妈妈都是普通的职工,家庭水平小康。十年前从家乡调任到省会,一家三口全迁了过去。   省会的交通条件自是不必说。唐诺从壹市到家里,只是打一个盹的时间。   唐爸唐妈都到了快退休的年纪,现在迷上了中老年社交。   每天下班吃完晚饭便去广场,下棋的下棋,跳舞的跳舞。生活比唐诺的不知幸福多少倍。   反观唐诺,除了到家的前两天好好享受了一把掌上明珠的幸福感,之后便继续她的劳碌命生涯。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偶尔还要应付师兄师姐关于课题的询问。   这天唐诺在洗碗。   唐妈啃着一个苹果,靠在厨房门边看自己闺女干活。   “你什么时候把你男朋友拎回家给你妈瞅瞅呢?”   唐诺手下功夫不停,说:“等我研究生毕业再说。”   “谈这么久还不带回家,不如分了吧?”   “妈,我是你亲生的吧!”唐诺瞟了唐妈一眼,“我和徐行知这才谈了多久,才两年多,考察一个人怎么着也得有三年以上时间。”   唐妈开始语重心长地向唐诺灌输他们那个年代的婚恋价值观。   无非就是把她和唐爸的三个月相识相恋结婚过程述说了第N遍。   唐诺把洗好的碗分门别类放进碗柜里,摘下橡胶手套。擦擦手。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唐诺走出厨房前捏了一下唐妈腰上的赘肉,“再说了,我这可是初恋。我从小那么听你们话,没恋爱经验,就是为了避免识人不清我也不能那么早把自己嫁了。”   她挤着洗手液。绿色的粘稠液体。   后方突然传来唐妈被噎住的咳嗽声。唐诺满手泡沫走出去,一脸狐疑地说:“妈,你吃个苹果也能被噎住。”   唐妈面色都红了。没回话。   待唐诺洗完擦干手,涂上护手霜。唐妈已经换了一身装备,穿上跳广场舞专用藏青色长裙,婀娜多姿要换鞋出门。   唐妈突然回眸一笑,说:“诺诺啊,你放假在家没事,去帮你方阿姨家小孩补一下数学吧。她刚上初中,数学就没及格过几次。”   唐诺扶额:“妈,快过年了……我年后没几天就要去学校。”   唐妈是个热情且乐于助人的中年妇女。似乎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低下头思索了下,作罢了。    ☆、斜风细雨(2)   临近过年,对鞭炮的禁止成了摆设。偶尔唐诺是被邻居们的杂谈和楼下不远处的鞭炮声唤醒的。   离过年的日子越近,喜庆的节假日氛围便越浓。   唐诺穿着唐妈的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出门买菜。这件衣服据说是唐妈二十多岁时买的,现在和唐诺一般年纪。啧啧,可是经典的款式和布料看着怎么都不落伍。   平常还算宽敞的菜市场现在挤满了人,有人推着小车卖年货,糖果、干果、水果、肉类……琳琅满目。   家里囤了不少年货,不过蔬菜还是新鲜的好。   唐诺走了一圈,被挤得快要找不着东南西北,总算知道为什么唐爸唐妈坚持要她出来买菜。这俩人坚定地走在欺负自家女儿的路上。   回家的时候沿着河堤走。   这个天气,河边的风并不很刺骨。迎面拂来倒有几分凉爽之意,纾解心中被中国式买菜拥挤过度而挑起的烦躁。   这条路对于唐诺来说自是熟悉无比。   读高中的时候,她同薛一琴、何小安三个人常常在放假后来这边走一遭。   高中阶段实在是扼杀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老师们恨不得把每个同学的零碎时间都占用了。她们便只能用这种极其微弱的方式抗争,放假后首先想的不是做作业,而是在河边散步闲聊。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唐诺大概还是这个模样。   过了叛逆期,被逼着学习,到现在开始享受学习。   数学界是个就算是天才也要努力才能待得下去的地方。专业知识对没有兴趣的人来说是相当干涩枯燥。忙的时候,唐诺需要做到连续12个小时的投入,真正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再走在这条长长的河堤上,想到过去的友谊和对高中被逼着学习的微弱反抗,能给予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微笑。   河风轻抚。   这几年省会城市规划带来不少变化,有时候会想念以前破旧的筒子楼。   天空中的蓝色笼罩了一层灰蒙蒙,隔着这层朦胧,她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应尧之怎么会在这?!   唐诺眨眨眼睛,再看,人走近了些。   他也看到她了,远远的,嘴角上翘。   应尧之今天穿着一件军绿色的风衣,剪了头发,比之前短了一两公分。额前细碎的刘海轻轻飘。   “好……好巧啊。”走近几步,唐诺先开口。手里还提着几棵娃娃菜。“我还以为是认错人了。”日有所思系列?   应尧之的眼神带了几分暖意,说:“不巧,我要去叁市,路过这边。”   唐诺眼睛鼓圆了些,语气中带着特有的对家乡的眷恋,“那更巧了!叁市是我家乡,我是在那长大的呢!”   应尧之眼神更深,“我很,喜欢叁市。”   两个人于是倚靠着河堤边的栏杆。   上次在别墅,唐诺断断续续倾听了应尧之曾经历的爱情故事。他似乎从没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所以将过程简略,内容很简单。   概括起来就是,曾经深深的爱过,到现在还爱着。   当时的唐诺心中酸涩,但满心满眼的祝福,未曾想到外表看着清冷的应尧之也会有年少轻狂的时期。   也曾是厮杀恶龙的战士。   知道他和那女孩暂时分开着,模糊听着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他的倾诉欲还没过,她便因为喝了点酒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唐诺只记得应尧之表哥诉说了自己的故事,却只能想起来零碎的几句话。更多的是,惊讶于……周围陌生的摆设,她是谁、她在哪、昨晚上没发生什么吧……直到看到衣物完整才放心。   又一想,对应尧之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是正人君子,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   况且他已有心上人。   “你在这呆多久?”唐诺语气轻轻。   应尧之在看下方偶尔泛起波澜的大河,唐诺侧过头看他时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鼻梁挺直,眼眸如星。他站在那,就给人一种浩然正气的信服感。   似乎只要有应尧之在,便什么都不用怕。   做事总是考虑那么周到。那天唐诺醒来暗道坏了,一夜未归,黎佳佳他们怕是要急得报警。哪知道应尧之只是把粥递给她,说他早已知会了他们。   他……他还会熬粥。熬得软糯,入口即化。   这样危险的男人,在给她的心里,缠绕着无孔不入,让她的道德感几次预警。真是太可怕,太危险!   那次,唐诺离开时便暗暗下定决心,封锁萌芽的感情,再也不能联系应尧之了。   谁知现在又相逢。   “明天。”应尧之感受到了唐诺的视线,内心蠢蠢欲动,却没转过头。“我和,一个朋友回来。”   唐诺不知如何接话。   她可以把吉米多维奇熟练于心,也可以理解抽象的线性空间,却再回不到她年少时候活泼烂漫天真无邪,每天只同朋友们打闹的时光。   最怕气氛突然尴尬。   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要么就是他和徐行知在讲,要么就是她连人都不会称呼,要么就是讲几句便换来一阵沉默……她不希望自己在这样一个男人的心里是一个无趣的女生啊!   唐诺懊恼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不,不会。”应尧之看向低着头的唐诺,她的手指无意识在塑料袋上打转,转得他心里痒痒的,“怎么这么问?”   “我读数学系后就这样了。每天要和数字打交道,大一大二还会有社团活动参加,大三谈、谈恋爱后根本分不出时间给其他人。”   “大学才变这样的吗?”应尧之问。   “嗯……也可能是初中高中就有端倪。我以前是在叁市读书的,”唐诺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后来转校来这边。可能因为换了新环境,性格变了许多。”   这个天,河边到底还是冷的。   她拢了拢衣服,“我爸妈都说我现在跟个闷葫芦似的,只有高中的闺蜜觉得我活泼外向。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我也会听很多的歌,走很多的路,在熟人面前露出搞怪的表情。嗯,但就是,比以前更喜欢安静了。”   应尧之的心尖上似乎被电了一下,身上一阵酥麻。   她或许没有遇到他会更好。可是他这边已经要控制不住。   他把她的改变怪罪在他身上。   情感的泛滥就像大河的决堤。   应尧之参与过抗洪救灾,他了解每一个过程。沙包堵过去,只怕不仅阻挡不了堤坝上的漏洞,甚至连战士的生命也受到威胁。   所以,就这样吧。   他会补偿她的所有损失,用最真的心和全部的生命。   见应尧之没说话,唐诺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会找话题了……心下黯然。起了劲风,吹得头发乱糟糟,毫无美感可言。   还是道别回去吧。   突然,头发被轻柔打理两下,温柔的触摸感,唐诺没反应过来便被戴了一顶帽子。内部的棉花绵软舒适,帽子的大小也正好。   应尧之脸上带了笑意:“我给干儿子买的帽子,你戴着,很,好看。”   “干儿子?”唐诺脸上像发烧了似的,忙要取下来,被应尧之阻止了。   他拉开手提袋,指给她看,“买了六顶帽子,刚严刀提醒我,他今年才五岁。多的,送给你。”   唐诺哭笑不得,看袋子里颜色款式不同,但都是小动物的样式,她几乎能想到自己顶着个什么模样的。   倒确实很温暖,熨帖。此时她的心如同戴着王冠的小公主。   应尧之掏出手机,问:“看他照片吗?”   唐诺好奇,点点头。   他翻出手机相册,想了想又返回。点进微信的界面,去严刀的相册翻。果然是有的。   应尧之伸长胳膊,和唐诺挨近了点,看照片。   照片上的小男孩笑着,天真烂漫。不过这个爸爸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往后翻竟然专门有一个“儿子丑照集锦”。   “他叫严晓漾。他爸,跟我是同事。”   又一张,男童牵着爸爸妈妈的手,三人合照。爸爸长得极高,比妈妈高出不少。妈妈笑得温婉,岁月静好。   “真好。”唐诺感叹道。   应尧之深吸一口气,说:“他们是彼此的初恋,过了很多年才又在一起。”   唐诺听得少女心飞起,而对方似乎已经说完了。忍不住追问:“他们为什么分开?”   “因为,男方成绩不好。”严刀确实成绩不好,所以才去部队。对,就是这样。   “早恋被家长发现然后强行拆散?”   应尧之摇摇头,“严刀捅了人,被退学。”面无表情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   “……”这剧情走向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那……他们怎么和好的?”   说到这个,应尧之的脸上带了笑意,“我陪他去看儿科。”   “……”唐诺完全没有领悟到应尧之的点,对方准备详细说下去,电话来了。   他恢复平常的表情,带着歉意向唐诺致意后便走了几步路接电话。   唐诺把手放在头顶的帽子上,触感极佳。温暖的覆盖。即使风再狠,她的发型也不受影响。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发型了。   私底下的应尧之,真的很可爱。   他打完电话,转过身子刚好和唐诺的视线对上。   隔着短短的距离。时而有河风吹拂。这般的对望,似乎在多年前也经历过。   应尧之走上前,“我要提前去叁市。先送你回家。”   “不、不用了,我家离这儿很近。你看,”她举起手中的娃娃菜和金针菇,“我就是出来买个菜。”   应尧之走到她身边,侧转,视线一瞬不离,说:“走吧。”    ☆、斜风细雨(3)   唐诺打开门便听到一阵捧腹的笑声。   电视机里放着相声,唐爸和唐妈都笑得很放肆,桌子上摆着他们吃过的零食。日子过得享受,像是没发现女儿回家比往常晚了。   “我回来了!”唐诺大声喊道。心率依然快速跳着,不知是因为那个人,还是因为爬上楼的缘故。   “噢,诺诺回来了啊,真乖,你可以去休息了,今天你老爹亲自下厨。”唐妈撕开一个果冻,含糊不清地说着。   “菜市场好多人,挤死我了。”   唐爸笑得奸诈,“早点结婚生个孩子,你就可以叫别人去挤咯。”   唐诺翻了个白眼。   唐爸唐妈都是那种急着嫁女儿的典型中年人,不,甚至还要严重。她本科刚毕业就被家里督促,快些结婚,出国不要紧,先把婚结了。   但是,一来她和徐行知暂时都没这方面打算,二来徐行知家庭条件比唐诺家好上不少,偶尔会有那么些“端着”的感觉。   正好还要读研究生,或许再读个博士,干脆先别想结婚的问题。   唐诺把蔬菜放好位置,进自己房间。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头顶热热的。取下帽子,是一个粉白色的小兔子。   扑哧。   生活中的应尧之真是笨的可爱。哪有给男孩子买这种模样的帽子的。   她抓抓兔子的小耳朵。   今天已经是农历廿七。徐行知和黎佳佳在温哥华,会不会遇上呢?地球真小。应尧之去了叁市。闺蜜们,薛一琴明天回家,她要去火车站接一琴,然后约出去;何小安还在意大利,毕业前都不准备回家……   谁曾想到,高中大学毕业后,再深的感情,也被时光蹉跎。   见一面都很难。   *   唐诺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火车站。   今天气温骤降,比昨天冷多了。每一年都在这种老天的反复不定中,迎接新年的到来。   唐诺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裹得紧紧的,远远看去毫无曲线。站在火车站里,看人来人往悲欢离合。   薛一琴坐高铁从壹市回来,一直被压榨工作到过年前两天。   繁荣之下有太多隐藏幽深的秘密。在壹市的时候两个人反而联系的少,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回来后,又是熟悉的感觉,拥有共同记忆的人们总会选择一起追忆。   唐诺有点小激动。她到壹市的这一学期就只和薛一琴见了一次面。几次主动联系,得到的都是没有时间,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恰好唐诺跟进的项目也忙起来,于是作罢。   薛一琴提着一个20寸的银紫色小箱子,穿一件墨绿色的长毛衣,踩着高跟鞋,比唐诺高了一个头。她的脸上难掩风尘仆仆的疲惫,远远的看见了,唐诺小跑过去,等她检票出站。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薛一琴净身高比唐诺高了5公分,现在还穿着高跟。斜靠在唐诺身上,看着很奇怪。两人都不在意。   “你真是累坏了。”唐诺说。   “心累。”薛一琴索性闭着眼睛,不准备看路了,靠着唐诺跟着她走。   就像高中的课间,两个人解决一道物理大题,累得如同刚从战场下来,头晕眼花,于是闭着眼睛扶墙走向厕所。   “我先送你回家还是?”   “说会儿话吧。回去了见着我弟,更没得消停。”   薛一琴家有个弟弟,现在在读高一。平常书不好好读,第一喜欢打游戏,第二喜欢在同学面前秀自己的女神姐姐。薛一琴忒烦他。   “行。”唐诺话不多,感受薛一琴的倚靠,调整步伐速度。   上了出租车,薛一琴依旧在闭目养神,唐诺跟司机说了个地理位置。是她们高中时常去的咖啡厅,她几天前路过,竟然还在营业。   很快到了目的地。   透过贴过膜的车窗看到,薛一琴嘴里冒不出什么好话:“这地方还没倒闭啊。”话是这么说着,语气却是欣慰和怀念的。   走进去,服务员是陌生的面孔。   薛一琴不动了。   唐诺走在后方,见她停下,也停下脚步。   前面横亘着一面墙,上面写满了字迹。许愿墙依旧在,只是比起几年前斑驳了不少。   “看看我们当年写的还在不在!”唐诺兴奋了。   “正在找呢。”薛一琴也很开心。   也不知这些年过去,这家店的老板会不会早已将墙粉刷了一遍又一遍,新的痕迹覆盖旧的痕迹。旧痕迹永远沉没在时光里。   “Noi saremo sempre buoni amici.”薛一琴手指划过。   那片区域添了很多新的字迹,这段话上也被覆盖过别的字句。隐隐约约还能辨认出,之前的样子。   唐诺念了出来。   意大利语,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那天,因为分科分了新的班级,下午的课取消。她们仨出校逛街,来这边休息。何小安极其豪爽拿起笔,小手一挥,写出这一句。另外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曾经每一天谈笑风生,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要跟着。而现在,一年见上一两次,似乎都成了奢望。   那个单纯爱笑的小女生,现在一个人在意大利求学。   想到这,薛一琴和唐诺俱陷入静默。   咖啡厅里萦绕着民谣歌曲。低沉的男声在唱着:   “他听见有人唱着古老的歌   唱着今天还在远方发生的   就在他眼睛里看到的孤岛   没有悲伤但也没有花朵[1]”   唐诺跟着轻声哼了两句。婉转平淡的旋律,却似乎能唱进人心。   服务员引导两人入座,薛一琴的眼泪来得猝不及防。   唐诺被吓到,手忙脚乱抽出纸巾递过去。“一琴,别哭……怎么了啊?有什么就跟我说。”   可她低着头,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唐诺从未曾见过这样的薛一琴。一直以来,何小安是单纯外向的,唐诺是复杂跳脱的,而薛一琴是最女王最优秀的存在。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默默坐着,递给她纸巾。   两个女人,容貌气质姣好,相对无言,气氛无端生出压抑。   服务员端上点心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她们几眼。   薛一琴的整张脸像是刚洗过一般,眼神黯淡。精神头恢复了些,仍有点抽泣。唐诺安静着把桌子布置好。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薛一琴食指直接拂过眼睫,“人命就是个屁。”   唐诺看着她。   “别看了。”她低下头,“我签过保密协议,什么都不能说的。”   唐诺叹了口气,“我知道啊,没打算逼你告诉我。只是我觉得,做人呐,最重要就是开心。你现在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辞职呢。”   薛一琴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从我决定进这一行开始,就不能退出了。”   她是骄傲的,壹大毕业的高材生。在大三的时候便确定了未来发展的方向,丝毫没有同龄人面对就业的焦灼。高昂着脖颈,满含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自身能力的信任。   进入社会后,才发现在学校接触的只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凌。而深陷其中的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福兮祸倚。   薛一琴搅拌着面前的卡布奇诺,看着泡沫逐渐逐渐消失。“我啊,真是服了这个世界。每个人的贪欲。人性,哪有什么善恶,永远不变的就是趋利避害。”   “有生之年,你或许能参与我们做出来的这款游戏,叫‘彼岸’。”   *   把精神状态极差的薛一琴送到家后,唐诺选择不乘车,一个人步行在依旧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过年,总是要回到家乡的。   落叶归根,游子归乡。这似乎是千百年来每一个国人的奉行。   明天是二十九,他们家也要开车回叁市了。   街上路人依旧很多,过年的气氛没有以前那么浓重。往年过年期间闭户,一家人围着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场景逐渐减少,变成了各自捧着手机或者电脑。   虽然不知道薛一琴到底在干些什么,但是能引发她对生命对人性思考的,肯定不是小事。   生命,是多么脆弱的存在啊。   曾陪在身边的人和正在经历的时间。   唐诺在原地转了个圈,掏出手机,查年后的机票。   [1]马頔,南山南    ☆、斜风细雨(4)   从壹市到徐行知所在的城市有直飞的航班。   唐诺在确认他回学校后定了机票,确保万无一失,冲过去给他一个大惊喜。   在飞机上呆了十多个小时,到那还是那一天。时间从登机时的下午1点变为下午3点。这中间的时差调整唐诺来不及顾及,加之在飞机上睡饱了,出了机场一心想往男朋友那奔。   异国他乡,陌生的街头。   徐行知和几个同学在外面合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唐诺按照手机里存的地址和地图的标识慢吞吞移动。   刚下过一场雪,脚踏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周围有各色人种经过。   唐诺包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只能通过两条小细腿来辨认她原本的身材,踩着雪地靴一步一个脚印。   行李箱里带着这次出来玩的换洗衣物,她甚至给徐行知准备了别样的礼物。如果顺利的话……希望能给他们这段感情加把火。   唐诺毫不着急,一切都行驶在既定的轨道上。   她轻轻地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棕发碧眼的外国高个子,身材强壮,戴着眼镜,睡眼朦胧。看到她,问她找谁,唐诺说了徐行知的英文名。   高个子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灾难的考试,又或是宿醉。揉着一头乱糟糟的棕发,声音带着困倦,问:“3P?”   唐诺强压下不好的预感,冲来者挤出一个微笑。   高个子像是没看到似的,扯了一个呵欠,随手帮唐诺把行李箱搬进来。指给她徐行知的房间,然后便进了隔壁房间继续补眠。   唐诺盯着徐行知的房间外系着的那条蓝黑条纹的领带看了良久。   隔得近了,甚至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   刚刚回暖的身体,又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僵硬。   此时她要做的……是不是马上提着行李箱离开呢。   偏偏唐诺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性子。她轻轻地敲了三下。   里面的人似乎毫无意识,依然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   唐诺双目无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敲了三下。一直到很久以后,她都不敢再回忆这番场景。一个相信爱情的女人一生中最不愿见到的场景,之一。   传来一阵流利的英文咒骂。   唐诺的心是彻底冷了,因为她认出了徐行知的声音。   “Jesus, what’s the matter wit...诺诺!” 急忙捂住下半身。   在背部线条完全僵硬后,胸腔里涌起一阵呕吐的欲望。开门的人甚至连裤子都没穿上,大喇喇毫不顾忌地便来了。   唐诺扶在行李箱上的手颤抖着,说:“打扰了。”然后提着行李箱要走。   “诺诺,你别走,诺诺!”身后徐行知大叫着,没穿裤子颇为狼狈地要去拉唐诺的胳膊,被她一把甩开。   “你恶不恶心!”唐诺吼道。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面对,在爱情里不做逃兵。动作带着粗鲁,把行李箱靠在墙上,不管还僵立在原地的全身赤裸的徐行知,直接绕过去,走进了他的房间。   在第二次敲门的时候,唐诺便意识到了问题。她的第一反应是思考要不要直接走。   随即反应过来,当然不可以!当然不能落荒而逃!   错误的人是里面二位,但若她今日败走,承担痛苦的便是她一个人。   妖娆半躺在床上的是个棕色人种,有着一头黑色大波浪的长发。眼睛深邃明亮,比唐诺的大了不少。   胸也是。   唐诺心里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扶额:“I...I was his girl friend. Now I have nothing to say, please go away.(我曾是他的女朋友,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请离开。)”   女人揭开被子,性感而妩媚。   干脆利落地穿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对走进房间,难掩疲惫的徐行知调笑道:“Was?(曾经?)”   徐行知没说话。   女人贴心地关上房间的门。伴随着“咔嗒”一声响,唐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穿衣裤的声音。   “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唐诺垂下头,沙哑着嗓子问。   徐行知穿好衣裤,坐在离唐诺最近的床沿上。   他看着她,心里仿佛外面的世界,下了漫天大雪。下雪时有雪花纷飞的浪漫,融化时带走最后的温馨。   室内温度高,唐诺把棉衣搭在大腿上,后背依然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明明看到那个女人时,她鸡皮疙瘩都起了。   “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想想怎么解决吧。”唐诺不经意用中指拂去眼角凝集的泪意。   “对不起。”   “徐行知,我们的感情到此结束。从此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我们分手了。”从没想过他们的感情会以这样的方式而结束。唐诺语气冷静,隐隐有未来女强人的风范。   亲眼目睹异地的男友出轨,最大程度保留自身尊严。   不然,就如同亦舒说的,姿势难看,赢了也是输了。   她每说一个字,便让徐行知的心狠狠地更揪紧一分。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心里开了个口子,冷风灌进来,哇凉哇凉的。   良久,他说:“好。”   于是唐诺提着行李箱就要出去,经过徐行知,发现他衣领没收拾好,下意识伸出手想帮他整理,在半途中顿住。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会这样?”唐诺不甘心地问道。   徐行知动口,没发出声音。强忍着不在她面前悲鸣,说:“这边诱惑太多,我拒绝一次两次,总有第三次第四次。”   唐诺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徐行知沉默着陪她到门口,打开门,说:“我就不送你了。”   唐诺虽说没期待更多,但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是很来火。   她千里迢迢漂洋过海来看他,两人见面就是这样的结果。现在她独自一人在异乡,分手后他连把她送去机场或者找个酒店安顿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混蛋!   唐诺恨不能冲上去打他一顿。恨自己一片芳心错付,看错了人。   但在他们还没经历异地的时候,徐行知真的不是这样的。   他怎么能是这样一个人!   唐诺捂住嘴巴,怕忍不住说出恶毒的话语,又怕痛哭失声。   *   她还记得,他们在一起更久后,俩人一起出去旅游。订的是标间,分床睡。   唐诺洗完澡,在洗手间把头发吹干了,睡衣该遮的都遮了,不该遮的……没什么不该遮的。足够保守。她唯唯诺诺走出去,徐行知没看她,闭着眼睛在床上小憩。   “我洗完了,你可以去了。”   徐行知这才睁开双眼,唐诺马上揭开被子钻进去,只留脖子以上在被子外面。   徐行知见此笑笑,便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   不知过了多久,唐诺都快睡着了,里面水声才停。迷迷糊糊感觉到被人掀开了被子,一个冒着热气的年轻的身体挤上床。隔着一层睡衣,手搭在唐诺的腰上。   唐诺瞬间睡意全消,拍开对方的咸猪手,说:“拒绝婚前性行为!”   徐行知这下笑得肆无忌惮了,声音爽朗。他一手撑在床上,脸上带了挑逗的意思。“如果我偏要,那你怎么办?”   唐诺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徐行知全身上下只着了内裤。心想难道自己看错人了?他应当不是那种人吧。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他,她才不会和他一同旅游。还夜宿同一间房。   正欲开口,徐行知先说了:“你放心吧,我爸妈要知道我和女朋友婚前怎么样了,非打死我不成。”   “叔叔阿姨做得对!”唐诺表示非常认可。   徐行知摸摸她的头,又说:“但我想抱抱你。”   唐诺想了想,说:“你先把衣服穿好。”   徐行知拿过T恤很快套在身上,又套了一条宽松的四角裤。   唐诺这才放心,把枕头安置好,只开了一盏壁灯,她躺下来。徐行知把胳膊伸长,让唐诺靠在他臂弯里。两个人一时无语,只有对方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香气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女朋友香香软软又好看,抱在怀里却什么都不能做。徐行知起了色心,强压住了,隔着睡衣捏了捏唐诺的腰。触感出奇的好,盈盈一握。   男生寝室常有人谈论到班上的女生,而大家的女神现在即躺在他怀里。   徐行知心里有些小得意。   徐行知说:“我们现在已经算有一半的夫妻之实了。”唐诺没说话,把他胳膊拧了一下。“咳咳,那既然你唐诺迟早是要嫁进我徐家的,有些话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你想听吗?”   唐诺拍掉徐行知意图上行的手,没好气的说,“不想听,你快滚去自己床上去。”   徐行知猛地窜到唐诺上方,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唐诺的脸、脖子一通乱啃。在唐诺发火之前,动作极其灵活地跳到了另一张床上。唐诺一脚踹空,肚子里一肚子气。登徒子!   这厢徐行知进被子了一阵凉意。既没的香香软软的美娇娘抱了,也没了温暖的体温,好不凄凉。还要应付下面的小兄弟。   徐行知缓了一会儿,突然打破寂静:“诺诺,我好想和你结婚啊。”   唐诺没回话。   徐行知又问:“你呢?”   “嗯。”   “诺诺,我爸是徐××,爷爷是××××董事,外公是举国出名的老先生应寅……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必定能护你一世周全,让你衣食无忧。”   唐诺听了,一是惊讶于徐行知平常的低调,他要不说,她完全看不出他的家世到了这程度。二来,却忍不住扑哧笑了,说:“你护我周全可不应该是靠你的家庭背景。”   徐行知“嘿嘿”了几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天夜里,以及之后的好几次双方一块儿出去旅游的夜里,两人竟然都真的做到了只是盖被子纯聊天。   *   “保重。”轻声说出这个词,知道对方不会听到。徐行知关上门,靠在墙上,身子却像抽离了骨头似的,往下滑。   跌坐在木质地板上。   突然觉得好疲惫。   活着真累。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狠狠拍打两下,感觉到更深刻的痛意。   徐行知掏出手机,熟练地拨出那个号码。   “我们分手了。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你……快去找她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胸腔里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似乎要喷薄而出了。   “嗵。”   缺了角、散落在地的手机,像他无处安放的心。 ☆、饕餮(1)   说来不要不信,应尧之最近在背单词。   之前因为去美南,花了半年的时间培训葡萄牙语,到那边跟当地人交流,不出一个月,他竟能说得有模有样,甚至能混淆了国籍。   让一同前去的兄弟感叹,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娃。   应尧之一笑而过。   学习语言有利于智商的开发,所以应家一向很在意这方面的培养。尤其是在幼年时期,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1]。   徐行知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应尧之坐在从在美国混的一个好兄弟那抢的车里,拿着手机用APP记单词。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同理,“活到老学到老”也是。   离开学校不代表不学习。   (以上为作者君浮出来的嘶吼=。=)   电话刚挂,便看到一个穿着厚厚的大衣的小身影。在漫天白色的雪花中,拖着行李箱快步朝前走,脸上一副视死如归般奔赴战场的凛然。   天空中有黑压压大片大片的云,寒风凛冽而干燥。   唐诺庆幸自己冬天要温度不管风度,在这个应该让她感到冷的时候,肉体丝毫没有感觉到。只是心灵落了下风,堵得慌,好想大哭一场。   手拉着行李箱已经要麻木了。   沿着扫过雪的路面走。心情沉重得像拉了一块和她的体重一般的秤砣。再没有来时的雀跃。   异地恋啊异地恋。真厉害。   她中途精神出轨,他索性肉体出轨。   你方唱罢我登场,看谁比谁狠。   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唐诺怀疑她就在梦中。周围的人,有戴着帽子的黑人,有穿长风衣的白人,就是没有她认识的人。漂洋过海来到这,为什么迎接她的是这样的场景。和结局。   唐诺想了想,她从小算是乖宝宝,尊敬师长团结同学,读了大学不骄不躁好好学习……怎么会这样呢。   行李箱绊到一颗小石子,拉不动,唐诺的心情正是暴躁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情绪就像掩藏在平静火山下的岩浆,这一个催化剂导致了全部的爆发。唐诺脾气上来,把行李箱扔在地上,然后坐在马路牙子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一区域算是郊区,来来往往行人不多。   异国的街头,衣服沾了雪,她整张脸都变红了,尤其是鼻子红通通的。天知道有多狼狈。   唐诺大脑放空,哭了一会儿。纤长的羽睫被打湿,白皙的脸上挂着几条泪水。干脆趴着做一只乌龟,任长发杂乱地垂落。   明暗不定的光线,使得这个蜷缩着的小身影看着愈发可怜。   一双黑色的皮靴停在她前方。   她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   察觉到了来者。脸还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双乌黑仿佛水洗过的大眼睛打探情况。   “你怎么总是哭。”应尧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唐诺见是他,联想到徐行知。于是装作没看见似的,心情更糟。复杂得如同猫咪和毛线团,剪不断理还乱。复又将整张脸埋在膝盖上。带着温度的泪水渗进去,给两膝传达了点点热意。   应尧之陪她坐了一会儿。   一大只,一小只。   在偏僻宁静的街头,随处可见白雪。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介意我抽根吗?”计划顺利进行着,似乎要到摩拳擦掌的地步了。   应尧之需要做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   唐诺抬起头,鼻子眼睛就跟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一样。红着皱着,丑丑的。只是之前是强忍着不哭,现在肆意了不少。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他们从不曾分离的错觉。   看到这样纯洁无害的她,应尧之准备把烟放进烟盒。   她向他伸出手。伸向他手中的烟盒,将那根抽出来。又径自拿了还在他手中的打火机,其上一匹狼的线条简单明了,带着野性和几分人性。   唐诺点燃了那支烟,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生气、疑惑、难过,每一种情绪,都可以成为堕落的理由。   她从没抽过烟,但今天,她有很多种理由尝试。   滤嘴靠近轻启的双唇。在最后一刻停下。   没必要。   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不会因此而减少。唐诺自有一套纾解情绪的方式,只是现在她的理智不够用,只想让所有的,负面的东西,膨胀。拉着她下地狱。   应尧之夺过她手中的烟,在地上摁灭了,想和她说话。   唐诺继续埋头坐在那。   眼泪止住了。心理的阴影抹不掉。像赌气似的,呆坐着。不理身边的人,只想他走。   留在这干什么呢。   应尧之不准备抽烟了,只是安静坐在一旁。   雪花还在飘。两个人的黑发蒙上了一层白茫茫。在纷飞的大雪中,一块儿白了头。   唐诺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应尧之怕呆久了她会感冒,强硬要拉她起来。   “你干嘛,别碰我!”脾气上来了。   “别感冒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应尧之没见过这样的唐诺,唐诺也没见过这样的唐诺。   后来,唐诺想,她能够这么肆无忌惮说出这样的话,除了因为应尧之是徐行知的表哥,所以她迁怒之外,是不是心里隐隐地发现了……他对她沉默的守护呢?   沉寂了一会儿。   应尧之没有生气,还是那副冷硬的模样。眸子里染上一丝色彩,却看不透。   他不说话,沉默地把唐诺摔落在地的行李箱提起来。面上不显,似乎对唐诺来说是个沉重负担的行李箱,在他这里,这点重量就如同她那天买的几棵娃娃菜。   他提着行李箱,因为有长腿优势,步子迈得很大。不过一个犹豫的功夫,唐诺抬起头时,就发现她孤零零黯然躺在雪地上的行李箱,被应尧之转移到了他的车后箱。   什么人啊!有毒!   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抢东西,她要是不跟他走呢!唐诺连哭都忘了,傻愣愣看到他把她的行李箱这样安置。   直到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从兜里拿出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继续埋着头。   应尧之立在车尾,看不远处那个依然缩着的小身影。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棉衣,自带的帽子毛茸茸的。小腿细长,下面一小截藏在靴子里。   “糖糖,你真是吃定我了。”应尧之喃喃道,然后认命般迈动步子走过去。   唐诺已经不想哭了。   她只是不想动,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副鬼样子。   既然刚刚已经和徐行知说清楚,那么她就应该往前看。引入数学模型看利润最大化,投入与产出比,她怎么都不是吃亏的那个。   可是人呐,付出的感情难以量化。她不知道她有多喜欢徐行知,或许只有在以后的每一个想念他的瞬间才能懂得。   她真是蠢呆了。   现在想来,分手在以前的相处中似乎不是没有端倪。比如有的时候打电话突然的挂断、视频时她想看他房间他顾左右而言他,还有他曾委婉提到过男女之间的事,被她义正言辞拒绝了。   唐诺发呆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腾、腾空了……是在做梦吗……唐诺抬起脑袋……他他他他、神经病吧……   应尧之竟然直接把她以坐在地上维持不变的姿势给抱起来了!   WWWhatttt the fuckkkkkkkk!!!   到底是什么姿势呢……就是类似给小孩把尿的姿势啊……   羞!耻!至!极!   唐诺不敢相信她的五感,也不敢相信她过去对应尧之其人的评价。她一定是在做梦……   直到应尧之见她没反应,又走了两步路。   就是一秒钟的时间。   唐诺反应过来,欲哭无泪,开始剧烈挣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怀中的人挣扎和尖叫得颇有歇斯底里的趋势,应尧之躲过她张牙舞爪地攻击,把她放在地上。   还没等唐诺反应过来,她就像小玩偶似的,被换了个姿势让他扛着。为了防止肩胛骨顶着她,他特意放了一只手背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掌握她的腿,防止摔下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应尧之完成得脸不红气不喘。反观唐诺,脸红心跳腿发软,就跟刚跑了800米一样。   “你缺乏锻炼。”应尧之把唐诺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用肯定的语气说。   唐诺还没缓过气来。   车子慢慢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   [1]班固,《汉书·贾谊传》    ☆、饕餮(2)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应尧之了!! 还有希望各位读者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呀~勤奋的作者君正在化身打字机 大家没事收藏一下评论一下呗~~~ 么么=3=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开车的人似乎有足够的耐心。   远行马路逐渐变窄,地理位置离市中心更远了。依着山峦起伏,穿过冬天屹立的树林卫士们。   远看着,唐诺以为那是普通的森林里供人避风雪的猎人小木屋。   走近了,原来是私人的带着园子的小别墅。倚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而建,与自然融为一体。   墙壁只由木头和玻璃组成,内部构建采用北美白雪松,耐用且抗虫。   客厅宽敞而温馨,石头砌成的壁炉右边挂着一个鹿头制作的标本。   唐诺在观察这里的过程中,应尧之放置她的行李箱,顺便去地下室抱上来一堆干木头,在壁炉边生火。   “这房子不大,不过足够两个人住。”   火光为屋子里带来暖意。唐诺脱了外衣,里面是一件姜黄色针织衫。难掩住凹凸有致的身材。   入夜。一座小房子。两个人相处。   应尧之眼眸随即变深,眼里长年累月的那片死一样的寂静终于破裂。仿佛结了冰的湖面,突然有了一道细细的裂缝,像破裂的蛋壳的痕迹。沉淀了多年的情感,透过那一道细细的裂缝得以窥见。   酝酿翻涌,咆哮着要出来。   “咕噜噜。”   声源是唐诺的肚子。   应尧之缓过神,掩下情绪,脸上带了笑意。“在这等我。”   走到今天,他很满意。真的很满意。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们未来会好好发展,一直走到他想要的那个样子。在真实平淡的生活中一起走到白头。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应尧之走到厨房围上围裙。   翻了几个柜子,这里新鲜的食材并不很充足。待会得通知景茂多买点吃的。   唐诺双目无神地坐在沙发上。既未对这个环境做出什么反应,也未对带着兴奋与幸福感下厨的应尧之有任何看法。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坐着。透过厚厚的防寒的玻璃窗,看窗外,又好像没看窗外。因为主人的悉心爱护,玻璃窗上一尘不染。   应尧之的手艺一向很好。   以前出任务时,既要有强壮体魄、灵活头脑,又要……会一些看起来是姑娘家喜欢的事。比如下厨,比如缝衣服。   忆往昔峥嵘岁月,看今朝……煎蛋下厨。   按照熟悉的流程,不多时,两盘煎蛋意大利面便新鲜出炉。   他一手一盘,不是家庭煮夫胜似家庭煮夫,兴冲冲端到外面。看到整个人都笼罩在悲凉氛围中的唐诺,维持着在马路牙子上抱腿的姿势,蜷缩着呆滞。   见唐诺对上一段感情如此揪心,对他的存在和付出置若罔闻,应尧之神色几分黯然。   “过来吃点东西。”应尧之说。   唐诺这时才回过神来。   客厅与饭厅之间没什么阻隔,他为她拉开椅子,唐诺坐下,声音轻如蚊蝇说:“谢谢。”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唐诺咽下一小口鸡蛋。“我和徐行知,我和你表弟分手了。”   应尧之看着她,目光如炬。   唐诺低下头,呐呐:“那我也不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   应尧之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只想细细品味。   唐诺不一样。对待感情,她不是个傻子。她知道应尧之曾深爱过一个人,但那是过去式。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代表着,他想追她。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时想了许多,可其中不包括如何开始下一段感情。   她没有那么厉害,转瞬就能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即使她曾对他有意思,那点意思也不足以治疗在一起两年的男友背叛带来的伤痕。   “有酒吗?”唐诺问。   应尧之静静地看着她。半响,唐诺准备放弃时,他起身去储藏室拿了两瓶酒。   “一瓶白兰地,一瓶朗姆。”他放在桌子上,“你选。”   唐诺选了白兰地,应尧之动作熟练地打开。   白兰地,葡萄酒的灵魂。由葡萄酒蒸馏出来,留存着很浓的水果香。唐诺往杯子里没倒满,七分的样子,一口饮尽。   口齿留香。   喝白兰地不能贪杯。唐诺知道。但她忍不住。   喝了一杯过瘾,她这才缓缓地给应尧之满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有浅浅碎碎的刺痛。   “敬逝去的感情!”   应尧之闻声未动。   唐诺歪头看向他,他回望着她的眼睛,里面有一闪一闪的光。一字一句道:“没有逝去。伴随着我的生命。过程没关系,最后在一起就好。”   “是哪首诗吗?”唐诺微醺,歪着头问他。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仰头喝光了这一杯。   应尧之也饮尽。   她酒品不怎么好。喝了几杯,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倒不至于痛,就是有种兴奋的感觉。   唐诺说:“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1]”   喝了一杯。   唐诺又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2]”   又干了一杯。   意大利面吃完,一瓶白兰地也解决了。   应尧之心里是有自己的打算,可看到唐诺这个样子,除了心疼与难过之外,一股熊熊的愤怒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消耗殆尽。   他夺过她手中的酒。   宽厚的手掌忍不住攥住了她纤弱的双肩,想动手,却不知道下一步动作是具体想做什么。掌下骨头纤细,带着酒气呼吸的热气喷到应尧之的手背上,惊得他连忙松开。   “白兰地后劲足,不可以再喝了。”   “不要……我还能喝。”唐诺醉了,眨巴着小鹿一般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的表情光线间明灭不定。   见应尧之沉默,唐诺兀自开了那瓶朗姆。倒进杯子里,就像唱歌后开了嗓似的,开喝后只会牛饮,砸吧着嘴,嘟囔着“味道不如白兰地”。   她过瘾了,神情也不怎么清明。酒后经历了兴奋到沉寂的过程。   应尧之知道一对男女深夜身处一室之后会怎么发展。他轻轻叹一口气,把娇小体软的唐诺抱置于他的大腿上。她没有挣扎。   “一生中 / 我多次撒谎 / 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 / 一个儿时的诺言。[3]”   应尧之将醉酒后显得乖巧的她抱紧,像十年前那样感受她的气息。她呼吸不畅,捏着拳头推他,他于是轻巧地将她抱起来,往楼上的房间走。   她绵软无力的身子倚靠在他胸膛,粉嫩的嘴唇轻启,在呢喃着些什么。   他听不清。   只知道,整个身体,从内到外,被复杂的情绪充斥着。这种情绪来源于爱,又不全是爱。   十年等待,换来的是遗忘。一计离间,对方对自身的危险毫不自知。   这种情绪里糅杂了恨、怨、苦。发酵的这些年,每天都被压抑着,绷紧那根弦。   “因此,那与孩子的心 / 不能相容的世界 / 再也没有饶恕过我。[3]”   他已经一个人,踽踽独行,走了太久,太久。   他动作依然轻柔,如同画家在抚摸自己的杰作,推开房间的门。   冒犯了,应尧之的唐诺。   “这里有一颗孩子的心,你要吗?”   *   后来,终于苏醒的唐诺得知了所有事情的始末后,她想,当时的应尧之一定是恨她的。   房间里早已布置好一切。   暧昧的灯光,木石堆砌组合的墙壁,地面被地毯覆盖了,踩上去悄无声息。   躺着的大床足够两个人折腾。被子柔软贴身,供暖导致的温度的上升让房间的气氛更加暧昧。   应尧之轻轻地抚摸着唐诺白皙的脸庞,深邃的瞳仁因为她胸前无意识的起伏而收缩。   唐诺又累,又醉。倒在绵软的床上,一点都不愿动。   应尧之的手从针织衫的下摆滑进,来回打转触碰她滑腻的肌肤。   脑子里的弦断得悄无声息,他沉着面孔一言不发。手上动作不再轻柔,带着粗暴地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上,并且很快地倾下身去,狠狠地吻住了她。   深长的一吻结束,应尧之带了点小喘。   唐诺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挣扎着,问:“你在……干嘛。”   应尧之亲吻着她的眼睛,捏捏她的脸颊,却不说话。   “应、应尧之……”   他的头靠近她的脖颈,呼吸的气流刺激了她细腻的肌肤。他张口,使了小力气咬住她。   唐诺感觉到脖子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他竟然真的咬她?!   “你干嘛?放开我……放开!”   应尧之的眼睛里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人生活了28个年头,一次又一次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这么大的跟头。   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唐诺的身上。   胸膛起伏,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腕。   唐诺白嫩的手腕上很快便起了红印子,迷蒙的眼睛里浮现了一层水雾。却还没从醉意中挣脱开。   他其实很爱她。心里隐约想要惩罚她,最后却沦陷在她的甜美当中。   冒犯了。应尧之暗道。随后,他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脱下了她身上的针织衫。   僵硬着身子的唐诺似有所察觉,开始剧烈挣扎。   这点小力气,不过是徒劳。   窗外,雪还在下。   [1]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2]北岛,波兰来客   [3]北岛,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饕餮(3)   这该是狮子和兔子的一场厮杀。   明明实力风马牛不相及。兔子的所有行为,在狮子看来,都是被吃前的无用举措,垂死挣扎。   不如洗干净了,乖乖等着被吃。   可是兔子不这么认为。她是一只很有战斗力的小兔子,欲与天公试比高。   平常用来吃草啃胡萝卜的小兔牙使劲咬在狮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啊……好硬!   然后兔子的眼里便噙满泪水……她不仅没能对狮子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差点把她本就不多的小牙齿嘣掉了。   狮子每天在草原上经历日晒雨淋,面对兔子的反抗,简直就跟过家家似的。   陪她玩了一会儿。   兔子的红眼睛更红了,抓住狮子的尾巴。   狮子“嗷呜”一声惨叫,不玩了。反手将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扔到后背上,找了一泓清泉。   洗干净,吃了吧。   兔子不依,蹦跶着小短腿,还会抖水。狮子懒得和她计较,懒洋洋地伸出一只爪子摁住她。   等到兔子累了,动不了了。狮子也跳下水,溅起一圈一圈的水花。   “我已经是只废兔了。”兔子仰躺着,终于认清自己没法摆脱被吃的命运。“大王,请你温柔点。”   狮子老脸一红,“俺也是第一次。”   *   白兰地果真是后劲十足。   喝的时候没觉得多醉人,慢慢地沉迷,并且酒力在体内婉转停留,似是不愿离去。   近20个小时的航班,目睹男友出轨,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却难以承受的性爱。现在身心俱疲,唐诺累坏了。   她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又一个夜晚即将到来。   雪停了。窗外一片白茫茫。飘坠的枯叶和林子里因为冬天的肃杀而凸显的死寂,被积雪掩盖了。   唐诺睁开眼睛,很久才回过神来。   身体的酸痛和不适感提醒着她昨天发生了什么。却又像梦一场。   “水……”她又饿又渴,从被子里伸出赤裸的胳膊。床头的小柜子上放着一只湖蓝色的陶瓷杯子。双手无力,使了大劲拿起来,轻抿一口,是温的。于是连着喝了几口,直到最后剩下一点才放下。   靠在床头,唐诺审视着自己的胳膊,上面竟然有好些个齿痕。果然是禽兽!混蛋!   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还不知道身上是怎么个惨烈场景!   唐诺的脑袋还没转弯到开始对应尧之一家子人的批判,他就推门走进来了。   明明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唐诺看应尧之总觉得他像是一只吃饱喝足后满脸餍足的雄狮。   此时他走进来,端着一个木制的盘子,上面放着刚烤的面包和一杯热牛奶。   “你醒了。”用的肯定句。   他用腿带上房门,穿着棕色格子睡衣,闲适地将盘子放在床头柜上。   “饿了吗?”应尧之递给她一块面包。   唐诺视而不见,绕过他有力的手,将被子整个翻开。一切都被整理过了,她身上穿着一条银紫色丝绸睡裙。在这季节的屋子里,仍有些寒凉的瑟瑟发抖。   应尧之忙将配套的上衣递给她,唐诺接过,穿上。   然后装作没看到他。她没有找到拖鞋,于是赤脚踩在地上。哪知道双腿无力,压根站不稳,直接摔倒了。好在这地毯厚实柔软,摔着没什么作用力。   应尧之绕过来,稍微使力便能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放在床上。“你一天没吃东西,先吃点补充体力。”   “我要上厕所。”   应尧之没回话,直接把她侧抱起来,她叫了一声,感受到他强健有力的气息。他心情蓦然天晴,往卧室里带有的厕所走。腾出一只手拧开门,然后走进去,把她放在马桶上。直楞楞盯着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唐诺头发散乱着,脸色苍白,见他这样,又羞又怒,“还不快走!”   “怕你晕倒。”应尧之一字一句,语气里竟染上一丝天真无邪。   “出去!”   应尧之这才慢吞吞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唐诺的精神头直到现在还没恢复。宿醉、不可描述,让她的身体严重超负荷。脑子里一片浆糊,像被人塞了几十个定时炸弹,都在“嘟嘟嘟”计时,简直要爆炸。   暂时还不能正常运转。   应尧之这个混蛋!伪君子!衣冠禽兽!   满足了自己嘘嘘的生理需求,唐诺意识到她现在的体力状态确实太弱了。冲了水,只能扶着马桶站起来,在洗手台洗手。看到镜子里凄惨的模样,笑不出来。然后她靠着墙慢慢一步一步走。   应尧之这时不讲什么男女礼教大防——睡都睡过了,和一些礼节规矩。   他听到里面的动静,打开门,就见到唐诺面色欠佳,整个人趴在墙上。二话不说抱起来。   此时体力优势被充分体现出来。他仿佛拎一只小鸡似的,将唐诺抱着放在了床沿上,不敢有大动作,生怕碰到磕到。   然后指着盘子里的牛奶和面包,“吃。”   唐诺不与自己过不去。拿了一张叠好的餐巾纸擦手,然后拿过一份面包。面包烤得金黄,含有粗粮,嚼着很舒服。她咽下第一口。然后端起牛奶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见唐诺乖巧吃东西,应尧之甚是满意。他随手将不远处窗户边的椅子搬过来,靠近她坐下,拿起面包。   不知怎的,唐诺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唐诺吃了两片面包便吃不下,应尧之没有强迫她,只是逼着她把牛奶喝光光。然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收拾残局端着盘子出去了。   失身后恢复清醒,没有歇斯底里,因为体力告罄。唐诺在心里鄙夷了一下自己。   *   唐诺靠在床上等待体力恢复,脑子里万水千山走遍。   她承认,她第一次见到应尧之时,确实心跳加速疑似一见钟情。之后的很多个场景都会想到他,带着旖旎的幻想。   偏离了轨道的车终将回到轨道上,脱离道德范畴的想法也应该重新回归礼教。   她遏制了这种感情的发展,一心想和自家男朋友好好相处。   然,对爱情美好的憧憬有时就如同俟河之清,可望而不可即。她是万万没想到,徐行知会劈腿。并且直接被她撞见。   而她昨晚的所作所为,又带了点对自己和他人的惩罚。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如果她以前没有一次次强调拒绝婚前发生行为,如果她当时也选择出国……这一切是不是会截然不同。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1]   待到感觉到战斗力的回归,唐诺又奔向厕所洗漱一番后,这才下了楼。   “我想和你谈谈。”   壁炉里燃着微弱的火焰,零碎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昨天晚上……她心里憋屈,就忍不住喝酒,然后……   应尧之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双手敲打着键盘,莹莹的光反射,衬托面白如玉。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怎么不多休息会儿?”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让我怎么休息?!我能睡得着吗?!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唐诺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和埋怨。   尤其想到昨晚零碎的场景,他一直呻吟着什么“宝宝”、“糖糖”,折腾得不得安生!还有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应尧之悻悻然,摸摸鼻子,默认了她话里的意思。“想喝点什么吗?”   唐诺点点头,依然带着气。“白开水就行。”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唐诺不会知道他和徐行知的交易,所以她的话的意思就是,关于他们睡觉的事需要解决。想到这,应尧之点点头,这个问题容易解决。   “你想谈什么?”应尧之坐在离唐诺不远的沙发上,离笔记本隔了一段距离。   唐诺的指尖透露出她内心的波动,无意识刮在捧在手心的陶瓷杯壁上。“为……为什么?”为什么他在这里,为什么带她来到这?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应尧之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   火光的影子在他的侧脸闪动,唐诺没有勇气直视他,不然她就会发现,此时的应尧之,像极了背叛耶稣的犹大。   对他而言,此行此举已是自甘堕落,背叛从小接受的教育。   - 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群从疏薄,则僮仆为仇敌矣。   - 听妇言,乖骨肉,岂为丈夫。[2]   良久,直到唐诺干涸的双眼重新蓄积了滚烫的泪水,应尧之睁开眼,面容坚毅,语气坚定:   “我们结婚吧。”   [1]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2]颜之推,颜氏家训 作者有话要说:  强×戏 为了不被河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饕餮(4)   “我们结婚,吧。”   泪水滑落而不自知。直到滴落在手心了,烫的。唐诺慌乱地抽出纸巾去擦。应尧之见了,走过去,要把她抱在怀里。   唐诺挣扎开,说:“你疯了,我可不跟你一起疯。”   “我没疯。”   “应尧之,你搞清楚,我昨天还是……还是你表弟的女朋友。”唐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   脑海里蹦出他们相识至今的共同回忆,以及昨晚残缺却叫月亮也羞红的……记忆。想到这,她脸红了。   “你们分手了。”应尧之一字一句地说。   “是……可是我们……”   “你昨晚和我睡了。”语气中竟带上了执拗和委屈。   “我们忘掉这件事……以后各走各的。”想到这,唐诺更难过。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昨天了。   她的生活在昨天的24小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看向纯白月光时,也不再认为其皎洁无瑕。   应尧之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体内又有什么在叫嚣。   面对唐诺,他的情绪早已无法掌握。“对你来说,昨晚可以忘记?”   “是!”唐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爱情要一心一意,不然就会像她那样,遇到天翻地覆的报应。   “前男友可以忘记,你的第一次可以忘记,我们的第一次可以忘记……什么都可以忘记!就连我,你也可以忘记!”说到最后一句,应尧之的情绪已经快要失控。眉尾因为怒火还是什么,而压抑地颤动。   唐诺不懂一向深不可测的应尧之为什么因为“忘记”这个词而爆发。   怒火与理智交缠,这样的他让她害怕。唐诺站起身,往楼上跑。   应尧之迅速反应过来,手臂将她的腰揽住,“不许走!”   因为爱,他想靠近她,想更多的了解她。因为占有欲,他希望她身边只有他。   “放开我!我累了,我要去休息!”   然而,每当他更进一步,那种不受控制感便深一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深陷泥淖,走向一个不可逆转的极端。   “应尧之!救命……你疯了吗!”   而那个极端,没有人陪着他一块儿沦陷。   “你要干什么!不要了,嘶,我很痛!真的很痛!”   长期压抑……长期困苦。   等应尧之反应过来,两个人俱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了。安静舒适的木屋内,只有柴火燃烧和两人的喘气声。   “抱歉。”好在悬崖勒马。   他平稳了呼吸,整理好两个人的衣物,抱着唐诺坐在笔记本前。他的大腿硬邦邦的,唐诺挣扎着要跳下去,被应尧之压制住。   毫无疑问,应尧之是个英俊且可靠的男人。   不然她不会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对他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刚刚因为挣扎,她的脸上带了几滴泪珠,他轻轻地吻去了。唐诺乖顺地坐着,任他打理。   “没想到你这会儿下来,有些条例未理清。”应尧之将笔记本的页面调出,【婚前协议】四个字叫唐诺些微目眩。   - 兹因立约人应尧之和唐诺情投意合……&%¥#@   - 立约人承诺婚后互负贞操、忠诚义务,绝对不发生家庭暴力……   唐诺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她这边小船方才驶离港口,他那边已是……过了万重山。   屋外,大雪过后,有小动物出来觅食。偶尔有哗啦啦的积雪掉落的声音。   温馨的木屋内,她看向他。   目光扫过他深邃的眼、英挺的鼻,和他性感的嘴唇。昨晚她是被强迫了,可是在和他来这的过程中,她是不是已经在心里给他发了通关卡。男人女人间成人的法则,赌着气默认许可。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看她。   唐诺慌忙躲闪开,脸上却飞起了红云。   应尧之这时情绪才平复下来,看到唐诺的表现心里几分荡漾。不管怎样,现在看来,他是赢家。已经吞吃入腹了,第一步成功就是好的预兆。   “怎么样?”应尧之手从鼠标上撤离,将唐诺的一缕头发收到耳后。   唐诺也静了下来,心平气和地说:“你冷静一点,现实一点。我刚和徐行知……分手,马上传出和你结婚的消息,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   应尧之挑眉,不知有没有听进她说的话。   唐诺顿了顿,无意识咬唇,被他的手指分开。“再说了,我们没有感情基础,贸贸然结婚……”   “我们睡过了。”应尧之插嘴,似乎是要她将这个因素考虑进去。   说到这个唐诺就来气!“现在都21世纪了!男女之间睡睡更健康!照你这样说,我们可以不用结婚,就做一对炮友!”   “你敢!”应尧之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两个人成依偎状态。“你要对我负责。”   这男人不按套路出牌!唐诺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但有一件事,她要弄清楚。“应尧之。”   他深沉如水的眸子看着她。   “你爱我吗?”   应尧之没有答话,视线被思绪带到迷茫的地带。他俯下身子,靠在唐诺的胸前。唐诺挣扎着动一动,被他钢铁般有力的双臂固定了。   良久。   唐诺以为是自己在自取其辱了。   不过是都市男人与女人之间那点事。   但却感觉胸前有些湿润。   她后背一僵,眼珠子转动,更加不懂现在的情况。   “我爱你爱得都快疯了。”应尧之哽咽道。   *   对高中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因为被选拔参加全省的英语竞赛,唐诺需要进行大量的英文训练。   她和薛一琴资源共享。唐诺喜欢看小说,借着参加竞赛的由头买了大量的英文原着,薛一琴则比较正经,订购了每一期英文周刊和报纸。两个人天天泡在阅览室啃英语。   简·奥斯汀的Pride and Prejudice(傲慢与偏见),唐诺很喜欢的名着之一。   她和薛一琴坐在阅览室的角落。   没有阳光,头顶白炽灯的灯光温柔照拂。   为了保证注意力集中,唐诺用食指轻轻地划过印刷字的下方,追随着视线。一行一行。   /   Elizabeth's spirits soon rising to playfulness again, she wanted Mr. Darcy to account for his having ever fallen in love with her. "How could you begin?" said she. "I can comprehend your going on charmingly, when you had once made a beginning; but what could set you off in the first place?"   伊丽莎白马上又高兴得顽皮起来了,她要达西先生讲一讲爱上她的经过。她问:“你是怎样走第一步的?我知道你只要走了第一步,就会一路顺风往前走去;可是,你最初怎么会转这个念头的?”   "I cannot fix on the hour, or the spot, or the look, or the words, which laid the foundation. It is too long ago. I was in the middle before I knew that I had begun."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使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一半路了。”   /   窗外有夏蝉鸣叫。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一群高中生们在浑洒汗水。   唐诺读着这段话,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饕餮(5)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要输入验证码 噢漏   屋子里自然有别的房间,只是应尧之态度强硬地跟着唐诺。躺在床上,双臂将她收在怀里,以一种极度占有性的姿势相拥。   平常不动声色,现在一直默默跟在旁边……有一种反差的冷萌感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如同张爱玲说的,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   她看他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自家人。   饶是唐诺的大脑自小运转灵活,到现在也屡不清自身的感情历程和心态变化,更不敢面对这段奇奇怪怪的感情。   应尧之的手从她腰间滑过,被唐诺握住。他低声问:“什么时候结婚?”   “……”   她从他怀里挣脱来,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唐诺。”应尧之不达目的不罢休,双手撑起来,在她身子上方俯视着,严肃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屋内有着松木的香味。   他们都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她看着撑在上方的他,脑子里第一反应是那一夜……他大汗淋漓,汗珠从额头滚下,沿着他俊美刚毅的脸庞从下巴滴到她唇边。   他的表情沉迷,似乎痛苦又似乎畅快。她口舌发燥,伸出舌头舔了那滴汗。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处理遗留问题。”唐诺直视着应尧之,“我身边所有的同学、朋友、老师,我爸妈,都只知道我和……他。我们刚分手,我要告诉他们,要有一个缓冲期……”   面对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应尧之选择身先士卒用自己的堵住。   她的唇是那样柔软温暖。依稀间和十年前的味道一样,带着微甜。那年秋天榕树下,唇与唇之间相触,他这些年都没有忘怀。   唾液交换的声音在安静的森林木屋内啧啧作响,更让人羞耻。   唐诺气喘吁吁地躲过了,说:“还、还有……结婚不是儿戏。”   她想说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但应尧之对这句话似乎很敏感,怕再触碰他的逆鳞。于是换了种方式,“求婚都没有,你就想白得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吗。”   应尧之沉着脸思索,唇上因为刚刚的亲吻亮晶晶的,唐诺看着更加面红耳赤。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1],聘礼自是不会少。”   “……”唐诺看他一脸严肃认真,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翻了个白眼。被应尧之看到了,他怀恨在心搞怪似的把手臂放下,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   好……重……   “你……给我下去!”   温香软玉在怀,应尧之自然不敢唐突,怕擦枪走火。于是听话地挪到床的一侧。把唐诺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   “而且你应该追我,虽然我还不一定同意。”唐诺想了想,“先追我,我考虑要不要同意。等我同意了,也得等时机成熟了你再求婚。我看你表现再决定要不要嫁给你。”   这种话听着比前男友之类的要顺耳得多。   应尧之将她所说的全听进脑子里,然后哄骗道:“我们先结婚,我再追你。”   Excuse me?   唐诺不想理他,翻过身子。   应尧之像和小孩子玩耍似的,把她转过来。她不耐烦地转回去。他心里嘿嘿笑,轻而易举用手拨过来。   三两回,唐诺怒了,“睡觉!”   应尧之面有讪讪然。能走到这个地步,他心里很满足。像童年时吃了一根棒棒糖。   于是听话地关了灯,只留一盏小夜灯。   昏暗中又响起唐诺的声音:“太快了,真的太快了。”说完这一句,她竟然又掉了几滴眼泪。   和上一段感情诀别、随之而来的应尧之深沉的爱,太快了。像坐过山车一样,抛至云间。只怕跌落没人搭救,迎接的只有粉身碎骨。   太快了?   应尧之心想,十年了,他已经尽力放缓了步伐。她嫌快,他嫌慢得不行。   应尧之靠近了她,一只手搭在她纤细的腰上,捏了捏,“太瘦了。”然后长臂伸展,继续呈拥抱姿势。“糖糖,相信我,一点也不快。你和徐行知是错误的,那我们得把错过的这段时间补回来。”   错过的十年。   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唐诺能感觉到隐藏在应尧之不苟言笑的面具下汹涌的情感,却因为这无源之水而怔忪。   她由最开始的抵触、反抗,到任他、习惯。   应尧之给了她一个轻如蝉翼的吻。   这是被困在木屋的第二个夜晚,已经凌晨。   唐诺睁大眼睛,脑子里清明得跟什么似的。感受到应尧之的触碰,说:“我还有两天就要去导师那报道,我得回国了。”   “好。”应尧之说,他又亲了她一下。转而细细密密的吻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唐诺躲避不开。只觉得他给人的爱也像这般,一张大网,想逃离,就只有,鱼死网破。   “我已经二十八了。”他声音低沉,凑近她耳边,“我只想和你拥有一个家。”   唐诺听得鼻子酸,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   二人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唐诺身体偏寒性,到了冬天便手脚发冷。应尧之像个火炉似的,将她抱在怀里。她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姿态,在睡梦中也挣脱开。没多久又被一个火热的身子缠上。   又不习惯了。她逃开,到床沿边的时候,便被一双大手抱着拖回床中间。   就这样一夜,竟睡得香甜。   *   在离开的前一天,唐诺见到了木屋小别墅的主人。   他长得虎背熊腰,有点微胖,看样子似乎是中美混血。讲出来的话一口湖南偏长沙腔,特别容易把人带走的口音,搭配他那张深邃的脸竟然有种出奇的和谐。   应尧之介绍他的名字,叫景茂。没有介绍唐诺。   哪知道景茂倒是表现得很激动,上前想给唐诺一个亲密的贴面礼,被应尧之强硬制止了。   景茂笑得毫不在意,“你就是唐诺对不咯?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我昨天就过来了的嘞,你好像还在睡觉。”说完冲应尧之挤眉弄眼。   唐诺尴尬地笑笑,更认定了应尧之对她是蓄谋已久。   景茂这次来的目的是签一个合同,然后送他俩去机场。   一路上,应尧之和唐诺都没怎么说话。宽敞的越野车内大部分时间都是景茂一个人的声音。他心宽体胖,毫不在意。给两位游客介绍这个城市。   言语之中表现出对打猎的喜爱,把木屋周边的地形地势、常见动物、适用的枪种类说了个遍。   唐诺听得新奇。   应尧之状似不经意地说:“我昨天看了你留在屋内的猎枪,打大块头可不够用。”   “我可用不着打大块头,老规矩,大的交给你来。”   他们上飞机前,景茂和应尧之两个高个子拥抱。   景茂恋恋不舍,“这次不尽兴,你们两个下次有机会再来,我肯定带你们玩个痛快。”   “你和景茂是怎么认识的?”这高大威武热情的伙伴很是讨喜,两人登机时,唐诺随口问。   “十年前我生病,来美国治疗,他是 Cuoco医生的儿子。”话语中毫无波动,只是之后补充了一句,“他有未婚妻了。”   唐诺:“……”跟她有什么关系?   飞机起飞了。又是一场离别。   唐诺透过飞机窗户看下方逐渐缩小的机场,一排排停靠齐整的飞机。她望向小木屋的方向,想到这一次奇妙梦幻的旅程。   三天之前的她,打死也不会相信事情的走向会这样发展。   应尧之贴心地递给她一块毛毯,“以后可以再来,那房子现在是我们的。”   唐诺:“……”   [1]礼记·内则 ☆、山川(1)   我回来了!   看到熟悉霸气的壹大校门口,车辆川流不息,学生人来人往,唐诺油然而生出一种对壹市的归属感。   推着行李箱走在路上,风还是那么刺骨,树还是那么萧瑟,就连扫地的大爷大妈也还是那么勤恳……可是她,她唐诺,已经不是完整的那个她了!   想到这,唐诺有几分心虚。接二连三的震惊致使她已经快要忘了出国的初衷。   心里又把应尧之咒骂一番。   一路走,温度回升。学校里陆陆续续有了学生回校,但还是有部分本科生在享受寒假时光。偶尔遇到一队一队游客,多是面露新奇向往。   不过校园内远没有以前那么热闹。   唐诺废了老大的劲才遏止应尧之送她到寝室楼下的想法。   想到往常云淡风轻的他刚刚貌似有些别扭的表情,唐诺真是哭笑不得……好像,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这才意识到,因为应尧之的介入,她对于前男友劈腿分手这件事竟然没多大情绪了。生活真是如此,忙完这一阵就可以忙下一阵,同理,把注意力转移了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还是在乎的。   人的情感不是程序写就,哪能转换那么快。   如同一滴浓稠的墨汁,被清水稀释了。浸染的颜色很美,不那么伤人。   *   匆匆赶回寝室放了行李,便接到导师的来电。   唐诺研究生读的方向是数理逻辑方向,到了这学期有新的任务。   到校的第一天,导师直接把电子版的递归论教材和参考用书全发给她。有些是纯英文版,大小不一。   其中一本名字巨长的英文教材,导师笑着,挠挠背,说:“很多搞递归论的人,一辈子都没看懂哦。”   这老头。   唐诺还能怎么办,谁叫她考了数学研究生。买了一本《递归可枚举集和图灵度:可计算函数与可计算生成集研究》准备慢慢啃,剩下的很多可供选择的书待她啃完这本再说,贪多嚼不烂。   非数学系研究生大概永远不懂数学人对数学又爱又恨矛盾的心情。   唐诺跟何小安说起这话,她在电话那一头嚷嚷着:“唐诺求你别说了!你让我又想到了高考那年被数学支配的时光!”   高二分科何小安学的文科,后来成为了一名美术生。对数学依旧头疼得不得了。   唐诺在另一边失笑。想起她们高中时曾约好,如果何小安的孩子遗传性不会做数学,便由唐诺这个干妈出马亲自上阵补课。   再回寝室的时候黎佳佳也回来了,对着电脑正在鼓捣一个什么论文。听到唐诺开门的声音她刚好快搞定,还差个200字,再根据投稿出版社的要求修改一下格式。   “我上午到的学校,你和你们家王世坤约会去了吧。”唐诺边整理桌子边说,视线往黎佳佳那飘,这才发现,“你染头发了!?”   “对哒,好看吗?”黎佳佳手下不停,冲唐诺抛了个媚眼。   “好看,栗色看着真舒服。”   “嘻嘻,寒假过得怎么样?”   “就过年那两天轻松。”说着,想到应尧之,竟有些忍不住嘴角上翘。   黎佳佳从论文的泥淖里抽身,看到唐诺有些春心荡漾的模样,以为她和男朋友又有了进展。咬唇,脸上藏不住事儿,满满的纠结。   饶是唐诺心不在焉,也发现了,问:“怎么了?”   “不行,我必须得告诉你!”   唐诺点点头,放下手机,正襟危坐表示对她接下来说的内容的重视。   “我吧,寒假我在温哥华,好像,好像碰见你男朋友了!”   前男友……唐诺准备待黎佳佳说完了再指出这个问题。   “他和一个女生,姿态很亲密。就是那种拥抱亲吻、眉目传情的亲密。对,我应该没认错。”说着,黎佳佳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们没看到我,我观察了好一阵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诺诺……你应该知道。”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即使已经分手了,即使她已经和应尧之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听到黎佳佳的话,得知他们还在一起时徐行知便有这样的行为,唐诺依然感觉心里有轻微的刺痛感。   堵得慌。   “分手了啊。”黎佳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什么时候分的?唉,分的好,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唐诺苦笑,“年后我去美国找他,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就分了。”作出一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样子。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茬子事,她必然不会去美帝自取其辱……那也就不会和应尧之……想到这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呀!”黎佳佳放大音量,摆出正能量的姿态。   唐诺说:“我没事。”   便低下头随手拿了书,进入学习状态。只是睁大眼睛强迫自己看有限可构造主义的概念,看了三遍还没看懂意思。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一下。   往常唐诺学习的时候总是把手机放得远远的,防止影响到效率。这次也不知是忘记还是故意的。她揉揉太阳穴,压根没有学习的心思,就没强求了。   打开手机,俨然是一条来自霸道总裁附身的应尧之的短信:   女人,好好吃饭。我下周五来接你。   唐诺满脸问号。“女人”?Excuse me?   接她,接她干什么?下周五,离现在远了去了。她现在只想逃避和应尧之的接触。   和徐行知分手的事情对父母压根难以启齿,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调笑她。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谈恋爱在订婚前是不要让唐爸唐妈知道了!   跟薛一琴和何小安打多人视频电话,说到她和徐行知分手的事,两个人都不怎么惊讶,反倒露出一种“你不要伤心我们早预料到此事”的表情。   唐诺颤着手指控诉道:“你们,你们就看着我羊入虎口也不提醒我!”   薛一琴反驳:“怎么就羊入虎口了,不还没入吗。”   何小安点点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Excuse me?为什么唐诺感觉自从和应尧之发生关系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后,她觉得她身边的人都不太正常了,露出以前不曾开启的一面。   倒是薛一琴的话说得犀利有理:“根据闺蜜基本法,当闺蜜在你面前抱怨她的男朋友如何如何不好时,千万不要劝分,因为他们可能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这样你倒反而里外不是人。基于此,在你和徐行知恋爱期间一帆风顺时,我和小安犯不着给你添堵,只需要告诉你,当你需要帮助时我们都在。”   听得唐诺泪眼模糊。   学会了两条……谈恋爱不要轻易告诉爸爸妈妈,以及,闺蜜恋爱后要尊重闺蜜和她的对象(即使是性别为女orz)。   *   因着唐诺回归单身的缘故,黎佳佳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愧疚,似乎她要是不纠结那么些天,早点诉诸于口……便不会造成这种局面。   看唐诺这几天每天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早出晚归难掩疲惫的样子,两个人没说几句话。黎佳佳更是为她难受。   可在这难受之余,似乎内心深处有种说不出的隐约的愉悦。   黎佳佳陷入两难的局面。   王世坤脑子灵活,做事还算靠谱,几天下来也了解了情况,见女朋友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他在手机上鼓捣了一会儿,调出一条微信推送给黎佳佳看。“喏,咱们报名参加这个论坛吗?”   黎佳佳听话地凑过去仔细瞧了瞧。   一个类似经验交流的研究生论坛,主要涉及的领域为理工科,举办地点在临海的肆市,离壹市不远。主办方也不是顶厉害的角色,赞助商倒是很知名,现正力争打入国际市场的手机公司。   “这看起来没啥特别的呀。”   王世坤笑笑,“你可以叫上唐诺。”   黎佳佳一拍脑袋,怪自己迟钝,说:“你把推送转给我,我问问她。”   王世坤关上手机屏幕,“参加这个就当是旅游散散心,到时候全国知名大学的理工科研究生都去,说不定还能有新邂逅。”   这样听着,黎佳佳心里舒心了。   但又觉得王世坤这般好,不能过度关注唐诺,免得……于是补充:“你得和唐诺保持距离。”   王世坤高举双手,“天地良心!”   微信上,唐诺没多久便回复了。   黎佳佳本以为说服她需要花一段时间,哪知道那边唐诺的回复是:看着不错,我最近刚好空出时间,报名了~   “唐诺已经报名了……”黎佳佳抓耳挠腮,“她动作真迅速,怎么样,咱俩要不要报名?”   王世坤笑得阴险,“要啊,当然要去。说不定有什么好玩的呢。”说着又调出微信界面,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   黎佳佳回宿舍时,唐诺正在练瑜伽。   “你最近没怎么在寝室呆。”黎佳佳说。   唐诺点点头,平稳呼吸,保持姿势。“递归论内容有点深,我最近时间全花这上头了。”   “哎哟喂你可别在我面前讲数学,头疼。我说,你能腾出时间来参加这个论坛么?我和王世坤也报名了。”   唐诺正练到瑜伽的树式姿势,对注意力要求高,没能分出眼神给她。“这个还是可以的,你还不知道吧,我这学期就两门课。”说完换了个姿势,冲黎佳佳狡黠一笑。   站在黎佳佳视角,这几天唐诺学习和上学期一样用功,时常露出疲惫姿态,甚至走路也似乎要摔倒的样子。   可现在偏偏展现的是并未沉浸在失恋的怪圈里难以自拔,甚至是乐观向上不受影响的状态。   一时有些被噎住,黎佳佳忍不住故意提起分手的话题。“分手之后就该去散散心,换一种心情。”   唐诺点点头,“放心吧佳佳,我情绪调节能力强,很快就能走出来的。”   黎佳佳再次被噎住,敢情她薄情,也不再多说了。    ☆、山川(2)   出发的那天早上壹市下着蒙蒙细雨。   天色朦胧。   参与论坛的除了唐诺、黎佳佳和王世坤外,还有一位电子系的男生,叫尹侃奇。其貌不扬,戴着眼镜,穿着一件黑色宅男标配卫衣,上面还印着日语片假名。   本次研究生论坛的时间持续了整个周末,吃住主办方都已经安排妥当。   周六早上八点开始,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在周五那天出发抵达肆市。   唐诺恰好周五和周一没有课,这一去可以玩四天。黎佳佳和王世坤就不一样了,他们翘了周五的课。   四个人早上八点在体育馆外集合。   临走前,唐诺站在书桌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将那本厚得像砖头的《递归可枚举集和图灵度:可计算函数与可计算生成集研究》暂时放一边。   黎佳佳简直钦佩上了唐诺的好学,靠在寝室门边,“你带或不带,知识都在那里,不增不减。”   唐诺说:“好舍不得离开我的数学书嘤嘤嘤。”   黎佳佳扶额。   她们到的时候男士们已经恭候了一会儿。   因为唐诺不认识尹侃奇,两个人还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由衷感慨黎佳佳和王世坤这对夫妇的交际圈之广。唐诺还记得,之前去别墅玩的时候,他俩也是谁谁谁都认识,反观她,不仅去玩之前不认识人,玩了一遭回来还是不认识人。   当今社会评判一个人成功与否,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社交能力。   而她唐诺,注定了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这样,自有另一番乐趣。   一路往地铁站走。   “你们为什么参加这个论坛啊?”尹侃奇问道。   “最近无聊。”王世坤很快便回答。   黎佳佳夫唱妇随,对王世坤的答案附和,“+1.”   唐诺想了一会儿,认真说:“最近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想去散散心。”   尹侃奇点点头。   王世坤问:“那你呢侃奇,你怎么心血来潮参加这个?”   “我是被邀请的嘉宾之一。”尹侃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这次我说的主题是关于人工智能技术在机械电子工程领域的应用。”   黎佳佳脱口而出:“牛比啊。”   看着三个人亮晶晶的眼神,尹侃奇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继续说:“这个论坛是我爸的公司为了打响知名度和几个叔伯合力举办的。”   来壹大一学期,唐诺已经完全适应了身边牛人辈出的生活。走在食堂借校园卡一用的漂亮姐姐,原来就是知名的网红段子手。打饭的大妈,可能是晋江文学城的流量大神。   黎佳佳也惊讶,没想到这人平常那么低调。看着就是一普通宅男,可能稍微聪明了点。毫不显山露水。   “给我们安排吃住时走个后门呗。”王世坤说完捶了尹侃奇一拳。   “好说,好说。”   四人有说有笑地上了地铁,预计下午一点半到肆市,到了正好在当地解决午饭。   坐在火车上,看窗外的风景飞快倒退。   唐诺就是在小时候第一次坐火车时悟出了相对移动和绝对移动的模糊概念。那时候不仅对什么都好奇,还有一颗善良乐于助人的心。   现在真是又懒又没用。   忍不住感叹。   “唐诺。”尹侃奇轻声叫她。   四个人坐的位置分开了,黎佳佳和王世坤坐在一起。和他们在同一车厢,隔着几排的距离。尹侃奇坐在唐诺对面,因为唐诺的位置处于逆行的状态,他还特意要求和她换位置。   唐诺微微侧头看他,纤长的眼睫毛随着车行驶而颤动。   看得尹侃奇一颗心荡漾了。“你、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动漫社?”   “我已经研究生了。”   “没有这个限制的。”尹侃奇摆摆手。“我觉得你,你长得真好看,很有气质。可以去参加cosplay。”   唐诺笑一笑,说:“有机会我会看看。”   说完这些已经是尹侃奇和他心中女神主动攀谈的极限了,耳根子发红。于是两个人沉默着,一个看窗外的风景,一个看对面的风景。   *   “佳佳,我肚子都叫了,快找个地方吃饭吧。”四个人下火车再次会合,唐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尹侃奇下车时帮唐诺取行李箱,之后便一直顺手拉着。他是肆市本地人,身上行李少,只背了个黑色的大背包。   另外一边,王世坤和黎佳佳的两个人的行李装在一个行李箱里,一路由王世坤搬上搬下。   火车过道有点挤,唐诺便任男生帮忙。下车后几次想自己拉着,都被尹侃奇拒绝了。她咬咬唇,再坚持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可他们才刚认识。   “尹侃奇真有绅士风度。”黎佳佳没回复唐诺对找地方吃饭的申请,挽着王世坤的胳膊,冲她挤眉弄眼。   唐诺眨眨眼睛。   另一边,尹侃奇说:“到了肆市就跟我走吧。”   “咱们先去放行李还是先吃饭啊?”王世坤胸前挂着黎佳佳的小背包,看着有些滑稽。   尹侃奇看唐诺。   “我都行。”唐诺忙说。   “我建议我们先去放行李,酒店那周边我熟得很,放了行李我带你们到处玩玩儿。”   另外三人都没异议。   唐诺低声问,“我们早餐在寝室解决,都吃得不多,你怎么还没饿?”   “因为我是小仙女啊!”黎佳佳调侃。   “别听她瞎说。”王世坤在一旁听得好笑,“她在火车上吃了两包薯片一包辣条一袋山楂片。”   “还有一根烤肠!”黎佳佳自个儿补充,“我还有一根呢,给,诺诺,先吃着充饥。”   唐诺在车上吃不下东西,下了车才知道难受。不跟她客气,接过撕开包装。   吃得像只觅食的小松鼠。尹侃奇想。   *   本次论坛安排在当地偏郊区的一个四星级酒店。   一行人到了那发现房间早就被主办方安排好。尹侃奇接受了王世坤的请求,找到负责人临时将王世坤和黎佳佳这对情侣安排在一个标间。   面对爱情,室友情都是浮云。   唐诺在黎佳佳面前不玩什么泪眼朦胧的戏份,如果是薛一琴和何小安的话她大概会指着鼻子控诉了。   “要不,给你安排一个人住?”尹侃奇见唐诺落单,于是问。   唐诺摇摇头,一个人住反而不安全。“听组织随机分配。”   于是前台给了她一张标间的卡,她的室友未到,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卡。她拍了室友的名字、学校、电话号码,待会出去玩便把卡先放回前台。看大名单上有大量三人间的名额,估计刚刚这标间都是刚刚尹侃奇帮她争取的。   唐诺一人提着行李,开门,插卡。关上门,习惯性住酒店插插销。   尹侃奇有点热情过头了。唐诺靠在墙上想。   现在的她对待感情比以前敏感。刚刚她拒绝他送她上楼到房间便拒绝了好一阵子。从小不是没有男生在她面前献殷勤,不过……唐诺都比较迟钝。   高中的时候有闺蜜们在,她觉得薛一琴和何小安比她受欢迎多了。一个优秀妩媚,一个清纯可爱。就她一个……呆子。   薛一琴曾口出狂言:“数学没考上140的不用来追我们家唐诺了啊,都洗洗睡吧。”   结果那一次考试全年级真的就只有唐诺一个人数学分数上了140……所有人都沉默了。   唐诺嘴角勾起弧度,不再沉浸在回忆中。   酒店的住宿条件尚佳,拉开窗帘看到下方车水马龙。   又是一个陌生的城市。   供二人坐聊的木头桌椅靠窗摆放。离约定在大厅集合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唐诺将自己的行李箱拉着靠近其中一个小沙发,然后打开行李箱,把洗漱用品稍微整理了下。   重要证件和钱还是背在背包里,待会出去玩。   距离从美国归来已经过了快十天,唐诺的心早就在每天面对的数学世界的洗刷中沉淀了下来。倘若心神不宁,又怎么能做到充分理解那些抽象的概念。   只是还不确定未来该怎么走。这一次,想做一次缩头乌龟。   她实在太不明了应尧之的打算。   今天是周五。是应尧之说要来接她的日子。   那天他发短信了,她没回复。他便没再发。   今天他会不会去学校?他去了没见到她又会是什么反应?唐诺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是说其实我这本是婚后文会不会掉收藏0.0 ☆、山川(3)   酒店大厅装修得富丽堂皇。   尹侃奇早早地坐在大厅真皮沙发上等他们,不显山露水,低头玩着手机打游戏。   唐诺到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分钟,黎佳佳和王世坤此时如鱼得水,恐怕正共赴巫山云雨,未下来。   “嘿。”唐诺打了声招呼,在离尹侃奇不远的另一处沙发上坐下。   她只背了一个蓝色的帆布包,戴棒球帽,穿着运动休闲。   尹侃奇见唐诺来了,手忙脚乱退出游戏。   “你怎么退了,会被队友骂的。”   “没事,他们不敢骂。”说到熟悉的领域,尹侃奇满脸自信。   “你也是研一?”   “对。”尹侃奇点点头,“你能吃辣吗?方便我待会安排行程。”   “能,我能吃,但是佳佳不能吃。”   “那你们有谁对海鲜过敏吗?”   唐诺思索了一下,“应该没有,对海鲜过敏的人岂不是丧失了人生的一大乐趣。”   “我有同学有乳糖不耐症。”   “哈哈,我有同学对芒果过敏。”   “还有人对阳光过敏。”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黎佳佳轻快的声音插进来。   “诶,你俩对海鲜过敏吗?”唐诺问。哦瞧她看到了什么,黎佳佳的脖子上种了一颗小草莓。所以刚刚他们留半个小时时间是不是不太够啊……   两个人摇头。   人齐了,尹侃奇带着他们出发。   壹市是雨雾朦胧,肆市却太阳高照着,这个天说热就热了。酒店外车水马龙,交通便利,出门拦车很方便。   上了车,尹侃奇坐在副驾驶座,扭过头,“先带你们去吃午饭。”看了一下手表,“三点了,这个点真尴尬。这样,我先带你们去饭店大吃一顿,晚上我还有几个朋友过来,咱们几个人去沙滩吃烧烤。你们看怎么样?”   唐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王世坤和黎佳佳也大呼支持。   黎佳佳眼珠几转,在手机上打出一句话发给尹侃奇:“我们家诺诺最近失恋了,到时候有合适的男生记得介绍一下啊~”   哪知道尹侃奇暂时没看手机,一直依照疾驶而过时看到的路边建筑物向大家介绍肆市的文化历史。   唐诺自小便对这些感兴趣,偶尔遇到标志性建筑了还会主动询问。加上尹侃奇从小生长于斯,见唐诺感兴趣便说得更起劲,司机偶尔忍不住插嘴说一两句。一路上车里就没安静下来过。   等到尹侃奇看到黎佳佳发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饭店门口,登时耳根子有点烧,单、单身了啊。   太好了!   尹侃奇带他们去的是一家当地比较出名的饭店。先把菜单轮流给每个人点一次,然后问了大家的忌口,又加了几个菜。   此人初看外貌不显,为人处世方面处处让人很舒服。   平常宅着,可能因为不愿和外界多接触,也不需要。毕竟活到他这水平,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唐诺跟尹侃奇是在这次旅途中才认识的,另外三人的熟悉程度她不了解。于是在尹侃奇去选鱼的时候,唐诺悄声问:“咱们这一顿是AA还是?”   “尹侃奇请客啊。他是土豪,又是东道主,请咱们吃一顿算什么。”黎佳佳大喇喇的性格。   王世坤知道唐诺的顾虑,“这次来到他的主场,所以他请客。等回学校了,或者他去我们几个的家乡,咱们再请回来。”   “两斤六两。”尹侃奇笑着落座。   王世坤于是说:“侃奇,这次咱们几个来肆市,让你破费了。等回学校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以后在宿舍叫外卖的活就交给我了啊。”   “说这个干嘛,不过你帮我取外卖倒是可以。”   “尹侃奇,你来××(黎佳佳家乡)时可一定得通知我!”黎佳佳笑着,看了王世坤一眼。   “一定一定。”   唐诺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在壹大能帮到你什么……不过你如果来叁市旅游,我一定好好接待。我们那的山水全国闻名。”   尹侃奇温和了双眼,说:“你是叁市人?”   唐诺点点头。   “难怪你能吃辣。”顿了顿,“你们那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四个人的话题开始转移到旅游方面。   王世坤抽空发了个动态。没有自拍杆,他便伸长手臂,把唐诺、黎佳佳、尹侃奇都照进去。至于他正太的脸照了一半,反而有种欲拒还迎的美感。   肆市因为是沿海城市,水产品尤其发达,就连水饺里面也会放很多海鲜,比如墨鱼、虾仁、海参,甚至是鲍鱼。   另外几个都不是沿海城市居民,吃起来新奇,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   另一边,应尧之刚处理完啼琅和军方的信息对接。   他飞去美帝之前花了大量时间处理分内之事。他的身份出国敏感,几番权衡认为未来的媳妇儿比较重要,所以处理得不出差错后毅然决然抢了一个同事出国的任务,先去了美帝守株待兔。   可这个“不出差错”是建立在内部不出现任何幺蛾子的基础上的。   哪知道应尧之离开的几天恰好出了事。那天刚下飞机他便收到警报,部分秘密研究的高级权限出现问题,急需回公司坐镇。   啼琅里应尧之主管的是研发部门。研发部门里基本所有人都为军籍,有的以前还是和他一起冲锋陷阵过的。即使没真的上战场,也是打过演习,去过荒野。   越南的蛇的缠绕、塔克拉玛干的骆驼反刍的水、山崖补一刀……兄弟们几个说起来相视一笑。   到了啼琅,自然也是遇到问题一同解决。   之后的一个星期,应尧之都在工作中度过。吃在公司食堂,睡在行军床上。生活不易,且睡且珍惜。   着实没想到他离开后会发生这档子事。   在飞机上便处理公务,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休息时间。应尧之脱了鞋、盖着军大衣,想在行军床上打个盹儿。拿出手机想想,天啦噜一忙竟然整整十多个小时没联系唐诺了。   连续一整天高强度工作,衣不解带废寝忘食。应尧之想打个电话给唐诺,又怕打扰到她。   急忙调出短信界面,想了想,他的活基本要恢复正轨才能思考和她的进一步,现在的她显然还没适应和他换一种相处模式。   或许他真的应该给她一点时间。   编辑十分钟,发了不到十五个字。在贴吧都拿不到经验。   等了一会儿。这人真是,怎么能不回短信。   应尧之有点小脾气。   他再看自己发送的信息:女人,好好吃饭。我下周五来接你。   这是陈述句,可回可不回。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否接收到讯息,她就不能回复一个表示已阅吗。应尧之想,看来下次得发疑问句。   然后就被疲劳拽进了梦乡。   应尧之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梦。关于狮子和兔子。   /   背景是在熟悉的木屋里,灯火摇曳着,映出两只动物的身影。   兔子说:“你离我远一点。”   狮子问:“为什么啊?”   兔子红着眼睛,哭唧唧,“你太大了,我太小了。你吃了我,还不够塞牙缝的。”   狮子把兔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羞得兔子的耳朵都蜷缩起来。   然后狮子说:“你小,我大,我们刚刚好。”   “怎么会刚刚好?这样不河蟹。”   “可是我们都很愉悦。你刚刚舒服得都快把我的尾巴给拽下来了。”   兔子怒了,“说、说什么梦话。我们要河蟹!你不给我河蟹,我就吃掉你!”   狮子很享受兔子凶神恶煞的模样,于是趴在地上,一只爪子摁住她,把她全身都舔了一遍。   “这就很河蟹了。”   /   应尧之醒来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抹了一把脸,这梦中的春宵也太没逻辑。   回忆到几天前的缱绻时光。那天晚上他尽了最大的自制力去温柔,最后还是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她咬着唇,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里只有破碎的音节。却让他更有挞伐的冲劲。   从来人间最美事。   不能想。   想起来……心肝脾肺肾都痛。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萌 = v = ☆、山川(4)   旅游是一件体力活。   王世坤一行四个人吃完饭又聊侃一会儿,出饭店的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到这个时间,旅游景点基本停止售票检票。   于是尹侃奇带他们去了颇有本地特色的一条街散步购物。   看到琳琅满目的小店面,小吃店香味串杂。唐诺感慨,刚刚果然不能吃太饱。打了一个饱嗝,现在有想吃的嘴都没有想吃的胃了。   大部分女生喜欢逛精品店,看到一些可爱的玩偶店铺也爱进去逛逛。四个人就当饭后消食,一路走走停停。   逛到一家比较非主流的店。   里面出售各类重口味的模型,其中就有男子□□。   王世坤见多识广,调笑道:“这还能动呢。”然后不知他碰到了哪,只见那个模型便开始模拟动作自己动起来,还发出了某些只可意会的声音。   如果是以前的唐诺,现在一定是和黎佳佳笑成一团。   可是现在的她看到那个模型的第一眼便是联想到了某个人让她真实见过触摸过的物件。然后脑子里自动比较了一下……辣眼睛辣眼睛!   游荡了一会儿。   尹侃奇看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咱们往沙滩走,我同学已经在那等着我们了。”   *   烧烤的地方离沙滩不远,单独搭就的棚子专门供人们享受烧烤时光。烧着木炭,架铁丝网。食物准备好了,需要自己加料上火烤。   尹侃奇的四个同学,也是两男两女。   几个人做了自我介绍。   别看尹侃奇是个宅男,在活跃气氛和嘴皮子功夫上,完全不逊于那些看起来花哨的小开。人们对宅男不善言谈、不会与女生打交道的刻板印象,可以暂时放一边了。   “这两位是情侣,那妹子,你总该是单身吧?”说话的是一个性格豪爽的女生,现在在南方一所理工科大学读研一。   唐诺想到应尧之,犹豫着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黎佳佳以为唐诺心里还没放下前男友那渣男,于是替她回道:“我们唐诺当然是单身,很多人追的。”   “也不算……”唐诺小声说。   “当然是!”黎佳佳冲她使眼色,声音也压低,“难道你还忘不掉那渣男吗?”   王世坤看着她们这模样,笑了笑。   几个人差不多认识了之后,都是老江湖,很快便投入到烧烤这项活动中。互相调侃聊天,分工合作,有的往架子上烤海鲜、排骨,有的负责涂料,拌匀。   孜然、胡椒粉的味道在空气中传播,众人的味蕾被吊起到最高点。   尹侃奇的一个男生朋友招呼着:“诶唐诺,你怎么就烤了几串韭菜?”   唐诺一字一句认真道:“韭菜被称为‘起阳草’,可以补肾。”   说完,大家都爆笑起来。另外一个男生调侃那男生,“唐诺的意思是你看着就肾虚哈哈哈哈!”   唐诺看大家这反应,知道是他们想歪了,也没想解释。反正她就是喜欢吃蔬菜,于是又拿了一串茄子放上去。   吃烧烤就是边烤边吃。   尹侃奇看火候差不多,去小卖部抱了一箱啤酒,给一人开一瓶,递给唐诺时特意问:“能喝酒吗?”   “能。”又被大家调侃。   鱿鱼排骨下肚,喝几口啤酒,沙滩大海,年轻。   那叫一个享受。   八个人烤着火,吃着半个劳动成果,又喝了点小酒。不知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没有桌子用来转啤酒瓶,于是几个人用猜数字的游戏来定输赢。   猜数字:由一个人想一个数字,定出范围,其余人按照顺时针/逆时针的顺序一溜猜,谁踩中这地雷谁倒霉。   对于这种不需要动什么脑子,纯属看运气的游戏,唐诺心里没底。她学的数学知识在这里用不上,记忆力、推理能力也都无用武之地。   第一轮出数字的权利大家都认可给尹侃奇。   “0到1000.”尹侃奇在手机上输入一个数字,神秘兮兮地说。“从右边开始。”   唐诺坐在尹侃奇右边,明目张胆的被偏袒,于是抱着砍一半的想法说:“500.”   “正确!”尹侃奇把手机上的数字给大家看,果然是明晃晃的“500”。   “第一个就中,唐诺你也太倒霉了!”   “很准,不愧是数学系的。”   唐诺哭笑不得。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她实在懒得动。   “这个问题自然是侃奇问。”那个豪爽的女生坦荡说道。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   尹侃奇咽了口水,“你和你前男友为什么分手?”   早就知道数学系研一系花有男朋友,今儿个从黎佳佳那得知分手,却不知道原因。他心里有底,从一个女生和男生分手的原因中,便能看出她的一些性格特征。   而这,对他来说是考虑因素之一。   “不许说不合适,这理由万金油。”豪爽女生补刀。   真是神助攻啊。唐诺正准备说不合适。即使分手了,也不应该有那些诋毁。至少他曾经对她那么好,曾经无微不至无怨无悔付出过。   或许因为她不够爱。他也不够爱。   “异地恋太累了。”所以有失望、寂寞和出轨。   其他人表示了解,但又失望觉得这个答案没挖出什么亮点。   游戏继续进行下去。边吃边玩。   开始几轮后,大家逐渐玩开了。说的话题越来越重口,比如长度、一夜几次、第一次什么姿势之类的。   果然本科生和研究生之间又是一个分水岭。唐诺和黎佳佳相视一眼,感慨。   夜色降临了,滋滋烧烤香味,有种隐约的刺激。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超过法定结婚年龄的人,今天出了事,明天就能领证。   如此快节奏的时代。   王世坤看着就是个油头,几次危险都被他躲过,化险为夷。无奈黎佳佳中招。大家不遗余力绞尽脑汁想问题。   最后尹侃奇看不下去了,都是盆友,何必相爱相杀,直接问:“第一次在什么地方?”   黎佳佳举着手,表投降,小声说:“我家。”   “哇靠。”一群人发出惊叹。   唐诺表示,这次出来旅游,果然很涨知识。   而涨知识的同时必然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唐诺第二次中招的时候,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之前那个被嘲笑“肾虚”的男生像是等待这个机会等了很久,笑得一脸促狭,“你和几个男人睡过了?”   这个问题很有技巧。   老江湖们已经不会问“你的第一次还在不在”这样的问题了。类似于“你和几个男人睡过”,既可以知道你的第一次还在不在,又可以得出你这人是否洁身自好,是不是浪荡随便的人。   唐诺多希望自己的回答是“0”啊。可是,诚实地讲,“一个。”   就在十多天前。混蛋应尧之。   尹侃奇虽然有些惋惜,但是表示理解。毕竟是女神,毕竟女神之前谈了一段恋爱,毕竟谈了几年,现在读到研一了……可见她没有做对不起她前男友的事,还是不错的。这样自我安慰。   一旁黎佳佳也睁大了双眼,她可是一直以为唐诺属于封建型旧时代女性,呆呆的要等到婚后才会发生这样的行为。   到下一轮是唐诺出数字。   她刚在手机上打好,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打来。沉默的看着,想要不要接,最后还是向众人示意。   “喂?”唐诺走到离大家两三米远的地方接电话。   “你在哪。”   “肆市。”   对方沉默了,像是没想到她这么诚实。   唐诺问:“你找我干嘛?”   应尧之低沉的嗓音顺着电流传来,“想你。”   唐诺一只脚无意识踢地面,想着反正他也看不到,于是嘴角不被抑制地上翘。“想我,那就出现在我面前啊。”   “有奖励吗?”   “什么?哦,奖你一个香吻。”   “小气。”   “嘁,那就春宵一度好了。”反正是空头支票。   应尧之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说:“好。”   “我数321,你不到那就算了。3、2、1!你输了。”   “看你5点钟方向。”   唐诺有些不相信,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海风温和地拂过,她将一缕乱发拨到耳后。   手里头电话没挂,像是痴呆了似的没接下来的反应,只有视线往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扫视。   他怎么在这?!   应尧之嘴角含笑,朝唐诺走过来。   后方说话的嘈杂声音消失,他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唐诺甚至听到那个豪爽的妹子低啐了一句“卧槽那男的好帅”。她心里是骄傲而满足的。   应尧之抓住唐诺的手,她没有挣扎,“跟我走。”   “不、不行,我过来是来参加一个论坛的。”   他靠近她,“至少今晚陪着我。”   唐诺想到刚刚口出狂言打的那个赌,顿时脸红了,甚至想赖账。但是应尧之只是双目炯炯地看着她,眼波流转。   她第一次觉得,双瞳剪水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男性。   唐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得先和大家告别,告别。”   身为唐诺的唯一的一位室友,黎佳佳自认为她对唐诺已是了解得较为透彻,没想到……唐诺和另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手牵着手走过来,而她,丝毫不知情!   待他们再手牵着手离开后,黎佳佳这才反应过来,说:“那男的谁啊,唐诺会有危险吗,他怎么就把唐诺带走了!”   王世坤不急不慢咽了口酒,“他是应尧之,我跟你说过的。”   “应尧之?”   “Ying馆,你还记得么?”王世坤提示。   “啊!”黎佳佳这才反应过来,那个看起来不怒自威的男人来参加过舞会!当时隔得远了她没能看清,但是对这样的男人,所有的人都会心驰神往。   一时间,黎佳佳百感交集。“他怎么和唐诺……”   之前挖苦同伴肾虚的男生打趣,“正常正常,女生长得好看,异地诱惑大。”   结合唐诺之前说的“异地恋太累了”、“一个”,大家脑补了无数画面。   只尹侃奇默默喝酒。    ☆、山川(5)   “今晚陪我。”应尧之音色有点嘶哑,唐诺怀疑他感冒了,伸出手触碰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你感冒了。”   应尧之摇摇头,“最近有些忙。喝点热水便好。”   应尧之开车过来,走的高速,现在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唐诺见他面上不显,却能感觉到整个人休息不够,于是乖巧地跳上副驾驶座。   “去哪?”上了车觉得气氛更怪异,唐诺干巴巴地问。   应尧之沉默着,半晌。“陪我一晚上。”   “419?”唐诺脱口而出。   应尧之似乎被噎住。转而被气笑了,“我心心念念去壹大找你,扑了个空,开车到这就见你和别的男生言笑晏晏。”接下来的话他不必说下去,也不想说下去。   唐诺面露赧色。   按他的说法,她听起来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可是当时包括现在,她都只想逃避啊……逃避可耻却有用!   还是数学好。   普林舍姆说,数学知识是最纯粹的逻辑思维活动,以及最高级智能活力美学体现。   克莱因说,音乐能激发或抚慰情怀,绘画使人赏心悦目,诗歌能动人心弦,哲学使人获得智慧,科学可改善物质生活,但数学能给予以上的一切。   唐诺说,+1.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低迷的沉默之中。   唐诺弱着声音报出酒店的名字,说:“我的行李在那。”   应尧之空出一只手,修长有力,打开导航后也没闲着,捏了捏唐诺的手。她正被失落和纠结的情绪网中缠绕,被捏一下才回过神。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唐诺去前台询问,原来她的室友已经到了,应尧之在大厅等着。于是她上楼取了换洗衣物,因为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走,她明天后天两天的行程都在这酒店附近,还得住过来。   背着小背包下楼,应尧之在大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唐诺玩闹心起,想去吓吓他,哪知道她刚走近,他便睁开了双眼。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应尧之笑笑,很自然地将她的包拿过来自己提着。   突然想到几年前看到的一句话。大致意思是,别人走在地上,而你走在我心上。   见对方不回答,唐诺也不恼。知道他不是个话多的人。重点是,长得赏心悦目,他怎么样她都觉得好看。   超有魅力的。   丢了遏制的情感,像疯狂的郁金香,低调地生长而又华丽地绽放。   唐诺有很多事没理清楚,但她知道的是,抛开外界纷纷扰扰,她愿意和应尧之试一试。   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唐诺以为他们已经达成了试一试的共识,于是毫不掩饰魅力光波的释放。   哪知道到了应尧之订的另一酒店房间后,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她目瞪口呆。   “我已经提交结婚申请,待你回壹市我们便结婚。”   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唐诺勉强挤出一个笑意,“你在开玩笑吗?我们现在都还不算男女朋友。”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讨论。”   他语气强硬,她也不爽了。   “抛开这些不谈,你还没见过我父母,我也没见过你父母。双方父母之言没有,媒妁之命没有,聘礼嫁妆没有。别幼稚了!”说完,唐诺又觉得语气有些重,斜睨应尧之的脸色。   应尧之眉间却像被清风吹散了忧愁,“这些我都已想好,这个周末我们去见家长,再领证。”   唐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语气更加不愉,“可我们……还不够熟悉。”   “先结婚,别的再说。”   “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倔脾气上来,她承认对他有好感,但也不该有这一招。   应尧之深深地看她一眼。   他把她的帆布包放好。然后将他的东西从箱子中取出来,因为随时可能有突发情况,所以他的车上常年带着一个18寸小箱子。   里面必备物品都有。他正在整理,看到了熟悉的檀木盒子。   唐诺坐在不远处的皮椅上生闷气,见应尧之这一副丝毫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的模样,更不爽了,“我不想闪婚!”   “我彳亍过许久的事,想来还是该告知你。”应尧之背对着她,缓缓说道。   他的手轻轻婆娑着玲珑精致的木盒表面的图案。   “糖糖,你失忆了。”   唐诺本以为应尧之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待听到这一句,她的情绪由期待膨胀为爆笑,哈哈捧腹。“你在说冷笑话吗?好了好了,没想到你还挺逗的,应尧之,我们可以试一试。”   应尧之薄唇抿成一条线,依旧是冷静的样子。   手指捏得泛白了,将檀木盒子拿出来,放在唐诺靠着的桌台上。“如果有一个人默默爱了你十年,你怎么想?”   唐诺止住笑,见他一本正经,嘴张开又合上,“我会很感谢他。”   “如果你们曾经相爱,只是你忘了他。你怎么想?”   “这不可能。”唐诺搜罗记忆,毫无此印象。应尧之话中之意她已经明了,只是她不相信。   应尧之打开木盒。   “我每一年,都会给她写一封信。这信寄不出去,写了心安。”他把十个信封拿出来摊开放好。   唐诺手指轻触信封表层,如同慢动作一帧一帧播放,将其中一个拿出。只见上方以遒劲有力的行书书写着:“吾妻亲启”。   便只觉手中这薄薄的信封,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应、应尧之,如果你有臆想症,我们便去治。我答应你,我会陪着你的。”心跳如擂,似乎害怕马上要触碰到类似于真相的玩意儿。   应尧之知道唐诺的恐慌,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目光缱绻眷恋。他将那十封信依照时间顺序,整整齐齐放进木盒。   “我们早恋了。”他眉眼含笑地吐出这句话。   唐诺想到那天晚上她醉眼朦胧,听他低沉的嗓音简短地叙述他和心爱之人的过往,心头酸涩。   羡慕与祝福一同发酵。   他话语一向不多,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说到经年过往时,也是一笔带过细节,清谈之风,只是眼神深情。   唐诺曾留过一级。   在她的记忆中——同时也是唐爸唐妈的叙述中,故事是这样的:   初中时的唐诺调皮精怪,带小伙伴回家玩耍时,小伙伴养的兔子跑到阳台外边沿,唐诺仗着自己身体灵活轻巧如燕,爬到阳台外侧去捉小兔子……然后,很不幸地摔下楼。   好在楼层不高,屋外有树枝的阻力。内出血,左腿骨折,身上多处划伤。   唐爸唐妈的工作都转移到了省会,于是也带着唐诺去医疗设备相对更先进的大城市治疗。   唐诺醒来后有记忆空档,初二开学后的事至今几乎忘了个干净。好在她幼时入学早,又休养几个月,索性留一级。   之前半年多时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   这样的疑问很快便被新环境新同学带来的新奇感淹没。这时的她看着社交活动觉得疲乏,莫名的不像以前那般活泼好动。   或许是受伤后遗症。唐诺想。   所以,如果应尧之说的话没掺水分。   结合唐诺了解的他细碎的过往,和她的空缺拼凑,她得出了比数学界的费尔马大定理更让人震惊的事实可能情况。   唐诺目光不敢与应尧之对望,问:“有别的证据吗?”   应尧之薄唇轻抿,如刀削般冷峻的面容染上犹豫的色彩。直到唐诺久等不到回应抬起头看向他,方才缓缓开口:“你先说你爱我。”不然不敢给看。   “什么?”唐诺以为自己的耳朵没有接收到完整讯息,忽而笑了,他这个大个子在爱情领域内,倒真是幼稚得可爱。   他们的关系都还没确定,就算她说了,也不过是随口敷衍。   “骗我也好。”应尧之说。   “我……爱你。”唐诺说出口更觉得里面掺杂太多水分。“别像小孩子一样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忘记了我们的过去,那我现在应该对你的感情不至于到‘爱’的层次。”   应尧之不欢喜也不悲伤,似乎早预料到了这结果,只是执拗地反驳:“忘记归忘记,感情是感情。”   唐诺想了想,转身拿起酒店的纸笔,就着手掌心写。   “用感情深度的数学区间来划分,(80,100]为爱,(60,80]为喜欢,(40,60]为好感。那么我对你的感情,现在应该为,66。所以,我们已经超过了好感,跨入喜欢的阶段。”   “毫无理论依据来源。”应尧之不留情的评价,又问,“为什么是66?”   “六六大顺啊!”   “……”   唐诺看到应尧之吃瘪的表情,心情上扬,于是又开始写写画画。   “我们用折线图来分析。横坐标X为时间,纵坐标Y为感情深度。假如十年前我们真在一起过,能让初二的我早恋,那当时的感情深度应当为80左右。”   她在对应的位置画了一段横亘半年的横线。   “自此之后我失去记忆——怎么听着这么狗血,我受伤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们分手了吗?”   应尧之的视线从纸张转移到唐诺姣好的脸上,“没有分手。你单方面说分手,我从未同意。”说着低下头不看她的眼神,似乎很抗拒继续说下去。   唐诺想着其中有故事。不过来日方长,也就不再追问。继续画图。   “这个时候什么都忘了,四大皆空。”   她画了一条长长的竖线,直接从80跳跃到0。看得应尧之眼皮一跳,触目惊心。   感觉到身旁人释放的冷气,唐诺拿笔头戳一戳他的脸颊,“都过去了。”然后继续画。   “就这样过了,初二到现在差不多十年。我们再次见面时,感情深度要升一点,然后以这个水平平缓持续到美国那一次,继续上升,到现在,66。好了!这就是我的情感历程。”   应尧之感受着手中唐诺头发的丝滑,突然无比庆幸这世上那么多人而他们相遇了。   “你也来画一画吧。”唐诺把纸笔递给他。   应尧之想了想,于是在纵坐标90处画了一条横线,横贯十年。   唐诺撅起嘴,“你太不认真了。”   应尧之没有反驳。   于是图上便成了这样:   -------------------   -   --   -   --------------    ☆、山川(6)   这酒店隔音效果尚可,一时间,房间内静得能听到两个人加速的心跳。   “现在,你敢给我看证据了吗?”唐诺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应尧之,补充,“以上分析都是基于你所说为真的基础上的。”   应尧之看着她开开合合饱满的双唇,一股燥热之气。他俯下身子,将唐诺拥入怀中,她只来得及“嘤咛”一声,便被堵住了双唇。   他似乎要吞了她似的。   唐诺只觉得和他相处时像有张无形的网,逃不开挣不脱,只能选择甘之如饴。   两人的气息交缠。   唐诺终于推开了,“快给我看!不然,我这就走!”   应尧之唯唯诺诺地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本粉红色的小册子,面带微微的笑意,眼睛里却藏着担忧。   唐诺强硬抢过了,被好奇心折磨,迫不及待地翻开小册子。   她的视线一瞬不眨期待着册子里的内容。应尧之的视线一瞬不眨盯着她的微表情变化。   唐诺看清了,心下放松。她当是什么呢。   不过就是,他俩的大头贴。   背景选的是一些可爱的卡通贴纸,贴了保护膜。看起来应尧之面容青涩,头发只比推平的板寸稍微长一点,皮肤比现在白嫩得多,也可能因为拍照曝光过度。   她看看初二时的自己,五官还未长开,没有刘海,实实在在扎着马尾辫,对镜头卖萌,做出剪刀手的动作。   不忍直视……的青春。   满满的几乎贴了整个册子。这册子本身内容也是充满了少女心,粉红色的爱心、蝴蝶结图案像不要钱似的往上砸,完全不符合现在的极简风格。   唐诺看得满头黑线,她几乎都能想象当年和应尧之一起拍照的模样。不   用说了,这背景、册子,肯定都是出自她的选择。只是让人诧异的是,十八岁的应尧之竟然丝毫没有不耐烦,一直站在她身旁,宠溺地任她作妖。   苍天饶过谁!   我竟然是这样的唐诺!   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流宽面条了。伴随着一种荡漾起来的甜蜜。   唐诺心底一震,如同一阵惊雷与闪电划过平静的小镇。   她想,她大概找到了这些年郁郁寡欢、不爱与人来往的原因。   这冒着爱心泡泡的册子,承载着他们那一段绽放过的恋情的册子,就这样点燃了她积压在心底的火。   轰隆隆。   爱过。   体内的化学物质分泌敏感,鼻头立马酸涩了。   她依旧没有这段时间的回忆,却完完全全相信了应尧之的话。   唐诺的动作透露着急切和不舍,快翻到最后一页,被应尧之摁住手。他目光灼人,挣扎着,是否要阻止她看下去。唐诺把另一只手覆盖在他手上,挠一挠,毫不费力地拿开。   她看到了两张裁剪后贴在册子上的照片。   唐诺、薛一琴、何小安,站在舞台上,目视前方。背景是校庆红红蓝蓝的大海报。   唐诺戴着耳机,斜挎着包,走在人行道上。   这是……高中的她。   “你偷拍的呀?”唐诺语气轻快,面露笑容。   应尧之一直悬着,生怕唐诺出现不喜。如果她的反应还像初中时那样,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她强取个几天几夜,然后豪夺拉去领证。   此刻听见她带着调侃的话语,心中郁气全消。   他点点头。   她便笑开了,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应尧之看着她露出的白牙齿和小舌头,突然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夜,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的应尧之豁然开朗,洗完澡更是神清气爽,身体底子好,现在没有一丝病气。唯一憋屈的是唐诺坦然承认对他的感情不够深。   于是,他俾夜作昼焚膏继晷辛勤耕耘,嘴上追问着:“深不深,深不深。”   唐诺看着他染上情绪的朗俊面孔,只能得出不连续且实在的回答。   卑鄙小人!   唐诺学会了一招,不要在傍晚的时候招惹男人。   那又怎样?   应尧之也学会了一招,要让女人觉得亏欠于你。   *   之后两天的论坛行程对唐诺来说,便是在思念中度过。   她刚刚百分百确认了自己的感情,马上面临着分离。感情深度到了喜欢的层面,可里面夹杂着愧疚。   原来应尧之这么傻。唐诺想。   前方尹侃奇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深蓝色西装,脱稿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自己的研究成果。一头短发经过打理,显得精神奕奕。   昨天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宅男。   黎佳佳和王世坤坐在离唐诺不远的地方仔细听着,他们的领域有交叉性。可对唐诺来说,不管这与数学的关系有多少,她一片春心早就荡漾回了壹市。   这样轻快的心情最后败给了走路和解手时的不适感。   那厮不过衣冠禽兽罢了!   这研究生论坛对来者包了住的酒店的两天,所以其中不可避免有广告成分。专门辟出一天下午,进行关于主办方和赞助商的宣传,尤其是希望通过这次的活动招揽人才。   请来的嘉宾不乏自动化设计和人工智能领域的牛人,在论坛每次中途休息时刻便有很多从事相关方向的研究生去请教和学习。   唐诺兴致乏乏。   “嗨。”尹侃奇在她身旁坐下,依然穿着在台上时的那件西装。   “Hello.”唐诺回应,“你很厉害。”   尹侃奇脸上带了些真诚的笑容,“谢谢。唐诺,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唐诺这才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怎么了?你问吧。”   “昨天那位……是你的新男友?”这话可以说是大胆猜测。尹侃奇本可以问得更含糊更礼貌一些,但他偏生想知道确切的答案。   只见唐诺的脸上飞快地飞起两片小红晕,又飞快消失,轻轻地点了点头。   尹侃奇对比了一下对方和自己。那般芝兰玉树的男子,女神的眼光果然很好。心底涌过一阵失落,却还保持礼貌,说:“那祝福你们,你们看着很配。”   “谢谢你。”   尹侃奇看到唐诺的笑容,有些恍惚的想到他第一次看到唐诺的那天。   研一开学半个月,他改了通宵论文,蓬头垢面下楼去宿舍区的小卖部买吃的。就在那时候看到唐诺,她在和别人说话,第一眼看去并不觉得多美。只觉得干净、舒服。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巧看到她对同行者莞尔。真是温暖熨帖到心底的笑容,露出几颗白牙齿。   像个天使一样。一下子就笑到了一晚上没睡的宅男的心底。   后来,尹侃奇知道她也读研一,数学系。有男朋友。到现在,她的分分合合与他无关。可是女神,如果你不介意,其实我愿意做接盘侠的。   尹侃奇脑子里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也仅限如此。   *   论坛结束后路途同行只剩下三人,尹侃奇要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一路回去黎佳佳明显面色不愉。   到了寝室,黎佳佳先去洗澡,唐诺收拾东西。待唐诺收拾好也洗完澡,见寝室里的灯被黎佳佳关了,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她躺在床上,不知道睡没睡。   唐诺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地把洗漱用品归位,整理衣服。   黎佳佳用枕头捂住头,闷声说:“亏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想帮你纾解,原来你早就找好了接盘的。”   唐诺听到这话,心里也不太舒服,“他不是接盘的。”   黎佳佳“嘁”了一声,“你这刚和前男友分手多久就勾搭上了下一个,他不是接盘的不是备胎,那还能是什么?我只怕你们在新生舞会那天就勾搭上了,我说呢,那天你怎么一个人急着先走。”   人被猪油蒙了心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便不怎么入耳,此时黎佳佳的状态对唐诺来说便是如此。   虽说唐诺知道感情的事处理不好便会被认为是这样,比如无缝接轨就等于出轨云云。她能这么快接受应尧之也确实因为她在和徐行知在一起的时候对他存在精神出轨,但是被人——还是研究生阶段的室友,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总是不好受的。   在得知应尧之和她过去的事后,她心里道德压力减少了不少,于是也不怕别人的评价。   “我和徐行知的事你了解多少,我和应尧之的事你又了解多少。黎佳佳,你自己矛盾吗,想帮我走出去的是我,见不得我好的也是你,好人坏人你都想做,你矛盾吗?”   话中带了刺。   唐诺以为她这话的攻击力不过5分,哪知道黎佳佳听她这么一说,竟然安静了。不一会儿,传来她闷闷地吸鼻子的声音……她哭了。   唐诺顿时那点不愉快也散了,直觉得是自己说过头。   戳着衣服上的小洞洞,语气闷闷的,“佳佳,我和应尧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相处半年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她退一步。   黎佳佳听了这话,情绪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倒破涕为笑,“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整天就知道泡图书馆。呆子。” ☆、归去来兮(1)   一直以来,应尧之是理智与冷静的代名词。   可是面对唐诺,他明显感觉到,越来越多的影响因素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良好的自制力和积累的家族教养无不在提醒他,慎对儿女私情。   却总是轻而易举失了心防。   他也曾年轻过。   还没成年的时候,和几个兄弟们一起,攀岩、冲浪、滑雪、跳伞,玩极限运动。总觉得地球那么多值得探索的地方,宇宙之大,让人向往。生命中充满新奇。   那个时候他还没尝试过爱情的滋味。   也是个毛头小子,空闲时间用来玩都不够,哪有心思去思考女人。   后来他遇到了唐诺。   应尧之这才知道,原来他有病。在人生这条路上,谨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箴言,却在爱情中得了偏执型人格障碍。   生命真是奇怪的存在。为什么会有爱情,让他愿意为了一个女生这样改变和克制自我,而带来无尽的痛苦和喜乐。   爱情是残忍的。   爱一个人,便是给了对方操纵你的喜怒哀乐的机会。   应尧之因此看了大量的心理学和哲学书籍。可那些不论是形而上或形而下的东西,都在他想到她的时候消失殆尽。   于是,因为双方打开了天窗,应尧之的嘴角连续几天都会情不自禁上翘。   他的工作并不多忙,只是需要坐镇。   被调来啼琅,是因为应母的强烈要求。他们分开的第八年,应尧之在处理边境骚扰问题时身受重伤。被送到医院时身上的大部分都染了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应尧之躺在病床上,一米八几的汉子苍白着脸,面无生色。   应母哭了一整天,在他醒来气若游丝叫“妈”的时候,顶着两只灯泡眼说,从军不是不可以,但要保证自身安全,不然就去吃老本。   于是应尧之沉吟片刻,恢复后便写申请调了岗位。   每一次都冲在最前面,除了因为一腔热血以外,还因为他不知道用什么来纾解内心的压抑。男儿当一往无前,实现人生价值。   之后呢,要成家立业,娶得心心念念小娇妻。   为了以后的家庭,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得定下来,不能这样四处漂泊以命抵命了。   是谁说的,爱就是软肋。   应尧之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感受了一会儿窗外的清风,吹散心头燥热。他掏出手机,想着,结婚申请是不是该批下来了。   *   回学校的第二天是周一,唐诺没有课,之前想在肆市多玩几天的打算落空。她恨自己记忆的缺失和对生活掌控无能,现在只想去找应尧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弄清楚点。   积攒了几天,喜欢与好奇都在膨胀。   当然现在真有一丢丢相思的感觉……   拿了他上次离开肆市时放在她背包中的备用钥匙,唐诺打车到别墅等应尧之下班。   她昨晚上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着。没给应尧之发消息,对他告知的那件事情,还处于一种余震带来的愣神状态。   惴惴不安、愧疚。   同时心底又好似被清甜的溪涧洗涤了。一颗少女心,泡在蜜罐里。   应尧之的别墅跟唐诺上次来时一个样子,看着一尘不染,各项东西整理得整齐得当。   听到开门的声音,南国撒着欢跑过来。见到是唐诺也不失望,脚下不停,想将来者扑倒。   唐诺还没换鞋,刚打开鞋柜,看到南国肥壮的身材,停下手中的动作。蹲下来,用了老大的劲儿才将它制止,抱在怀里,然后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它的头。   她之前穿过的那双拖鞋仍在。其余的都是一个样式的纯色风格,除了她的是可爱的龙猫。   看着憨态可掬的卡通形象,唐诺忽的想起来,她读初中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动漫便是宫崎骏的龙猫。难怪了。   现在依旧喜欢,只是心境不如当年。   比以前更成熟,这其中想必有应尧之的离开的关系。奔二的唐诺沉浸在宫崎骏和J.K.罗琳塑造的魔法世界中,奔三的唐诺却沉默着,去欣赏今敏带来的视觉盛宴。   还有这南国。   唐诺心头欢喜,把南国狠狠亲了几口。   应尧之回来的时候,她在下厨。   他看到玄关处摆放着唐诺的小靴子时有一瞬的怔忪,然后便是滔天的喜悦。这意味着什么?答案不告而知。   应尧之竟然有一种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豁然。   知道唐诺的到来,他反倒可以徐徐图之。不慌不忙地换了鞋,平常冷清的房子此刻看着竟顺眼了许多许多。   不止是女人爱幻想,男人也会。尤其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总会触碰着左边胸膛,想一些或悲伤或欢喜的故事。   而那些故事,现在由他的女主给了他成真的权利。   唐诺在家常年被剥削,不说精于此道,几个家常小菜还是会做的。将切好的土豆丝丢进锅里,由于太全神贯注,她没听见应尧之回来的声音。   应尧之站在门口,像个守卫的士兵似的站得笔直,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系了围裙的女人。直到看到她确确实实在眼前,甚至带着点手忙脚乱,这才放松了,眨眨眼睛,靠在一边的墙上。   心潮起伏着,想上前将那个娇小的身影拥入怀中。   唐诺炒完两个菜,关了火。端着一个盘子,转过身正好看见某人酷酷的站在门边。   先是害羞,解了相思。   然后怒了,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不会来帮忙,打个下手什么的。   于是她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端着的盘子举起,凑到他下巴边。   “你回来了。”   应尧之眨眨眼睛。   “拿着。把这两盘都放到餐桌上去,我煮的汤也快好了。”   应尧之很乖巧地听命了。奇怪的是,明明心底像火烧一样热烈着,却只是看着她也觉得满足。   排骨玉米汤、醋溜土豆丝、香菇青菜。   “作为,咳咳,这十年的补偿。”   应尧之挑眉,“就这样?”   “不要得寸进尺!”唐诺横了他一眼,“快尝尝吧。”   应尧之收敛眉目,眼睛里如同含着一汪水,夹了一筷子土豆。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唐诺的手艺。   说实话,味道确实也就那样。但是满心的甜蜜是怎么回事。   “好吃吗?”   应尧之点点头,堂堂男子汉几乎要落泪。   “我们当时为什么会分手?”   差点噎住。话题转换太快。   应尧之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把他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的说辞滚瓜烂熟的说出来:   “那时候我们早恋,你年纪小,每天要上课。我已收到壹大的录取通知,只待来年九月去上学。我不清楚具体的分手原因,不过我能陪你的时间确实不够。”   唐诺托着下巴,望天,这话说的。年少的恋情……真是怎么样分手都有可能。   “那你也不应该这么久不来找我。”   “你可知我名字的含义?”   “尧,之……不知道。”   “以修身自强,则名配尧禹[1]。爷爷对我寄予厚望,已在‘尧’字中体现。不敢愧对长辈。”   还有我要去治病。应尧之偷偷补充,分了心思观察唐诺的表情。   “哦。”心里头有些淡淡的情绪在。   又是家国天下,男人啊男人。唐诺斟酌片刻。她希望找一个以她为先的丈夫,在这时代不亚于熊猫。转而自嘲,呵,到了研究生还这么少女且挑剔,真是没得救。   “吃饭吧,不然菜凉了。”她怏怏的转移话题。   应尧之见唐诺似乎不怎么开心听到这话,心头疑惑,脱口而出:“终日乾乾,与时偕行[2]。经历一番才能得见明月。”   唐诺的情绪并未高涨,两个人的交流如同不在同一区间。低头思索一会儿,看来她需要去恶补一些华夏传统文化精粹知识了。   应尧之因为对方的反应,心中难免患得患失,抿着唇,“我认为,男人当立业,这样你会更爱我。”   唐诺纤长的睫毛打下一片剪影,此时颤动着。   “在确保万无一失前,我不能揠苗助长。我,无法再承担一次失去。”应尧之心情陡然坠落,放在碗筷,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   唐诺忽的站起身,走过去,将这个看着健壮的男人拥入怀中。   [1]荀子·修身   [2]周易·乾·文言 ☆、归去来兮(2)   应尧之的房间就如同他这人一般,简洁大方,没什么人间气。   以黑白灰为主,十分典型的北欧简洁风格。对面的一大面贴着浅浅的灰色墙纸的墙上,有专门辟出的照片墙。   不规则摆放。正中心是一张全家福。   “你最喜欢哪一张?”应尧之环住唐诺盈盈一握的纤腰,低沉着嗓音在她耳边吹气。   “这张。”   他穿着迷彩服,拿着请愿书,神采奕奕,一身浩然正气。   应尧之用了点劲儿,直接将相框从紧贴的墙壁上拿下来递给唐诺,□□的手臂肌肉紧实有力。他说:“××年抗洪救灾,那次我差点死了。”   唐诺得了兴趣,眼巴巴地看着应尧之,一副“我要听故事”的模样。   应尧之轻笑,回忆的浪潮将他带到了那一年。   *   21岁的应尧之面容透露着些稚嫩,正在壹大读大三。   除了自身资质与意志过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一名年轻的学员。   那年7月6日,临江省爆发洪水灾害。   天灾来临,方知人之渺小。临江省举全省之力抗洪抢险,同时大量军队被调来救灾。几乎所有壹大大三的国防生们都写了请愿书,要投身到抗洪一线中去。   应尧之得知自己被调过去时,心里充满了热血男儿的豪情。   真正到了抗洪救灾一线,才知道这和枪火战场是另一回事。   洪水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致使堤坝底部被冲垮,导致溃围,一时间水泥森林变汪洋大海。   应尧之所在的分队被派去一个村子搭建人工堤坝。   暴雨如注,白昼如夜。往常学的书本知识,在现实面前如同杯水车薪,只有不知疲惫地、团结力量地拼搏。   走在路上,洪水已经近一米深。水流速度疾迅,沙袋压根不能稳固。   远处,另一队人转移群众的任务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妈妈,我要妈妈!”   “天老爷!别下雨了!完了!”   “等等,我还有东西没拿!我要回去!”   “我的孩子!我老公在哪!”   ……   一片嘈杂。伴随着孩童的哭声和女人尖利的叫声。   应尧之扛着一袋沙袋,艰难地趟水前行,到了所定的地点,才发现这任务的难度。   举目四望……分不清所在是何方。   “这样不行,我们必须减缓水流速度。”应尧之高声喊。   然后他叫了弟兄们兵分两路,一组泡在洪水中,用身躯组成一道“人墙”减缓水流速度,一组则来回迅速传递,用沙包搭建人工堤坝。   所有的恩怨和牵挂放一边。天灾面前,每一个人都那么渺小。   只能期待众志成城的力量。   每一个人——其实也都是普通人,带着责任与担当,在洪水中浸泡趟往。当最后一袋沙子放好时,防洪子堤终于合拢了,100多米长的人工防洪堤坝终于搭建完成。   在松下一口气、面露喜色的同时,又要奔赴下一个战场。   真正危险的是那些意图堵住堤坝的士兵们。   溃围的缺口倘若不大,用沙袋便能堵上。但看临江省这一次的情况……怕不是沙袋能解决的问题。   直面堤坝缺口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如果洪水的浪潮恰好打来,十人能有一二生还。   应尧之做的就是这种活。   由于此次溃围出乎意料,军队不得不把一条大船凿沉以堵住缺口。   身旁颇有经验的长官青筋暴起,感慨:“这条堤坝前年竣工,今年出这差错,豆腐渣工程没的逃了。”   原本规格应当为二十公分粗的钢筋,横截面被洪水暴露在人们面前,发现里面竟然全是竹篾、泡沫、塑料及其他工业零角料。看着跟豆腐做成的残留的豆腐渣,一模一样!   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种面对豆腐渣工程带来的灾害伤亡的深刻痛楚与憎恶。   应尧之一个平常嘻嘻哈哈的同学更是忍不住大声啐道:“狗官奸商,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在建军节的时候,有很多的短信模板可供参考。   如,你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戍守在辽阔边疆;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奔走在危险前线;你是铁骨铮铮的先锋,建立了卓越功勋。建军节到了,向中国军人致敬。   又如,军公章的荣誉是永恒的,钢铁般的意志是璀璨的,绿色长城的称号是无悔的,保家卫国的信念是不变的,你们的故事是最美的。建军节到了,愿军人们节日快乐。   可是在所有的训练化为实践、分散化为团结时,应尧之更能深刻感觉到永恒、璀璨、卓越这类褒义词中蕴含的庞大力量和沉甸责任。   就这样,白天又黑夜。雨势大了又小,又大又停。   几日疲劳。   傍晚,滂沱的雨势渐小,依稀透露出些阳光的金黄色彩,像鸡蛋壳裂了道口子。   应尧之和一个战友乘着冲锋舟去寻找落单的群众。   有的人在洪水来临时正好在高处,又不通水性,便只能一直在恐慌中等待。有的人意外落单,有的人想单独行动……各种问题纠缠。   救了几名乡亲,天色渐晚。一群人牵着绳子,穿着备用的救生衣,脸上的迷茫与不安,被抱团取暖的行为冲淡。应尧之和战友准备返回到根据点。   经过一个树枝上时,应尧之又发现了一个落单的人。   那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看着也就六年级的模样。红领巾都没有摘下来。隐约看到他们,哭着叫喊:“救命,救命!叔叔,我在这!”   中间离得远了,几处阻挡,冲锋舟难以绕过去,光线越发不明了。   手电筒扫过去,她脸上的表情看着是刚哭过的,泪珠带着污渍遗留。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想到了唐诺。她哭过之后也是这样,像只小花猫。   应尧之心头一热。没办法了!他二话没说,直接跳下舟。   战友赵卿大声喊:“小心,注意安全啊!”   他从四岁开始学游泳,凭游泳这一项还破了壹大的校运动会记录。现在的他不慌不忙,沉着镇定,虽然身体机能因为疲劳有所下降,但他充满信心,能够顺利救到人。   应尧之接过小女孩,她抱着他的脖子。他动作更加艰难,借力游过去。   离冲锋舟还有快两米的时候,应尧之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几日的疲累让身体机能临近极限。于是大声冲赵卿说:“老三,扔条绳子下来!”   他把绳子固定在女孩身上,冲锋舟上使力了。   变生不测就在须臾之间。   洪水翻滚着,呼啸着,更汹涌。上游不知哪一块被破了防线,大量洪水携带着咆哮的怒火和席卷的各类杂物冲击而来。   “稳住!”应尧之和赵卿异口同声。   可是来不及了。泡在水下本是抓住绳子的应尧之躲闪不及,被冲浪过境的重物硬生生冲击到脑袋。   他最后把女孩往前推了一把。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应尧之想再坚持一下,可还是被冲击而来的浪潮所带走。   黑暗中,不知所踪。   “尧之!”战友撕心裂肺的呼喊。   和一阵又一阵凄凉的哭声。   而他们自身也可能难保。   *   应尧之昏沉着。   过去的一切如同走马灯在脑海中放映。   他从小家教严明,父严母慈,堪当楷模。爷爷是出名的国学大师,小叔聪颖绝顶……一家人住在一个老宅里。   小时候的每一天都很充实。应家一向遵守勤奋好学方成大器的箴言。所谓富人家族第一代做商人发家,第二代当政客掌权,第三代玩艺术败家,在应家不可成立。   生而为人,须得规范德行。   在应尧之很小的时候,跟着爷爷画画、练字。被送到山上的书院练功夫,通六艺。不论以后从事什么职业,童年必当打下这样的基础。   他的轨迹,就跟应家的每一代祖辈一样。   被时代所影响的同时,坚守自身风骨。   在应尧之不想和这个世界交谈的时候,他遇到了唐诺。   每个人都有看世界的基准。应尧之不反社会,三观正常,爱家爱国尽职尽责。他唯一有些微妙的,是对爱情。   后来他知道,在爱情中,他只是偏执了点。   或许不是一点。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唐诺该怎么办!   母亲和父亲。爷爷和小叔。   是不是每一个人就像基因的碱基配对一样,就像锁和钥匙一样,对应着契合的另一半。当一个人坚定不移地独善其身而等待时,必定有一个人在暮色四合依旧跋山涉水。   唐诺!   应尧之挣扎着,吃力地睁开双眼。   “尧之,你终于醒了!”他听到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   虚弱地抬起双手,挤出一个笑容,“妈,我没事。”   应母见此,又掉了泪。   而另一边,临江省灾情告捷。洪水过境的痕迹被连续的烈日蒸发。   除了当地人,深深铭记这场灾难的还有那些冲锋在前线的士兵、记者、各界友人。头顶电线上随处挂着稻穗杂物,彰示曾经洪水的凶猛。   应尧之几年未见唐诺,偶尔得见照片。   那天他把收集的一些旧物盒子放在腿上,摆弄了良久。脑子里百转千回,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他说起来语调平稳,轻描淡写,似乎在说着属于别人的遥远的故事。   没什么详略得当,都是一笔带过。   唐诺听得揪心,不经意间便落了泪。她慌忙拭去金豆子,手搭着他的胳膊,说:“应尧之,我们结婚吧。” ☆、归去来兮(3)   两人约好周六上午出发去拜访唐爸唐妈。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关卡需要手拉手肩并肩通过。   唐诺给唐妈打电话时整个小心脏都惴惴不安着。   应尧之早已经取得了各项自主权,应家长辈们知道唐诺的存在。此时他不好插手,作为唐诺坚强的后盾,自然是在厨房这个重要的后勤部门为她做宵夜。   “喂,妈。”   “哎,诺诺,我刚和你爸跳完广场舞,今天学的新动作,特潇洒,我穿着花裙子转圈的时候就想到十几年前你妈扎着麻花辫走在街头blabla……”   唐诺安静的听唐妈回忆了十几分钟她年轻时候多么青春活力,追她的男生有谁谁谁、谁谁,待她的回忆终于走到尽头回到年老色衰的现实,唐诺说:“我准备要结婚了。”   “不是你妈吹牛,当年要是……啊?”   唐诺呐呐:“妈,这个周六你和爸有时间吗,我带他回家给你们瞧瞧呀……”   “你怀孕了?”唐妈艰难地消化这个消息,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奉子成婚这个最具可能性的原因。   “没有没有,妈妈,我就是想和他结婚了。”   “诶,不是我说,小徐不是在国外吗?不是说你才研一不想结婚的嘛?”   小徐啊……唐诺赧然,摸摸鼻子,“妈,不是小徐……”   唐妈再次艰难地消化了一遍这个消息,然后扯着嗓子吼道:“唐诺,你明天回家,跟我去医院检查!”   “妈,妈,你听我解释啊。”   “是谁?”   “他叫应尧之,今年28岁,嗯已经工作了,是个军官,头衔我不太清楚……”   “他们家很有钱?”   “这个我不清楚。”   “他长得高高帅帅?”   “对,妈你怎么知……”没等说完便被粗暴打断。   “唐诺,你从小我怎么教你的,做人要从一而终不能始乱终弃。家里从来不短你吃穿,你爸爸妈妈都身先士卒,教育给你的都是不要看外在看物质,要看内心。做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对得起头上三尺神明。你就为了一个看起来比小徐高比他帅的男人你就……唐诺,你走出去别人背后会怎么说你!”   “妈!你听我解释!”唐诺对唐妈一向没辙,尤其是唐妈一旦说上口了便能唠叨半个小时,各种顺顺溜溜的名言警句,她只能听着受着,“我之前去美帝找徐行知,我……我捉奸在床。”说完吸了吸鼻子,显得更可怜些。   唐妈在电话另一头也沉默了,打个电话一次几个转折,有没有为她年迈的小心脏考虑过。“那你有没有狠狠地把他打一顿?”   “没有……”   “哼,就知道你这闷脾气打落牙齿和血吞。我就说嘛,我拉下的女儿我还能不清楚吗,怎么会是个肤浅的颜控。”   ???妈我是啊。   还有你好潮!   唐诺的情绪也是一波三折,不想唐爸唐妈对应尧之有任何误解,尤其是在过唐妈这一关的时候不能出丁点儿差错。只要能成功攻破唐妈,唐爸那关自然好过。   “妈妈。”唐诺微弱着声音低声叫着,意图获取她的同情心。   “什么时候的事?”唐妈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不少。   唐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含苞欲放的花园,从其上的品种缤纷程度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她下意识用脚轻轻地踢着白色的框,“一、一个多月了。”   她要是说十多天,一定能被唐妈的中年妇女必备吵架技巧给骂死。   唐妈可不是好糊弄的,狐疑地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太丢人了!”   “你之前回家,我也没发现异样。你爸也没有。”   “妈,你知道如何毁去一场大火的痕迹吗?”   “如何?”   “燃烧一场更旺的大火!”   “……”唐妈语塞。顿了一会儿,“诺诺,这结婚可不能赌气,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很认真!我想清楚了!”唐诺表明态度。   “你先把他带回家给我们看看。”沉吟片刻,唐妈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见女儿一副心意已定的样子,决定还是先由他们把把关。   “好,就这周六,妈,可以吗?”   其实之前在得知“失忆”的第一时间,唐诺想给唐爸唐妈打电话确认,却忍着了。   她还得告诉应尧之,这件事对她父母须保密。对于勾搭自家女儿早恋并且造成不良影响,甚至可能间接导致女儿生理创伤的人,他们想必是断无一丝好感也难以产生好感的。   “行。”   “太棒了!妈,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他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应尧之端着馄饨走到饭厅,恰好听到这一句。眸子里深情得像碎了整个银河的繁星,亮晶晶。   唐诺挂了电话,带着小跳跃的步伐,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肩膀。   “搞定!”   应尧之心里也甚是欢喜,毫不吝啬地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捧着脸,亲亲鼻子、人中、下巴……到最后,两唇相触,似乎因为最近进展一路看好,两个人都有触电般的感觉。   “你怎么那么好。”应尧之呢喃着。   “我不好。”唐诺握住他的手,“你陪我去看医生好不好。”   应尧之注视着她,看她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以前太唐突,忘了且忘了。现在,我们好好的。”   唐诺端详着他的面孔,见应尧之似乎真放下了。这才说:“那我要好好尝尝这宵夜。”   于是应尧之拉开椅子,她坐下,回了他一个粲然的微笑。   这样的场景。多希望时间能够静止。   他等了那么多年,也就是为了如此这般,两个人相处的静好时光。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应尧之摸摸鼻子,“结婚前,我须先说明,我本人不算有钱,甚至可以说穷。”   唐诺往汤匙里吹气,点头,“没事。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   唐妈曾多次告诫女儿,不要成为物质的奴隶。找对象要找喜欢的,找有担当对自个儿好的。看一个男人不该看他有多少钱,而是他愿意为你花多少钱。   再说了,她好歹也算壹大毕业高材生,养活自己绝对不成问题。   应尧之毫不意外地笑笑,轻抚着她的长发。   “我是一名军人,国家公职人员,生而为人民服务。即使现在不在部队,每个月工资也就那么些。三节有慰问,公积金补贴。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嫁吗?”   不愿意也得嫁。应尧之在心里补充。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说这些干嘛啊!她还能不嫁了吗!   “我爷爷和我父亲都是地道读书人。爷爷是真正清高做学问的文人,父亲则不同,曾下海经商。”应尧之沉吟道,“小叔最是厉害,他的公司估值或以百亿。”   “我不憧憬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奢靡生活,成为军人是我自己的想法,这其中有你的影响。”说着,应尧之亲吻唐诺的额头。   说这些话,亲吻抚摸挑逗,听得唐诺的身子一阵一阵发热。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精于此道了。   “长辈的钱是长辈的。我现在的全部资产,只有壹市一套房。”   “咦,你是说这套房是你的吗?”   应尧之点头,“我爸给的。”   “你刚刚说没钱,我还以为你这房子是租的。”唐诺喝了一口汤,狡黠一笑,“如果这样,那可真浪费。”   “受之有愧。”应尧之环顾因为女主人的到来而增添了温馨的别墅四周,脸上没什么表情,“而且这不算什么。”   唐诺掐了他的腰一把,结果只能拧起来一层皮,真够硬的。“你对有钱没钱的概念,跟我等凡人的不一样。不过,别说这些了,我们结婚,不考虑这些。”   “傻子。你可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之后多少次乞食?”应尧之抱着唐诺就想和她更亲近……越亲密越好。于是低下头,舔舐她的粉红色的小耳垂。   这动作太暧昧……兔子没有忍住,嘴中漫出一声□□,倒更刺激了这只狮子。   唐诺于是使劲把他推开,继续专心于眼前的一小碗馄饨。“那,继续说正事。”   “之后所言为一转折。我曾在小叔创业阶段助他一臂之力,现金所得投资建造Ying馆。其次他的公司那有10%的股份不在我名下,但是他承诺过待我成家便赠与我的妻子。”   说罢,应尧之的双眼满含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深情,看着唐诺,直把她看得恨不能在他身上再掐个几十下。   “待我们结婚后,我便提交转业申请。”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应尧之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唐诺把头埋在他胸前,不想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怕……她会忍不住□□他。   情到深处,两个人都抑制不住想要对方的欲望。   应尧之揉了揉唐诺的胸前,说:“长大了。”   “你怎么知道长大了!这才几天,明明没什么变化。”   他眼睛晦暗不明,“十年前摸过。”   “……”他们当时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我失去记忆了你别骗我orz。   狮子脑海中冒出些全应该打上马赛克的画面。   时间,十年前,兔子答应以后都陪着狮子的那天晚上。地点,兔子的窝。   狮子悄悄进入兔子私人领域,抱着熟睡中的兔子,兔子全然不知,靠着狮子的起伏的肚皮,甚至打起了呼噜。   肉食动物嗅觉和胡须的触觉敏感。狮子吸着鼻子感受环境的变化。身上一阵又一阵燥热,甚至想摇头摆尾打几套军体拳。   狮子鬼鬼祟祟,情不自禁亲了亲兔子的小兔唇,吻遍兔子的脸、脖子……伸出带倒刺的舌头从上往下一舔,兔子的脸上便全是口水。   之后,狮子把兔子的睡衣掀起来,看到她正在发育的小胸脯。呀,兔子果然还小,还是只小兔子,真可爱。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吻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就是来卖个萌。 我的晚间生活是这样度过的:码字、瑜伽、洗澡、(敷面膜)、睡觉。O(∩_∩)O哈哈哈~ ☆、归去来兮(4)   研究生期间结婚算不得什么新闻。   唐诺本科时曾见过一个大一入学结婚的学弟。他读书晚,当时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拿结婚证加学分,号称自己的结婚宣言是争取拍毕业照的时候抱了俩娃。   黎佳佳上午有实验,早早的便出了门。王世坤现在是壹大研究生会的中流砥柱,两个人约会的时间随着关系的深入而减少,为此黎佳佳没少在唐诺面前抱怨。   忍不住思索,是不是一项关系在真正被确认后,便会因为有恃无恐而渐行渐远呢?   唐诺拍拍脑袋,清除纷乱思绪,规规矩矩打申请,给导师报告。   唐诺的导师在业界算是说得上话的人,姓傅,人称壹大傅里叶(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主要成就为傅里叶变换)。   傅老为人比较清正,对人对己都很严格,导致每逢期末学生给老师打分的时候,他都会处于微妙的处境。   用数学术语来说,傅老的得分的极差、标准差均高于平均水平。喜欢他的学生号称死忠粉,不喜欢的当时便恨恨打了超低分。这样一中和,傅老的学生评价均分勉强达到了学校要求。   平常教书方法也是一板一眼。老头不是很注意个人仪表,夏天穿得像名拿个蒲扇扇风乘凉顺便卖西瓜的老汉,白色汗衫,有的上面还印着“××留念”。   好在唐诺是傅老的粉丝,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傅老不怎么管硕士研究生。   唐诺跨越大半个校园,到傅老的办公室把报告交了。   傅老戴着宽大的眼镜,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精神矍铄。唐诺进来时,他正在看一本英文核心期刊,桌子上放着一大杯热茶。   看到唐诺呈递的东西,傅老抬正了眼镜,聚精会神看清前几句,又是皱眉扼腕,又是感叹,表情鲜活。   “小唐考虑清楚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遇到什么事心境都能保持古井无波。   唐诺点点头,“老师,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你郑师兄还没结婚。”这个郑师兄便是傅老分配的带唐诺的博士。   “钱师姐小孩都两岁了。婚后可不比恋爱,有什么不懂,可以请教一下她。”傅老饮了一口热茶,把报告放在桌面上,“不过,结婚了,仍不可荒废学业。”   唐诺点头如捣蒜。   傅老说着,不知道从哪找出一个黑色记事本,“你们年轻人喜欢看那些劳什子偶像剧,瞎编乱造,我回头把你师母喜欢看的家庭伦理剧整理一份给你。我们那个年代看的,说的可都是生活的智慧。”   唐诺哭笑不得,慌忙应下了。   按照流程走,竟然发现壹大有不少这样的前辈。   还没走到领证的那一步,暂且不必告知每一个人。但是闺蜜们得知道。   从傅老办公室出来,唐诺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准备继续啃书。在这之前先给薛一琴、何小安发了消息。   群名:我不要铁王座。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唐诺):咳咳,有件事想说一下(大笑)   洋葱骑士(何小安):画设计图画了通宵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期中考试吗?   洋葱骑士:兼职,没钱了,我最近在考虑卖身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你勾搭了哪个留学生富二代?(邪恶)   洋葱骑士:唔,木有啦~   洋葱骑士:诺,我之前说的遇到坏人的事你还记得吗0.0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记得的,就是那个天天去吃蛋炒饭的家伙?   洋葱骑士:我和他睡了(捂脸)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   小玫瑰(薛一琴):。。。   小玫瑰:小安,你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允悲)   小玫瑰:纯洁已逝,凛冬将至   洋葱骑士:他器大(大雾)活好   小玫瑰:没图   小玫瑰:诺你之前想说什么?   洋葱骑士:(棕发·碧眼·帅哥·图)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我要结婚了   小玫瑰:外国人?   小玫瑰:!!!!!!   洋葱骑士:!!!!!!!!!!!!!!!!!!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偷拍·厨房·应尧之·图)   洋葱骑士:他是谁!抢了我们家诺!!!   洋葱骑士:怎么就要结婚了呢??诺你怀孕了吗?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木有啦。。   洋葱骑士:一年不见什么都变了(再见)   洋葱骑士: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再见)   小玫瑰:他,我好像认识,应尧之?   洋葱骑士: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语音吗?   ……   于是三个人开始闹腾。   何小安的少女心从初中性懵懂之后便没泯灭过,打开语音第一句问的便是:“诺,你爱他吗?他爱你吗?”   “嗯……我还挺喜欢他的。他爱……吧。”   “你们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好玩的?用什么证明他爱你?快给我说一些romantico的东西啦~”   唐诺扶额,脑子里突的想起了读本科的时候在数学系的学生之间广为流传的关于数学分析证明的归类:这特喵的也能证明?这特喵的还用证明?   此二问就是数学狗遇到数分证明题的真实心境写照。   爱不爱的,怎么证明。   一直沉默的薛一琴这时开口了,解救唐诺于水深火热之中:“诺,那是应尧之?”   “是。他也是壹大的呢,一琴你认识他?”   “你们做了?”   “嗯……”唐诺心虚地回答,也不知道薛一琴和何小安会怎么想。   何小安的注意力果然被完美转移了,嚷嚷着:“诺!你要慎重考虑!不要奉子成婚啊啊啊啊!孩子可以打掉,你不愿打我这个干妈可以帮你养!”   唐诺和薛一琴同时把手机拿得隔远一段距离,等何小安的间接性抽风过去了再说。   此时隔着七个区时的意大利正是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床上难得睡个安稳觉的棕发男人听到房间外的聒噪,敏锐地坐起身,赤着脚走出门,便见到处于穷摇状态的何小安,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中文,原本就连对话听起来都像诗句朗诵一样。却被何小安硬生生演出了几分祥林嫂的风姿。   男人好整以暇盯了一会儿,慵懒地打个呵欠,脚底没声走去厨房。嘴角带着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弧度。   待何小安抽完风,唐诺低沉着声音把她和应尧之的故事站在她的视角简述了一遍。   直听得何小安越来越抽风,薛一琴越来越沉默。   “我流下了晶莹的泪珠。”何小安沉吟道。   唐诺:“……”   心里想的是,你们文科生好烦。   下一次,应尧之再开口说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她一定得反抗,振臂高呼,俺是理科生。   “什么时候见见娘家人,我帮你把关。”薛一琴的嗓音还是那么温柔,听起来夹杂了几分沙哑。   然后三个人继续闲聊约时间畅想未来等等。   挂电话前,何小安咋咋呼呼说:“一琴,你要努力啊。找个大帅哥,你负责赚钱养家,他负责貌美如花,生个娃走上人生巅峰。”   唐诺觉得何小安这厮好不容易说几句正常的话,于是附和:“对啊对啊。”   那知道她下一句:“可别做几十年的老处女喽~”   唐诺知道何小安学艺术,思维一向不太正常,追求浪漫、特立独行,没想到那段饱含真情的朋友肺腑之言就是为最后那一句做铺垫。   “呵,老娘三年前就不和你们为伍了。”薛一琴更狠,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唐诺:???   何小安:!!!   *   黎佳佳下午去物理楼看几个在国际物理舞台上赫赫有名的教授针对某一热点理论的辩论,当然是教授带的学生之间辩论。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唐诺,你研究生毕业后出国吗?”黎佳佳边写实验报告边闲谈。   “没想过诶。”   “我刚刚看了几个热点问题,这方面美帝研究大大超前,而且待遇一级棒!好想去美帝深造呀!可是这样我就要和王世坤分开了。”笔下不停,一心二用,“你想想你的未来嘛。”   唐诺一向佩服黎佳佳能够三心二意的学习能力,将晒干后充满阳光味道的衬衫收进衣柜,漫不经心地说:“走一步看一步,我现在先把结婚的事处理好。”   “什么!结婚?”   “佳佳,我要结婚哒!”唐诺关上衣柜门,走到书桌前把笔记本电脑转了个身,让黎佳佳看到屏幕上的结婚申请。   “你怎么老想一出是一出,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呀,我很认真。”   “和谁结婚?”   “应尧之。你应该有印象的,就是之前……”   “我知道他。”黎佳佳慌忙打断了唐诺的回忆,显然还处于难以置信的状态中。这下实验报告是没心思写下去了,脑子里充满八卦的想法。 ☆、归去来兮(5)   气温回暖,壹市进入了寒潮热潮交替的月份。   由于做出决定的时间实在太突然,唐诺这边马不停蹄地进行婚前准备,依旧觉得心底不踏实。   她会不会有婚前恐惧症?她真的可以胜任“妻子”的位置?   纷乱的念头很快便被应尧之和铺天盖地的数学知识淹没。   唐诺和应尧之商议,这次只领证,然后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婚礼的事容后再议。   周六早上,应尧之还得去公司上班,处理一些公务顺便搞定休婚假的事宜。他闹钟响起来不久便被摁灭,生活习惯一向规律,井井有条。   枕边人依旧沉浸在甜美的梦乡。   因为昨晚被翻来覆去折腾得厉害了,唐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拉开厚重的窗帘,屋子里一片明亮。这陌生的房间,曾经毫无关联的一切,以后竟然是她的家。   唐诺想起前一天去应家的情景。   应家的老宅在壹市西南方的粲山。   那里本是郊区,奈何壹市这几年城市扩建得厉害,现在别人听说粲山,只觉得已是离市中心不远了。   她一路上紧张得一颗心都提到喉咙眼上。   过了两道门,见到一个老当益壮的白发老人在庭院里打太极。唐诺看向应尧之,如果猜得不错,这必然是他爷爷了。   之后的进程果然如应尧之前一天晚上安慰的那般,顺利。   爷爷、应父、应母都像是已经对她分外熟悉的模样,没有任何言语、行为上的刁难。   离开应家的时候还顺走了好多东西……应母给她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太好相处了!   唐诺感叹。   所以昨天晚上,一来她获得长辈的认可比往常兴奋,二来应尧之像是憋着一股劲,三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于是她默许了应尧之的索取。   腰酸腿痛。   唐诺边刷牙边想,就算为了报答傅老的知遇之恩她也要好好学习。这学期周一和周五得空,那么她以后便周五下午过来,周一上午走。不然空出的时间难以应付沉重的学习任务。   重要的是,要是每晚都折腾,臣妾受不住啊。   这样一琢磨,还得确定固定的和谐生活时间。每个月除去亲戚来临的那一周,还有三周时间,周五一次,周日一次。这样不仅有利于夫妻双方的生理和心理健康,也有利于这段感情平稳行进细水流长。   唐诺这样想着,吐了泡沫直接把她的构想在微信上发给应尧之。   发完,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待她刷牙洗脸都结束,完成了每天必须的一套护肤流程,应尧之也没有回复。   唐诺对厨房一回生二回熟,打开冰箱,食材比上次丰富了不少。看来是应尧之的功劳。她刚起床没什么胃口,于是再次煮了几个馄饨。汤调得寡淡,烫着喝进肚,倒是很舒服。   给南国把换了新的狗粮和水。它现在和唐诺熟得很,甚至在应尧之上班去后它还会在主卧门口挠门。似乎是一条狗太寂寞,需要唐诺的陪伴。   这里房子与房子之间间距大,屋子采光好,且安静。   适合一家人的温馨时刻。   唐诺翻开了《递归可枚举集和图灵度:可计算函数与可计算生成集研究》,坐在客厅蓬松的地毯上,靠着茶几学习。   南国在一旁和一个毛绒玩具玩游戏。   应尧之回来的早,他的东西早早便收拾好,只等把啼琅的事交待完备便能走人。   唐诺听到开门声,大脑正处于对概念的吸收转化重要时期,于是没理他,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思索那些抽象的东西。倒是南国如一日地热情,“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摇着尾巴扑过去。   走到客厅,那女人仿若换了个人,昨晚上还是热情的小妖精。   应尧之灼热的目光扫射了唐诺几眼,她毫无反应。他说不清心里怎么突然蒙上一层雾气,陪南国玩了一会儿,上楼拿行李。   “咱们现在出发吗?”唐诺已经把书本整理好,放在不远处的松木桌子上。今天布置的任务少,但是要坚持每天啃一点。这些书就不用带着了,反正明天又得回来。   “嗯。”应尧之低头看了看手表,“预计晚上7点到泽城。”   *   从壹市,一路走高速,到唐诺家迁往的泽城。   周边的风景随着地理位置的变换而变换。本是荒凉的郊区、农田,入夜后,逐渐能看到绵延起伏的大山。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唐诺不能玩手机,坐在车上玩手机容易晕车。应尧之怕她无聊早有准备,在车上放了几本书和漫画,她随手翻了一会儿打发时间,漫画不多久便看完。纸书字密密麻麻,看不下去。   于是唐诺放弃了这个打发时间的途径。   “应尧之。”   “嗯。”   “应尧之。”   “嗯?”   “我们说说话吧。”   “嗯。”   “……”   唐诺托腮望向身旁这个专心致志于前方的男人。   现在天气暖和了许多,唐诺仍旧穿一件打底衫、一件驼色大衣外套,应尧之只穿一件薄毛衣。藏青色,V领。   露出的侧面明明精致得如同妙龄女子,却不给人花瓶的娇贵感。多了些棱角,带着军人的刚毅。   “别看了。”应尧之开口。   “为什么呀?”   他抿唇,面无表情地说:“影响我。”   唐诺又看了几秒,观察应尧之的变化。见他似乎毫无反应,不知道他话语真假。不过还是乖乖转过头。   应尧之见她终于扭过头,松了一口气。右手握紧摩擦两下又松开,手心出了一点汗。   “见家长要准备什么?”唐诺又无聊了,问。   “诚意,礼物。”   她带着期待看向他。   昨天去应家的礼物,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花的钱有些肉疼。心里思量应尧之的爱和陪伴,她也就平衡而甜蜜了。   结果出门前,应尧之拿出了他备妥的礼物递给她,一副“就说是你买的”的模样,唐诺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些?我早给伯父伯母准备好了。”   应尧之挑眉,没想到她这般花了心思。   现在的应尧之自然胸有成竹,说:“都已准备好。”顿了顿,“包括下次会面的。”   简直星星眼。   将心比心,唐诺想到之前要见应尧之的家长时自己的心情,多种情绪,激动、兴奋、紧张、害怕杂糅成一锅。现在的应尧之,是否也是如此?   “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应尧之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心是什么样?”   “情绪要有起伏,要有反常的表现。比如突然变聒噪,常常忍不住就笑之类的。”唐诺想了想,又补充,“太开心可以跳起来,不管年纪大小,人们表现开心的方式总是差不多的。”   “就像你这样?”   “对啊。”   应尧之笑了。   “诶,我很聒噪吗?”   “没有。”他觉得挺好的。   “来,我们再对一下台词。”唐诺翻出手机备忘录,浏览他们商量出的两个人相遇相爱的剧情。由于早恋带来的影响在唐爸唐妈那是致命的,所以唐诺巧妙隐藏了发生的往事。   两个人的故事变成了:   一个多月前,唐诺攒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去看徐行知,为了这长久异地的相聚,她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经反复练习。   哪知遇到了那档子事。   唐诺仓皇回国,遇到了应尧之。应尧之其人,正是唐诺研一刚开学在新生舞会上便仰慕的前辈——   故事编到这里,应尧之云淡风轻瞥了唐诺一眼,她心虚地说:“女人嘛,很信这个的,戳中我妈少女心。”   一来二去,俩人看对了眼。   有一种,我的天原来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个对的人!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自从有了你生命里都是奇迹!的感觉。   所以为什么暂时别去想婚礼的事呢?   首先,唐诺要学习!其次,在婚礼上把新婚夫妻的点滴相爱相处视频放出来,把应尧之的表弟请回来,一切不就露馅了吗?   唐诺模拟唐妈的语气,一一审问了应尧之,见他答得自然有礼,颇为欣慰地点点头。   “等我们结婚了,我要带你去叁市。我从小在叁市长大,童年记忆都在那,那里对我意义非凡。”   “对我也是。”   唐诺继续转头看他,恍惚间似乎看到多年前他青涩的面孔闭着眼睛亲吻她的模样。   脑子里不合时地滑过昨晚的场景。咳咳。   *   中途在高铁休息站吃了一顿,味道普普通通。   应尧之怕唐诺吃不惯,唐诺怕应尧之吃不下,结果两个人都因为从学校/部队伙食中得到锻炼,丝毫不受影响。   解决了晚餐继续上路。   应尧之提前订好酒店,市中心位置,视线极佳。打开窗户正好能看到泽城那古今闻名的大泽,绿意萌生,生机苏醒。   唐诺给唐爸唐妈打电话,没有告诉他们她已经在泽城了,只是约定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在家里见。应尧之下楼买水果零食,走之前叫她把插销插上。   酒店房间属于十足的商务风格。宽敞明亮,被子填料为鹅毛,软和舒适。唐诺打了几个滚,见行李未整理,于是走过去开箱。   行李箱内整齐叠好了换洗衣物。唐诺找到女士款,诶,全新的?第二天的正式内搭也是新买的,与应尧之的毛衣为情侣款。噗,这人,都没告诉过她。唐诺只记得,她周四晚上到别墅,应尧之说她什么都不用管,他早已处理好一切。   然后就迷迷糊糊见了应家家长,又迷迷糊糊过来了。   爱是不需要说出来的。从一言一行,她都能感觉到他的爱。   唐诺的少女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好像……快要爱上应尧之了。   “笃笃笃。”三声有规律地扣门。   唐诺见是应尧之,忙打开门。   他提着一大袋零食,又一手水果。面上不显,眸中满是爱意和深情。   唐诺想,不是快要,是已经爱上他了。 ☆、归去来兮(6) 作者有话要说:  亲戚来临。。肚子痛 拖到现在才更新 >_< 这篇文我也不确定多少字完结,但是现在进度肯定过半哒。另外,打个广告,《歌者》本周内完结,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哟~ 研讨课上,符言对谢家朗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生声音太好听。 公安局门口,符言得知谢家朗是案件外援小顾问,学以致用,有点厉害。 项目聚会,符言发现谢家朗喝多后会改变属性,面瘫→卖萌。 后来……符言恼了,怎么哪都有谢家朗?! 这是一个不会穿衣服、动手能力强的典型高智商物理男坚持不懈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唐诺和应尧之出发得早,到得晚。   小区内住的都是和唐爸唐妈一样离工作单位近的老职工,儿女们或在外求学、或成家立业。每到傍晚,一群老太太们自发辟了一块场子,开着广播花枝招展地跳舞。   不过现在是正午,所以此情此景是见识不到了。   唐诺指挥着应尧之在小区内东拐西绕,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楼下停车位。   另一边,唐爸唐妈在家坐立不安。按道理说他们已经一把年纪,吃的盐比小辈吃过的饭都多,只是家中的独女要出嫁,还这么突然,好像随便挑了个男人(?),马上要带到家里了,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   唐诺领着未来女婿,提着大包小包,进电梯后不急着摁楼层,依旧不忘调侃:“你猜我家在几楼?”   狭窄的空间逐渐密封,内部贴着占据整面空间的海报。他看着她,呼吸交缠。   应尧之转过身,伸手摁了“5”。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才不要说他什么都调查清楚了。   “哦。”   唐诺贴心地没有直接拿钥匙开门,给唐爸唐妈一个缓冲。   摁了门铃。   应尧之眼眸深邃,盯着眼前这扇防盗门,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竟有些恍惚。人生如逆旅,而这十年,恍然如梦。   他见识过许许多多的大场面。阅兵、撤侨、维和……无一不是大场景,万众瞩目,百姓之所仰。而“见家长”这一关,却让他罕见的自我质疑了。如果,如果唐诺的爸爸妈妈不喜欢他,他会怎么办?如果他们反对,他该怎么做?   再威严霸气的狮子,也有甘为孺子牛的一天。   因为他有了羁绊。   应尧之又看了唐诺一眼,被她感觉到了,捏捏他的胳膊。   *   “所以小应是军人?”唐爸坐在沙发上,听完应尧之的介绍,不慌不忙地圈重点。   唐妈在开门看到应尧之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的时候便被迷惑,现在已破功,唱黑脸和红脸的任务自然对接,让给不为皮相所惑的唐爸撑场子,她去厨房鼓捣吃的。冲这倜傥英姿,再加两个菜。   应尧之点头。   “现在在哪个战区?”唐爸是个业余军事爱好者,听说应尧之的职业便来了兴趣,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问道。   应尧之花了几分钟解释这个问题,说明了啼琅的作用和他本人的现状。   唐爸听得似懂非懂,有范儿地连连点头,似乎更满意了。   三个人又说一会儿话,除了开头唐诺能够插嘴,为应尧之的印象分而吹牛两个人的相恋情况之外,到后头完全插不上话。   “小应,不如你说说你从军以来参与了哪些实事?”   应尧之像参加世界500强公司的面试似的,正襟危坐,毫不犹豫把他十七八岁至今参与的比较重要的任务简述了一遍。   唐爸听得意犹未尽。   事后跟唐诺打招呼:“小应啊,经历是够的,就是口才不太够,不适合做个讲故事的。你以后可别欺负他。”   看唐爸拿着茶杯装模作样的样子,唐诺头一次觉得,原来她爸是存在“气场”这东西的。   “你们是准备结婚?”   “是,我们准备待双方家长会面后便去民政局。”   唐爸皱着眉头,“不觉得太赶了么?”   “岳父,我今年二十九,诺诺今年二十三,我国通常称男年满二十五周岁、女年满二十三周岁的初婚为晚婚。”   看着是从容不迫的样子,手心已是汗涔涔。   唐诺在下方找到应尧之的手,想握住,没抓住而滑脱,带着诧异看了他一眼,又觉得心里一根弦被悄然触动。   “实不相瞒,我在诺诺研一入学的时候便注意到她。在我看来,这样的结婚流程,已是,慢了。”   唐爸倒是惊讶,因为岁月流逝肉增多导致变小的眼睛眯起来。   这恋情不过区区谈了一个月,两位小辈面容上不自觉显露浓深情意,可见正是热恋期。唐爸动容、回忆到自身往事的同时,心底留存一丝疑虑,可不希望二人一时冲动,日后后悔。   情深不寿。他组织了词句,想教育一番,恰好那边唐妈吆喝着可以开饭了。   饭桌上摆出了满桌的珍馐佳肴,皆是唐妈的拿手菜。   唐诺看得眼红,抱怨:“妈,我哪次回来你要给我做这些菜了,我就天天回来。”   “走你。”唐妈不情愿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眼神继续胶着在应尧之脸上,“今天的主角是小应。”   唐诺:“……”   唐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四个人偶尔说几句话。   唐爸唐妈的侧重点明显不同。唐妈更关注应尧之的家庭情况、恋爱经历、未来打算,唐爸关注的是职业前景、三观、责任心。   唐诺偶尔帮应尧之解围。在听到他按照她之前给的答案,平静地说出“大一时有个女朋友,谈了半年,性格不合分手,后来一直忙于事业”这句话时,不厚道地偷笑了。   这张长方形黑色胡桃木餐桌上曾汇集了无数句唐家三人的欢声笑语,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间加了一个位置。而那闯入生活的后生,叫人挑不出毛病。   吃完饭,唐爸和应尧之继续聊侃,唐诺和唐妈在厨房收拾。   “军人好诶,不可以随便离婚的,你还晓得?”   “我晓得啊。”   “在外面有小三也会影响他政治前途,这就好拿捏。”   “好。”   “就一点不好,这要常年在外的话,乖女,你不得独守空闺,寂寞空虚冷啊?”   “妈,你最近看的什么电视剧。”   “啧,跟你说正事呢。”唐妈推了一把唐诺的肩膀。   “我听着呢。”   唐爸和应尧之在书房下了几盘象棋,出来时唐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拍应尧之的肩膀有些吃力,改为拍背,说:“小应还应该多磨练磨练啊。”   后来四个人间杂着讨论结婚事宜。   “怎么能不举行婚礼呢?”唐妈讲着,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常年高高在上的责备感。   “妈,不是不举行,是暂时不举行,怎么着也得等我研究生毕业吧。”   唐爸出来打圆场:“我看这件事,我们还是和亲家商量后再做决定。”   唐妈不依了,“婚礼一定要举行!不办婚礼是你的意思还是小应的意思?”   应尧之忙迎头顶上:“是我的意思。”   唐诺瞪他,用眼神拼命传达“你傻啊”的意思。在她爸妈面前当然什么锅都要让她背了,她骄纵任性他宠妻盲从,这样才能争取最大程度的好感。   “军婚不宜铺张浪费,可我想给诺诺最好的。”应尧之沉吟道,“至多到她研究生毕业,我正式转业,那时便不受身份限制。”能给她一生难忘的婚礼,也是唯一的婚礼。   唐爸唐妈相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心思。   唐诺于是庸俗地补充:“婚礼举行得太早我那些同学要么毕业没多久要么还在读书哪有人能给礼金,等以后他们功成名就了就可以大敲一笔!”   唐妈翻一个白眼,轻嗤:“你以为人情不用还的。”   唐诺在爸妈面前依然像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娇俏地冲他们吐了下舌头。   *   因为急着赶回学校,唐诺没来得及拥抱自个儿家里熟悉的大床。   行驶在通往壹市的高速上,两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我今天表现怎么样?”应尧之主动打破了沉寂。   唐诺正在微信群里和唐爸唐妈聊天,得知了二老的态度,笑着回答:“Fantastic!”   想到应尧之之前的表现,她又说:“放心吧,我爸爸妈妈只希望我能找一个真心爱我对我好的人,所以你只要继续爱我对我好,他们就会喜欢你。”   “嗯。”应尧之握住唐诺的手掌,绵软细嫩的,真想咬一口。   唐诺不自觉嘟起嘴,想到今天应尧之明明紧张得要命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十足是可爱的紧啊。    ☆、归去来兮(7)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其实是新的开始,我要好好琢磨下应诺的婚后怎么写。 有木有人来理我一下~人家好想知道大家怎么想的嘛0.0   没过几天,应尧之的父母比他们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开着车当旅游似的,说要去泽城见亲家。   应尧之和唐诺出发得比他们晚,再次到泽城,一路轻车熟路,对路边的景致多了几分欣赏的心思。   静物染上二人欢喜的色彩,只觉整条路上,生机盎然。   到的时候应父应母正在大泽边散步。   春意正浓,小荷露出尖尖角。   应尧之远远的看到了穿着正式、手牵手的二老,不想大声喧哗,于是打了电话,说:“爸,看你们六点钟方向。”   唐诺冲他们摆摆手。   应父应母神采奕奕,感情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唯一的遗憾就是在时代变迁时没有把握好家庭教育的度,对应尧之有些矫枉过正。俩人现在已经开始了穿越世界的旅行,要把年轻时亏欠的时间玩个够。   这次两家人会晤,算得上是历史性的。   唐妈特意拿了唐诺小时候的一本小相册,是上台表演后的拍照纪念。眉清目秀,婴儿肥,歪头笑,额间点着一颗鲜红的美人痣。   唐妈见应尧之似乎喜欢得紧,索性转手送给他了。   唐诺看自己小时候,不就是一胖妞嘛。在一旁噘嘴,嘟囔:“妈,咱俩得商量下,老家房里那些黑历史,你可千万别给应尧之看。”   应母笑得温婉,“诺诺下次回应家老宅,我给你看尧之年幼的相片。他小时候写的作文都还保存着呢。”   两家大人对自家小孩从小到大的事如数家珍。   离开时,唐诺跳着到前方说要拍合照,用应尧之的手机,像素高。   四个人年纪加起来有200岁,对着镜头笑得像孩子。   应父嘱咐应尧之把照片发在群里,表示一家人已完成历史性会晤。对的,他们还拉了一个微信群。   应尧之挑眉,和唐诺对视一眼,乖顺地听从。   *   去领证的路上。   研究生没有婚假。唐诺这学期课少,有的课爱上不上,概念的东西大多需要自己私下死命啃。于是她决定本周的周四到下周周一这四天,取消学习时间,作为新婚假日。   应尧之拿出墨绿色的□□、户口本和结婚介绍信,冲唐诺伸手。   “干嘛?”唐诺明知故问。   “你的。”   “我没有□□。”逗他。   应尧之不说话,只是盯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静而明亮。手掌平摊着,一直等待。   唐诺“哎”了一声,认为自己现在才看清应尧之小屁孩的属性。从手提包里把她的身份证、户口本拿出来,双手奉上,放在他的手掌心。   应尧之这才满意,看着唐诺的证件,颇为赞赏地点点头。然后把这些东西都装进一个文件袋里,将文件袋放入包中。做完这一切,仿佛才松了一口气,开车往民政局出发。   唐诺戳戳他的脖子,他咽口水,紧张之色快要掩饰不住。   一切按流程走,到最后拿到盖章的新鲜出炉的小本本。   “我们一起发条朋友圈吧?”唐诺提议。   应尧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准备怎么发?”   应尧之沉思,摇头。   他的微信相册界面很干净,要不是曾转过一个基因科技方面的推送,唐诺都要以为他把她屏蔽了。   估计其他人也会这么认为。   “那你和我发一条一样的。”   应尧之温顺点头。   唐诺斜睨了他一眼,觉得这人领完证后过分沉默。“我们把合照发出去,然后定个位。”   结婚证上的双人合照有电子版,并且特色十分鲜明。红底白衬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定位:壹市白马区民政局。   结婚是件大事。虽然俩人现在的共同好友实在是少了那么一点,不,是太少了。难以充足切身感受到虐狗之痛。   应尧之依葫芦画瓢,也没屏蔽谁,把这条状态编辑完毕。指尖轻轻点击发送的时候,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是梦里梦外。   唐诺满意了。心情仍未平静下来,激动地把“结婚证”亲了几口,转瞬惋惜她现在已为人妇!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翻来翻去看照片和里面的内容,她还没过瘾,被应尧之抢了,二话没说连带着他的一同放入文件袋中。把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拿出来,不慌不忙地装进她的小背包内部夹层里。   唐诺怒了:“你干嘛把我的结婚证拿走?”   “都放我那。”   “我可以自己保管。”   “不行。”应尧之抿了唇,放她那万一她哪天突发奇想想离婚怎么办。   唐诺“哼”了一声,刚结婚不想跟他计较。看他之前的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之前对她的爸爸妈妈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对她一副唯妻是从的妻管严即视感。而现在——   这人?!   结婚都面无表情!   果然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的就沦为糟糠之妻!   唐诺突然觉得自己亏了。   郁闷地问:“我们接下来去干嘛?”   应尧之拉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宽厚温暖的手掌心贴合着她的。“跟我走。”   *   说到壹市最让人向往的顶级酒楼,元庆阁认第二,便没有敢认第一的。   应尧之特地提前预定了位置,和刚入门的小娇妻庆祝一番。   元庆阁的前身是前朝一位举人的宅子,古香古色,颇有意境。经过改造后更适合现代社会,沾染了商业气息。不过看得出背后的团队用了心思,巧妙设计结合,既不失民族特色,又不会被嫌弃封建落后。   请的厨子也都是鼎鼎大名的,在世界上均叫得出名字。   唐诺看到门外“元庆阁”三个大字便愣了,讲究勤俭持家的她揪着应尧之的衣袖,说:“花半个月工资吃一顿,是不是不太好啊?”   应尧之笑了笑,心里欢欣于她想帮他省钱的想法。“今天很重要。且,我的工资比你想得要高。”   门口小厮恭敬地行了个礼,问:“客官,今天的臊子是?”   “昙花。”   小厮点点头,“里边请,里边请。”   他们一路走得慢,可以欣赏前院里的植被摆设。唐诺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得新奇,手紧紧握着应尧之的。   “你上次说你要转业,是假的吧?”   “怎么?”   “我觉得你很喜欢做你现在做的事,那就继续呗。我没那么憧憬婚礼,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实在的东西。男儿心怀天下,不需要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梦想。”   应尧之抿唇,看唐诺确实非违心之语,左顾右盼欣赏着四周的环境,侧脸线条柔和,“暂时不会转业。”   唐诺点点头,一番话似乎说的漫不经心。   等餐的过程,唐诺下意识拿出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出大事了!她不久前发的那条状态,就如同一碗水中扔进一颗石头,不仅溅起波浪,差点把碗给砸破了。   手机上有一些个未接来电。   不用说,必然来自薛一琴。唐诺随手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一琴,我刚刚领证现在在吃饭,晚点联系!”   薛一琴几乎是立马就回复了:“!”   唐诺全然不知自己脸上带着傻笑,把朋友们的评论一一回复了。   点赞的不胜枚举,大部分都在下面表达了个人的惊讶和对唐诺帅气却陌生的老公的好奇。沉默的是大学同学,大多只点个赞,然后心里的小人在抓狂,唐诺和徐行知不是一对吗!怎、怎么今天抛出个大反转!   徐行知的微信因此被殃及受到轰炸,一堆人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止一个人把唐诺的状态截屏发给他。   他真想说,喂喂,他俩还是微信好友,所以他也能看见。   她,和应尧之发的状态一模一样啊。   那本该是他的位置。   为了不让共同好友看好戏,徐行知还是不点赞了。   不做任何回应。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只能苦笑着。手摩挲过唐诺带着微笑娇俏的脸颊,像是自虐似的,将这张图片点了“保存至手机”。   朋友圈的回应让唐诺小小的被关注一把。玩够了自己的手机,心里像有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窜动……她抬起头,试探地问:“我能不能玩一会儿你的手机呀?”   应尧之将锁屏后放置在桌上的手机随手递给她,“你的指纹能解锁。”   “嗯?”唐诺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设置的?”   “有一天你睡着了,我无聊。”   唐诺含嗔带笑斜睨他一眼,打开手机点进那个绿色图标。   他也收到了很多人的点赞,下面还有一群人起哄跟队形:   “嫂子真漂亮,什么带来让兄弟们看看?”   唐诺把大家的评论都看完了,点到聊天的页面,发现他给她的微信备注是——糖糖。   从没有人这样称呼她。大家一般只叫她“诺”、“诺诺”、“唐诺”。   他为什么这样称呼她呢?   唐诺看向应尧之,对方正注视着她。她的眼神躲闪不及,视线半空纠缠,竟红了脸。   菜陆陆续续上来,唐诺像丢开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还给应尧之。   菜色丰富诱人。   唐诺只认识个四喜丸子,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美食的热切期待。   “桂为百药之长。”应尧之拿过两个人的小酒杯,“我特意点的桂花酒,度数低,庆祝一下。”   唐诺眨巴着眼睛,总觉得他似乎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压抑了很久很久。可是他只是用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她,然后递给她一杯酒。   “唐诺,从此,你便是我应尧之的妻子。”   “嗯。”   两人碰了一杯。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爽朗一笑,把左边的小虎牙露出来,看着像刚刚进了一个球的朝气蓬勃的少年,可爱极了。   *   临睡前,唐诺在刷牙。应尧之从背后抱住她芊芊一握的细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掩去其中缱绻的情绪。   唐诺刷完牙,转过身投入他怀中。   “老婆。”   “老公。”   “余生请多指教。”   “Ditto.(我也是)” ☆、打火机(3)   外部建筑样式为代表世界上最远与最近距离的莫比乌斯环,上好的高新技术材料构建,阳光下泛着紫黑色的光。   啼琅研发中心占据啼琅科技大楼的整个地下领域。   内部入目一片纯白,保证绝对的安全可视,一大片一大片整块的钢化玻璃将各个区域分开。   “主管,我强烈建议我们在全身肉体使用最真实的仿人体纤维材料!这样才能得出最接近人体本身的体验!”   说话的人是啼琅材料组负责人向朝明,比应尧之矮了一个头,加快的步伐与额顶的细汗诉说着应对加快往前走的速度的力不从心。   应尧之忽地停下,凉薄的视线扫过对方冒汗翕动的鼻子,说:“向组长,绝对接近人体本身,那杀的是人,还是机器人?”   “当、当然是机器人。”   “如何分辨?”   “他们没有意识,他们所有的记忆都是由程序组书写进去的!”   应尧之强忍了心底的嗤笑,继续迈着大步子往前走。“意即自我,识为认知。根据田熙的最新报告,他们能拥有五感,甚至能思考与记忆,这样的机器人,你将外形做得与真人一模一样,你想体验杀人的感觉,还是想别人体验?”   这语气已经有些重了。   只是那向朝明三番四次做出变更相关材料的申请,不惜拿出投资商乐见其成的由头,渴望在此领域建功立业达成里程碑的志向,野心勃勃,已经到了不得不遏制的地步。应尧之只得明确地泼一桶冷水。   向朝明为美国顶尖大学材料学博士,学成后对美国多所研究所抛出的橄榄枝视而不见,毅然决然归国,力求为祖国的研究做出贡献。   一片冰心是好的,可终究由于学业路上未遇到多的挫折导致性格沉淀不够。   他对于应尧之主管整个研发部,一向打心眼里不服气。认为自己是制度下的牺牲者,那个傻大个军人不过有两三军功,怎么能完全理解科学与研究。   应尧之感受到身后人不满的情绪,于是说:“你跟我来。”   转过好几个弯,前方清晰可见一处全透明玻璃室,一男一女正在对最新一代机器人进行质检。   门上了锁。   应尧之刷卡识别后进入,向朝明紧随其后。   坐于左边的正是质检组组长曾直恺,坐于右边的女人有着令无数男人——甚至女性倾倒的容颜。应尧之在啼琅初步吞下兰生计划时便认出了这女人。   她是唐诺的高中闺蜜,薛一琴。   薛一琴初从壹大毕业后便与曾直恺主管的兰生计划签约。后来上级一致决定兰生计划可并入彼岸计划,于是多个月前薛一琴跟着曾直恺和一众前辈成为了啼琅科技编制的一员。   她第一次见到应尧之是在应尧之与兰生计划全体工作人员熟悉的宴会上。那时她只知道,这个未来boss(老板)狠而厉害。常年面瘫,对工作要求苛刻,生活方面对下属宽厚。   只是这些,与她何干。   然后,她看到了唐诺发在群里的照片。   刹那间,天雷滚滚。   闺蜜成了老板娘,这意味着,她可以抱大腿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保密协议的存在,薛一琴对于自身工作不能有丝毫的透露。   所以每次面对薛妈妈为她找的青年才俊,问到“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薛一琴都只能说“工作性质保密”。然后对方又问:“那你的同事是男性居多还是女性居多?”,薛一琴坦诚:“男性。”   哦……工作性质不可言说……同事还大部分是男性……   基本上到这里,这段相亲也就告一段落了。   应尧之冷硬的面容并未有一丝变化,只朝曾直恺微微颔首。“本次质检向组长在场看一下。”   向朝明倒是很看好曾直恺这位研究者,和曾直恺起身握手,然后怀着知识分子惺惺相惜的想法,在一旁安静坐下了。   “质检有反常吗?”   “第二遍已结束,未发现。”曾直恺在手中的平板上调出各项数据。   应尧之看向坐在对面的机器人。   一个穿着特制短衣短裤的健壮男性,虎背熊腰,不适宜的刘海遮住了大半个额头。看着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名运动青年代表。   由于机器人的表皮纤维采用了最真实模拟人皮的材料,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看过去,他简直就如同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类。   现在面容呆滞,显然处于休眠状态。   曾直恺毫不吝啬地夸奖:“向组长,你们材料组工作做得很到位。”   “哪里哪里。”   “武力值调至100,攻击对象设置为向朝明。”   “啊?”一旁应尧之清冷的嗓音传来,曾直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管……”向朝明弱着嗓音叫了一声,心想,你不要公报私仇啊。他虽然有点啤酒肚大象腿,可是他只是虚胖,怎么敌得过武力值100的健壮型机器人。   第二遍质检结束后,将要进行的最后一个检查便是安全性。特定体验人员将与机器人进行搏斗,以此检测其安全程度。   原定的本次质检最后体验为质检组的壮汉1号。因为不同类型的机器人武力值100水平不同,就像举重时分不同体重区间一样,每次处理后续工作的体验人员对应也将不同。   壮硕运动青年,对手自然不能弱。   本次体验人员应该是质检组的武力担当金铭。就在几分钟前,应尧之一并通知了金铭待会不用来。   曾直恺直言不讳:“主管,向组长怕是扛不住。”   “没事。”应尧之说出口的声音更温柔了,甚至带了丝恶趣味。   曾直恺示意薛一琴,薛一琴看了三个面色各异的男人一眼,伸手在平板上调试数据。   “谁都不许出去。”应尧之又道,不动声色地脱下无名指的戒指放入怀中。   这时,曾直恺、向朝明的脸色“刷”的一下,不可避免越发苍白。   每一个机器人自诞生之时便被设定不可伤害人类,但可以单个设置这种直接的打斗对象。   质检程序最后一步,除体验人员之外的闲杂人等都要出去观望,将最大施展空间留给里面的人,除非发现情况不对劲可干预。最简易的方法是通过平板强制机器人休眠来终止战场。   薛一琴作为在场唯一一名女性毫不在意,抱着看戏的态度瞟了应尧之一眼。他虽然高,穿着一身军装,并不显健壮,反而让人觉得体形瘦削。   他能解决这问题吗?希望我们家诺诺的眼光没差错。   点击“确定”。   机器人站起身,活动手肘关节,凶狠的脸上带着戾气。   一步步走得痞,看着就像个真实世界的混混找上门打架似的。   勾起了向朝明童年时经历的校园暴力的惨痛记忆。   他想跑,却被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眼看着拳头要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无力感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闭上双眼。   向朝明从小成绩优异,但上天是公平的,眷顾了他的大脑,却没眷顾他的体形。因为个子矮小,一直坐在班级第一排,每天举着小手回答问题,深得各科老师器重。   学了“我的弟弟小萝卜头”一文后,他更是多了“小萝卜头”的外号。他没忍住,和班级同学起了冲突。来自高年级的欺凌便在那之后遽然而至。   拳头迟迟没有下来。   向朝明睁开双眼,但见应尧之已经制住了机器人。   一滴冷汗自向朝明的额间滑下,他咽下一口唾沫。隔着如此逼近的距离,他忽的觉得,眼前这个机器人,确实太像真人了。   他甚至连机器人脸上粗糙的毛孔都能看到。   我勒个去,谁做的!连粉刺问题都给这人设置好了!待他回去材料组是该罚还是该奖!   应尧之使了劲,将机器人钳制住。两个人身高在同一水平线上,论身形他看起来甚至比机器人要瘦弱。   “攻击对象设置为我。”   薛一琴听令。   机器人转移了攻击目标,□□的手臂上青筋直冒。   应尧之把打斗主战场转移到桌子对面的一大片空地中,旋风般的扫腿让机器人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应尧之趁机从后方擒拿住对方的手。   得空说一句:“向朝明,拿刀。”   向朝明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站直了,像在部队点兵似的,他游移的目光看向曾直恺。薛一琴忙从一旁的特制柜子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了向朝明。   这种特殊材料的匕首只能对机器人造成伤害,对人类的表皮系统甚至都不能穿过。   机器人的力气很大,武力值满分不容小觑。几番扭动反转从应尧之手里逃脱,两个人便又打斗缠作一团。招招带风,自成体系。应尧之初时还能从容应对,过了几招后眉头深深蹙起。   向朝明拿着匕首,站得离战场远远的。   应尧之逮住机会控制住对方的脖子和手,对向朝明说:“插进它心脏。”   机器人的心脏位置含一处特殊装置,被外物插中后便会自动进入深层休眠状态。向朝明看得目眩,拿着刀的手都要颤抖起来,比小时候音乐课上被叫起来强制唱歌还要令人恐惧。   “快!”   向朝明闭着眼睛举着匕首冲过去。   应尧之看这架势简直要翻白眼,手上使力将两个人的位置迎合到向朝明的方向。   “噗呲。”   血液溅到应尧之和向朝明身上。   这只是表层特意做出的血液系统,全身应当不会有多量的储备。饶是如此,场景也足够吓人。   应尧之松开手,健壮机器人倒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过后半晌,向朝明心有余悸地睁开双眼。他的眼皮上溅到了几滴血液,闭着眼睛都能看见一片恐怖的血色。   应尧之手捻动了手中的人造血液,凑到鼻前嗅一嗅。   另一边曾直恺与薛一琴对于机器人最后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可仍旧有触动,到现在懂了应尧之的意图。   曾直恺不像向朝明,把对于应尧之这类领导阶层的不服放在脸上。可扪心自问,对于兰生计划并入彼岸计划,他曾直恺难道服服帖帖的甘心吗?对于与自己年龄相近,科研水平远不及自己的管理人,他真的愿意听讲吗?   “向组长,关于你之前的提议,你还要坚持?”   向朝明摇头,身子如抖筛。   应尧之拿着匕首,将机器人的腹腔划开,逼真的血液呈现凝固状态,露出里面的机械零件。   “看这里。”   复又开口:“我本不意如此,只是,纸上谈兵和真枪实战,两码事。”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向朝明的肩膀,“我很欣慰材料组的成果能够以假乱真,不过,我建议人造血液的相似度调低5%。”   他抛下还在原地发呆的向朝明,对曾直恺说:“打斗程序R环节代码有点问题,需要再调试。另外,降低这机器人的满分武力阈值。”   说罢拿出湿巾擦拭了手,动作从容地将戒指戴上,便离开了。   曾直恺这才想起来,应尧之的实际知识水平,不亚于他和向朝明。 ☆、渡(1)      从机房出来已经到了晚上8点。   一排昏黄的路灯下有飞蛾在扑扇,精确有序的楼间距。   今天是周五,本应该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日子,无奈唐诺接了一个项目,与软件系的合作。从早上八点进机房,一直到现在才结束。   和她一起的是数学系研一同僚,叫严炽。   唐诺还记得他,那位甫入学的新生舞会上邀请她跳舞的仁兄。严炽当时看着身高170体重170,或许是被壹大傅里叶整得厉害了,现在看来衣服空落了不少,起码掉了20斤肉。   并且读研究生让他不仅有了下巴,情商也得到了显着的提高。   这天唐诺拒绝过两次不成,他硬要送她到研究生楼,说最近壹大不太安全。   安静了一会儿。   严炽问:“唐诺,你结婚了呀?”   “嗯。”   他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想不开,哦不,怎么结那么早?”   “遇到对的人就结了呗。”   “啊,真羡慕你们女生。”   “怎么了?”   “现在男女比例不平衡,根据统计,未来30年我们国家将有3000万剩男。”   “哇,这么严重?”   “过去20年,我们国家出生性别比一直高于115。我们好几个同学都说干脆谈个异国恋得了。”   高于115?这意味着每出生100个女婴,对应着出生了115个男婴还不止。唐诺和应尧之还没考虑过生孩子的问题,是时候关注一下社会民生问题。   “异国也不错。”唐诺附和。   “俄罗斯就不错,女生多,长得贼好看。”   唐诺想了想,“我建议你们还是去东南亚找。”   “为毛?”   “我上次看到一条新闻,说的是俄罗斯一醉酒男子打伤一头熊。”   “……”   笑一笑,“当然这是假新闻。”   “好冷。”严炽摸着胳膊说。   “俄罗斯是挺冷的。”   “对……”   严炽的手机响起来,他向唐诺打了招呼。   唐诺无心听他电话的内容,拿出手机看一看,没有新消息。壹大晚上其实还是挺热闹的,他们走的这条路上时不时遇到三两人结伴而走。离第三体育场近了,还能听见传球的声音。   挥洒汗水的青春,砰砰直跳的少女心。   “行,我和学姐就在第三体育场门口那条道上等你们。”严炽说完,挂了电话。   唐诺察觉到自个儿似乎被牵连进去了,问:“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咱们这个项目还有两个本科生参与,他们刚刚在球场打球,现在过来,我们几个认识一下。”   “现在?”   严炽看了下时间,“现在才八点半呢,你行踪飘忽不定的,现聚一下不是刚好吗?”   “好。”那看来今晚应尧之又要独守空闺了。   他们往前走到约定的地方,等了没多久,便见两个穿着运动装散发着活力和汗意的身影小跑过来,高个子手里还拿着篮球。   “学长学姐好。”两人先后说。   唐诺和严炽点点头,“你们好。”   体育场外灯光不甚清晰,两个人都是短发,听声音才辨别出来更活泼的那个是个女孩子。元气少女,运动学习均很优异。   她比同行的男生快热,于是给大家做介绍,“你就是唐诺学姐吧?”   “嗯。”   “我叫祁星蓝,他叫印煜,我们现在是数学系本科大二在读。我和严炽学长老早就认识,这次项目要多谢学长学姐关照了!”   四个人边走边聊,唐诺屡清楚了这件事。这两人是要申请出国的数学系尖子生,这次特意跟着研究生一起做研究,希望发表论文能够加分。当然,祁星蓝没说这么直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大家都懂。   快走到一间奶茶店,印煜忽的开口:“我们对工作还不够了解,不如去店里聚一聚,我请大家喝奶茶。”   严炽和祁星蓝也很赞同。唐诺想反正今晚不回去,就在寝室休息,那晚点又能怎样,于是欣然走进奶茶店。   待走到灯火通明处,唐诺这才发现,印煜长得……真帅啊!   他的帅和应尧之的帅不同。应尧之是一种千帆过尽沉稳的沉淀,既有军人的刚毅和禁欲气质,又有自身五官的优势,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嘴唇厚薄适中。印煜则像是养在深闺的玫瑰,精致秀气,只是看着太过男生女相。   此时他穿着一身短衣短裤,戴着深蓝色护腕,头发的汗意还没干透,皮肤白皙,又是另一种风情。   印煜问了大家的口味便去点餐。唐诺忍不住多关注他的背影几眼,怎么感觉有些……面熟。   祁星蓝笑着说:“学姐,印煜长得帅吧?”   唐诺回过神,“嗯,是挺帅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种早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严炽打趣。   “他老受欢迎了。我们数学系本来就只有十几个女生,依然有两位数的女生!表示他是梦中情人款。”祁星蓝说得颇为激动,眼神带了些旁人一眼便明晰的痴迷,“不过这不算什么,我们读高中的时候他就很受欢迎了。曾经有女生为了他打架!还被通报批评了捏!”   “哦~”严炽特意拖长了尾音,饶是他也看出了猫腻。   严炽在这里要拍黑板强调一下,理工男不是情商低!而是情商发育得晚!并且常常忙于万恶的理工科学习!忽略了生活的某些细节!   他自认为自己读到研一,已经算作高情商理工男的一份子了。   唐诺听到这也莞尔,想到自个儿读高中时的那段平淡青涩的岁月。   别人的青春都是那么轰轰烈烈精精彩彩,而她……嗯,她就记得她和何小安、薛一琴曾经差点把厨房给炸了,别的,没什么大事。每天都在学习、做题,老师管得严格,哪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看来,眼前这位学妹,和那边正在点奶茶的学弟,之间有点小故事。   “我看他有点面熟。”唐诺说。   祁星蓝看唐诺模样姣好,决意将隐藏的情敌扼杀在摇篮里,又补充:“学姐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的皮相给迷惑了,我们现在都怀疑他是gay!”   “谁是gay?”印煜端着盘子走过来。   把奶茶分发给各自的主人后,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如行云流水,自有一番潇洒感。   祁星蓝顾左右而言他:“学姐说你面熟。”   唐诺哭笑不得,于是索性问印煜:“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眼神相触碰,她坦荡荡毫不避讳。   一旁严炽哈哈大笑,“你们知道贾宝玉和林黛玉第一次见面说了什么嘛?”   另外三个人都摇摇头。唐诺想,这年头不看点文学名着还真是活不下去了……鬼知道贾宝玉林黛玉头回碰面具体说的话。   “贾宝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唐诺听出严炽话中有话,影射她刚刚的话,没想到他是一只有文学底蕴的数学狗,配合着他笑起来。   真要说来,印煜的长相倒真和贾宝玉给人的感觉相似。   印煜是个记性好的,提醒:“学姐曾经监考过我们。”   唐诺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了!“是你呀。”   “哎,你们还真见过啊?”严炽凑热闹。   唐诺点点头,“好像是数理,就上学期那百人斩。”她印象还算深刻,因为当时看印煜的证件照的时候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祁星蓝酸溜溜地说:“我们印煜的魅力真大,台下那么多人考试,他都能被学姐记住。”   “我要检查你们的证件,所有人都在认真考试,就印煜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下。”   严炽听说是上学期的“百人斩”,恍然大悟,随即用同情的眼光把二位学弟学妹包裹得严严实实。   “原来如此。难怪呢,印煜成绩可好了,考试洒洒水。”祁星蓝拍了拍印煜肩膀,“那次他考第一哦!”   这下严炽和唐诺都表示了对学弟的刮目相看。   壹大本科生的实力不容忽视啊!   四个人喝着奶茶,开始谈论正事。   这次是和软件系合作,研究生、本科生均有参与。分成两小队,一队主攻大学生创新创业活动,一队主攻后台研发。唐诺作为技术人才参与其中。   严炽是数学系的领头羊人物,拿出草稿本和笔,写写画画,给大家讲解分配任务。   逻辑思维清晰,语速适中。严炽不愧是他们研一数学系一霸。   唐诺趁机反思了下自己。她有好好学习啊……实力依旧比不过其他大牛们。仔细想来,她唯一跑在前头的就是……结了个婚?   细思恐极。   四个人都认识也都清楚各自工作后,今晚的任务便告一段落。   “对了,为了方便联系,咱们拉个微信群。”严炽边收拾纸笔边说。作为唯一一个有所有人好友的人,这个任务便落在了他肩上。他把书包拉链拉好,然后抱着自己的灰色运动包,手机搭在拉链上,完成了微信群的创建。   除了严炽的微信名比较不知所云疑似理工男专属语言外,其他人的昵称基本就是自己的名字。   唐诺叫“唐唐唐诺”,印煜叫“印煜”,祁星蓝叫“星蓝”。   加了好友。   祁星蓝惊呼:“学姐,你结婚了啊!”惊讶到无法自拔,惊讶到手掩嘴。   唐诺点点头,“也就一个月前的事。”   “你老公很帅诶!”祁星蓝心底放松,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当然她还是觉得印煜比任何人都要帅得多一点。   印煜也点进唐诺的相册,看到了那张耀眼到刺目的红底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   “唉。”严炽摇头,“你们可不要学唐诺学姐,早早就踏进婚姻的坟墓。菲尔兹保佑!等我毕业我的女神们可别都结婚了啊!”   “学长,你未来老婆可能还在参加高考呢!”   “哈哈哈哈!”   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一群人决定先把唐诺送到女生研究生公寓,一路上还可以再闲聊一忽儿。   快十点,壹大依旧灯火通明。   四个人说到了为什么当初选择从此人生将万劫不复的数学系。   严炽:“我从小就是数学课代表。”   印煜:“单纯喜欢数学。”   祁星蓝:“我和印煜高中就是好哥们,跟他走,没错。”   唐诺:“因为没有诺贝尔数学奖。”   “这有什么关系吗?”严炽表示黑人问号。   “当然有啊。”说到梦想,唐诺的嗓子糯糯的。“诺贝尔奖是为了鼓励对社会有直接贡献的学科,可是我们数学的贡献是间接体现出来的。可以和多个科目结合,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永远只在幕后,默默地做自己的工作。这样一想,数学多伟大呀。”   严炽愤愤不平地说:“总有一天,我们要让诺贝尔包括数学领域!”   印煜的想法被唐诺用平常的语调叙述出来,心底感觉几分异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祁星蓝点点头,“听学姐这么说,感觉更有斗志了呢!”   唐诺想了想,微低着头坦诚:“其实……还有个原因,因为我闺蜜说数学系的男生很多,并且质量比其他系的都要好。”   这可是薛一琴经过多方对比得出的结论。   “噗。”   “我看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到了唐诺宿舍楼下。   她准备进去了。印煜出人意料地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她的脸颊似的,抬起手肘从她的头发上取下一片树叶。“抽新芽了。”   唐诺戒备地后退一步。   其他二人也没料到印煜这举动。   “那,我先进去了。”唐诺转过身。   正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潜伏的那辆银白色特斯拉车门被打开,一人走下,迈着大长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面沉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谢谢大家的支持~\(≧▽≦)/~ ☆、渡(2)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我的假期了~明、后两天休息。本书在9月底之前一定完结,大家放心哒~ 结婚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所以我最近要好好思索一下之后的剧情发展。么么~(*  ̄3)(ε ̄ *)   “应尧之,你生气了吗?”唐诺系好安全带,调皮地问。   应尧之未作答复,认真看路,似乎驾驶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不为外物所动。从侧面看去,更显得整个人冷峻。   唐诺暗自吐舌。她早早的在机房里就告知过他,今晚可能忙到挺晚不能回家了。哪知道他下班后便直接赶过来接她。   看这样子,是吃学弟的醋了?   “你吃醋了?”唐诺低下身子,眨眨眼睛,从下方仰视应尧之。   应尧之没忍住,瞪了她一眼,意思是别影响我开车。只是那眼神怎么都不够凶,反而像是伪装出来的。   说实话,印煜的动作把她也吓了一跳。他们这才刚认识,现在的小孩啊,真自来熟。   看来以后更要保持距离。   “你别不理我啊。”   “你来壹大也不跟我说一下……”   “我很恪守妇道的。”   “应尧之。”   唐诺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车座上的珠子,一个人碎碎念。   见应尧之还是没什么反应,她脾气也上来了。“我们这才结婚多久,你就给我摆脸色,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我。”   “这段时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还不清楚吗。莫名其妙就不理人,那我们结婚干嘛,我还不如和南国在一起,它好歹还知道冲上来抱抱我舔舔我。”   唐诺越说越起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深得唐妈真传。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别人都是七年之痒,你是一月之痒。”   应尧之的心里本来如同打翻了一缸子醋,被唐诺这样一闹,有点哭笑不得。再一看旁边的小娇人,他要再不说几句话,她就要哭上了。   说实话,看到唐诺和一群同龄人这样走过来,享受青春灿烂的大学时光,他的心里不是不开心的。只是另一个阴暗的角落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他要把唐诺圈住,让她只是他一个人的,不给别人看。   有妻子不可视于外男的极端封建主义想法。   尤其是看到别的男生和她接触,邪火自心头生起。   应尧之只能压抑内心真实的自己。   “我没有。”他回应。没有不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外遇难道我就有外遇吗?”   应尧之把车停在路旁,非常认真地看着唐诺,“你学数学,逻辑思维够用吗?”   好啊应尧之!不仅不说点情话来哄哄她,反倒变着法的说她讲话没有逻辑!唐诺怒了,“我是没有逻辑,你去找个有逻辑的吧。”   “不是不理你,是今天工作太累了。”应尧之揉着眼睛,又看向唐诺,见她假作气鼓鼓的模样,真可爱。他伸出手戳了一下她的脸,肉肉的。   唐诺把他的手打了一巴掌。   应尧之更觉得好玩,伸出手捏她粉嫩的脸颊。   要说唐诺的身材属于适中偏瘦,可就是脸上有肉,介于鹅蛋脸和圆脸之间,看着像个高中生似的。   “你不准捏我。”唐诺又把他的手拍了一下。   “肉多。”应尧之迟疑了半天,蹦出两个字。   Excuse me?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哈哈哈哈。”应尧之毫无顾忌地发出爽朗的笑声,眼睛弯弯的,浓眉的弧度柔和下来。   他觉得她就像上天给他的一个大宝贝,能够牵一发动全身,采用杠杆极其轻易地控制他的情绪。   爱是盔甲,也是软肋。   唐诺见应尧之脸上的阴霾一散而空,知道自己的卖蠢和撒泼起到作用了。心底偷偷舒一口气。   聪明人知道哪种生活让自己更舒适。   和应尧之结婚一个月后,唐诺对于“她和应尧之结婚是捡了一个大便宜”的观点深以为然。   应尧之其人,就如同平常展现给众人的,寡言少语、果敢刚毅。比她大了些岁数,性格处事老成稳重。他们结婚后,唐诺发现他还有些小毛病,或者小特点。   比如强迫症。   衣柜里衣架之间的间距至少目测是差不多的,鞋子一定要正面摆放,干净的毛巾堆整齐放在架子上,钱包夹子里的现金按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好并且同一个面朝向同一方……   比如某些时候有些大男子主义。嗯……就是不让她在上面。   比如总爱伪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吃醋吃得飞起。   唐诺也追星,追的不是小鲜肉,而是年近不惑依旧性感、曾有过辉煌岁月的大叔级别的明星。   她坐在家庭影院的棉麻沙发上对应尧之在厨房的忙弄置之不理,抱着抱枕享受他递过来的水果拼盘。应尧之眉头蹙起,问:“这是你偶像?”唐诺点点头,已经成了星星眼。   过了一周,应尧之在客厅看资料,要她去书房帮他取一个蓝色文件夹,文件夹就放在电脑旁。唐诺蹬着拖鞋上楼,拿过文件夹,视线不经意瞟过书房电脑屏幕,正见到大字体狗仔新闻。   偶像婚内出轨???   把文件夹递给应尧之之后,唐诺火速上微博查了相关情况,然后仰天长叹:“我偶像竟然出轨了!”   敏锐的她自然没有错过应尧之从容不迫享受咖啡的醇香时嘴角上翘的弧度,心下了然。   比如会委婉的给别人提意见。   婚后第二天唐诺决定展示一下她的手艺。   “你有什么不爱吃的菜吗?”   “我不挑食。”   唐诺满意地笑笑,穿上围裙。哪知道应尧之补充:“只是军队里的厨子最擅长做馒头夹红烧肉和炒鸡蛋,这两样菜……”   “好,我以后不做红烧肉和炒鸡蛋。”   看到唐诺这般迁就她,应尧之眼神带着幸福感,站起身帮她把身后的带子系好。   比如喜欢尽可能少的讲话但总能出其不意讲个大情话。   某天,唐诺在厨房忙活,问应尧之的意见,他只给出“嗯”“啊”的反应。   “应!尧!之!”唐诺走出来,叉腰怒视,“你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吗?”   应尧之正在看报纸,闻言脱口而出:“要是爱你爱的少些,话就可以说的多些了。[1]”   唐诺瞬间面红耳赤,抱着她害羞了也不能让他好过的想法,踏着步子走过去把他的报纸夺过放在桌子上,然后伸出刚刚洗了水果还没擦干的双手狠狠蹂躏应尧之的脸。   看着这张平常老是冷酷的扑克脸被揉出各种表情。   真、真有趣啊!   至于对于应尧之已经有的、未来可能有的问题,唐诺选择见招拆招,敌强我弱,敌弱我强。   婚姻嘛,不比谈恋爱。   唐诺牺牲了自己一度被认为高冷的脸面让两个人相处模式恢复正常。   “明天有时间吗?”应尧之目视前方,问。   他的面部表情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她刚上车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煞气,车内气氛风雨欲来。   “有啊。”唐诺轻快地说。   “明天,我几个朋友想来我们家聚一聚。”应尧之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想看看嫂子。”   “好啊。”嫂子……她比他们都小吧。“多少人啊?”   “五个。”不待唐诺再询问,“三男二女。”   “嗯。”唐诺满意地点点头,就喜欢这样精确的回答。“那我要提前下厨准备吗?”   “不用。”凭什么要唐诺辛辛苦苦下厨,然后大部分入了那一群人的肚子。“我明天买底料和食材,到时候吃火锅。”   “那我需要干什么?”   应尧之斟酌一番,“他们下午六点到,你在那之前要起床。”   “……”   “别穿暴露衣服。”   “哦……”   应尧之斜睨唐诺的反应,修长的右手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自觉摩挲。良久,终于忍不住问:“老婆,你觉得我老吗?”   她还在干净朝气的校园,而他已经在社会浴血奋战了多年。   尤其是看到那个长得像小白脸的学弟,穿着篮球衣。应尧之是难以评判对方外貌的优劣的,因为他对于人长得美不美,完全以唐诺为基准。就好似,曾有一男子爱上一独目女郎,从此看世间女子便只觉得她们多了一只眼睛。   不过作类比,似乎现在有好几个受欢迎小鲜肉,和那个学弟是一种类型。   现在的女生都喜欢这一种?让硬汉怎么活。   应尧之为年华的逝去带了一丝恐慌。   他也有踢球流汗的校园时光,有队友热血相拥,有女生尖叫送水,只是那个时候她不在。她来的时候,他已近而立。   唐诺莫名其妙,说:“你不老啊。”   “可我比你大。”   “大得刚刚好。”   唔,好吧。   到家已经很晚了。   洗完澡只想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呈瘫软状态睡着。   哪知道应尧之脱了衣服,冲上去把唐诺紧紧抱住,像条巨型犬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圈,然后说:“我也可以抱抱和舔舔。”   唐诺恍然想到之前把他和南国类比的话,喟然长叹……老公,你有点萌不自知啊!   [1]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    ☆、渡(3)      为了提高文学素养,跟进应尧之的脚步,唐诺从图书馆借了几本文学方面的着作。横跨亚欧大陆,纵览上下千年。   学习是一件快乐的事……可是她已经几年没碰过文科了啊。   为了夫妻之间的共同语言,拼了!   应尧之之前特意单独给唐诺收拾出一间房,与他的书房相对,作为她的工作房间。   说是工作,里面被他布置得像小公主的卧室,专门开辟出飘窗,闲适精巧,放了一排可爱的动物抱枕。   唐诺看到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嘴上却嘟哝着:“你还把我当小孩是吧?”   他但笑不语。   坐在这飘窗上等应尧之下班。看窗外风景,微风和煦,阳光熹微,昨晚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   唐诺戴着圆框眼镜,继续看书上密密麻麻的文言文。   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想分享,想玩手机。   群名:我不要铁王座。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唐诺):我今天看书的时候发现……原来柳下惠不姓柳!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_<)~~~~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我是不是很木有文化?   洋葱骑士(何小安):柳下惠是谁?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   小玫瑰(薛一琴):。。。   小玫瑰:姓柳下?   什么都不知道的囧雪:……   唐诺从闺蜜处找到了一定的自信心,继续投入到文学名着的海洋里。   ---   抢在夕阳西下前,应尧之比聚会开始提前一个小时回到家准备。   唐诺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双脚迅速套进拖鞋,趴在地上的南国耳朵灵敏,动作更快地爬起身,尾巴摇得跟什么似的。围着唐诺转了一圈,似乎在催促她开门。   “好好好,我知道你想他。”   应尧之正在厨房,把买的菜拣开装在盆子里,放在水龙头下接清水。   男人脱下军装,系上围裙,难以想象有一天这百炼钢成了绕指柔。   唐诺捏着拳头站在门口花痴好半晌,见他不慌不忙地整理各类肉、菜。盆里水要溢出来了,她急忙走上前去关了水,然后顺手择菜洗菜。   应尧之凑近,把手机拿到唐诺面前,让她看照片。“这是今天会来的朋友。”   是几个人野炊的合照,包括应尧之只有五个人,四男一女。   应尧之从左边第一个介绍。   那人个子最高,身材魁梧,厚嘴唇,笑起来难掩身上的凶神恶煞之气。   “他叫严刀。”   “严刀现在是爷爷手下的人。”应尧之将整个胸膛贴在唐诺的后背上,咬耳朵,“他是我们的红娘。”   唐诺被他喷出的热气搅得心头一乱,手下一根菜掉入水中。“他、他怎么是红娘了?”   “他是叁市人。”   “哦~”原来如此。   他继续,放大了照片上人的模样。这位看着要清秀得多,脸上白白净净的,个子不高。   “他叫赵卿。”   “是我大学室友。现在在南部战区,做思想工作。”   ……   这样介绍一轮,他们来的时候唐诺也不至于茫然无措。人们常常对陌生的人群产生抵触或无力感,他希望她能融入进他的圈子。   正说着老人老事,门铃响了。   严刀第一个来,带了一大包鱼豆腐、牛肉丸、包心鱼丸之类的食物,虎着嗓子连叫了三声“哎呀”,然后大声嚷嚷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唐诺需要抬头仰视他。   这人比照片上看着还要高得多,一身腱子肉,讲话声音像吼雷似的,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应尧之轻巧接过,似笑非笑,“算你识相。”   唐诺从没听过他用这平易近人的语气和别人说话,忍不住又看了大个子严刀几眼。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严刀作势要去拥抱唐诺,被应尧之伸出手臂挡住了,把严刀拖到一旁,然后跟唐诺说:“你就在客厅休息,厨房有我们足够。”   “哇,不带这样的吧!”严刀嘴上不饶人,身子很实诚地跟在应尧之背后。“我在家给邢晓云做牛做马,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耍一下还得给你们做牛做马。你们可能忘了我刀哥是混什么吃的!”   唐诺听得失笑。没想到应尧之的朋友是这种性格。   她甚至曾幻想过应尧之的朋友聚会就是几个冰山分布在沙发或坐凳上,讨论军事政治问题,然后她坐在一旁无聊透顶只能打瞌睡。   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正在熟悉路径,到处乱撞,南国新鲜感散去后便不缠着机器人了,转而继续找唐诺。   唐诺把南国的狗粮倒进他的小盆子里,轻抚头。   不多久,第二批人来了。   唐诺汲拉着拖鞋,打开门。门外站着二男二女,两个男人均是平头,其中一人戴着黑框眼镜,另一人清清爽爽。唐诺的眼神和记忆力在此时发挥作用,认了个大概。   于是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   两个女人仔细打量着唐诺的模样,带了职业病的审视。   只见唐诺穿着龙猫拖鞋,没穿袜子,露出纤细如玉的脚腕。九分破洞牛仔裤,浅色穿着不仅不显胖,与她的肌肤相得益彰。上身穿着一件条纹衬衫,手肘处有调皮的绑带。因为家里要来客,她特意画了眉、涂过BB霜,其余懒得折腾。   明明看着再普通不过的穿着……可就是让人来火。   易彩儿是如何都没想到应尧之会出其不意来个闪婚。   初知道时差点吐出来一口闷血。尤其是当她看到他发在朋友圈的照片,金童玉女,眉目含笑,底下一通祝福。易彩儿目眦欲裂,连着放大看了N次,还翻出手机日历看一看今天是否是愚人节。   易彩儿几乎是哭着找到林衫宜,向她求证这件事。   林衫宜是啼琅人资部副主管,每天和应尧之那群技术人才低头不见抬头见。且她的男朋友赵卿现任南部战区政治部警卫参谋,级别和应尧之平起平坐,可职业升迁前景要远高于他,可谓前途无量。   赵卿和应尧之大学时是铁哥们,他一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哪知道结果更是让易彩儿无语泪垂。   心中又是愤愤不平,又是好奇。她以为应尧之是还没开“爱情”的窍,谁知道他的心早已给了别人。   那么,那个女人怎么样?比起她易彩儿到底强在哪?值得应尧之的爱么?   这次赵卿来壹市培训,抽出时间找几个老熟人说是聚一聚,易彩儿强打起精神来了。看到唐诺的刹那,心头不由控制地刺痛。   唐诺早已备好干净拖鞋,南国在一旁摇着尾巴,舌头伸出来,似乎在说,嗅出来都是熟悉的气味,都是熟人呐!   赵卿常年靠嘴皮子吃饭,主动承担了互相介绍这一关。“呃,嫂子,我是赵卿,是老应的大学室友,一起爬过雪山趟过草原。”omg,嫂子看着好像未成年,叫起来好别扭……   易彩儿嗤笑:“我怎么不记得你和我们并肩作战过?”   “你们好,你们好。”   “我叫易彩儿,是尧之多年的战友。”易彩儿比唐诺高,居高临下,面带挑衅地伸出右手。   唐诺像是没感受到对方剑拔弩张的气氛,淡笑,轻轻地和她握手。这女人……恶意表现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赵卿把自家女朋友推上前,“这是我女朋友林衫宜,现在也在啼琅工作,是你老公的同事。”   唐诺记得她。因为合照上没有林衫宜,应尧之特意点进赵卿的相册去翻。   另外一个戴眼镜的扶了一下镜框,“我是田熙,啼琅研发部。”   赵卿哈哈笑着,“嫂子你可别看田熙其貌不扬,就他的技术价值值得拿个上市公司来换咯。”   所幸之前对他们有所了解,唐诺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经此一看,他们都比应尧之要善谈些。   一群人走进客厅。   应尧之在大部队到来之前把围裙除去,剩下的工夫扔给要吃的人来自食其力。和严刀从厨房退出去,一群人正走到客厅,还没坐下。见了他,都很兴奋。   唐诺忙说:“你来了,我去拿点水果。”   不知怎的,在别人面前,应尧之的目光更不愿从她面上撤离。直到她俏皮的背影转过到了饭厅,应尧之才转过头来招呼大家。   在座的六个人都是人生道路上的佼佼者。应尧之、严刀、易彩儿曾经一同风里来雨里去,其余的要么是同学要么是同事,六个人甚是熟稔。不然应尧之也不会同意他们来他家里聚会的请求。   唐诺很快端了一盘水果拼盘放置在茶几上,又拿出家里必不可少的一大堆零食。   赵卿笑着打趣:“哟,不愧是有媳妇儿的人了,哥几个往常来可没这待遇。”    ☆、渡(4)   前期的准备应尧之和严刀已经做得差不多,剩下的杂活分散给了每个人。   林衫宜来自火锅之乡,从小去学校食堂都可以选择吃火锅的那种。于是锅底调料之类的任务全交给她,易彩儿在她身旁打下手。   应尧之他们四个男人在外阳台上抽着烟,面容严肃说着些什么话题,应是偏工作性质的。   身为女主人,唐诺反倒没事干了。   林衫宜日常做的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讲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唐诺,我可以叫你唐诺吗?”   “当然可以了。”其实被叫嫂子,反倒有些……拘束。   “你和应主管怎么认识的呀?”林衫宜看了易彩儿一眼,再看向唐诺的目光中依旧带着探究。   唐诺正将碗柜里的盘子取出来,调料装在小碟子里。听到林衫宜的问话,低头思索了小一阵子,说:“很难叙述。我是叁市人,他去叁市旅游,这样认识的。”   林衫宜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旖旎梦幻的画面。   易彩儿插嘴问:“就这样?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唐诺瞥她一眼,“感情这个事,说不清楚。”语气倒是缓和的。   易彩儿的胸腔像被强行塞入了一只手,一把抓住心脏,稍微使劲儿便拧得生疼。   “然后呢?你是他的小导游?或者他英雄救美?”林衫宜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尝味道,颇为满意地竖起大拇指,接着问。   她的手艺果真不错,所调的锅底味道顺着水蒸气冒出来,香气顿时满盈整个饭厅。   唐诺在一旁布碗施筷,不禁大力称赞了一番。然后说:“其实,我真不太记得了。待会直接问应尧之吧。”   林衫宜见唐诺是个嘴巴紧的,也不再追问了。   易彩儿在一旁心里窝着火,苦于她以往从没想过应尧之会闪婚,也不敢向他表白自身心中情感,生怕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二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本以为他是遥远的高岭之花,她是崖上的一棵寒松。哪知道,反被涧底一株不知名的小草夺了先机。   易彩儿看唐诺是越看越不顺眼,觉得她怎么配得上自家队长。唐诺此人,蛤蟆肮上插鸡毛——算什么嘎嘎鸟。   女人之间的气氛总是微妙的。   饶是唐诺自带迟钝挡箭牌,也感觉到了易彩儿对自己的不喜。   战争一触即发。   好在林衫宜一碗水浇灭了可能性,她已经开始吆喝各位等吃等喝趁机谈论些私密大事的男人们进门了。   “我了解到的就是这样。”赵卿应了自家女朋友的招呼,率先从阳台走进,不忘回头朝另外几人交代,“短期内不会有异动。”   应尧之敛了神情,常年不为外物所动的冰山脸上难得有一丝触动。   严刀已经抽了两根烟,闻言掐了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啼琅的真·丧尽天良·人体实验,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   餐桌上有活宝严刀和嘴皮子利索的赵卿,哪用担心冷场。倒是欢声笑语一阵又一阵传出。   唐诺听得有趣的东西,跟着大家伙一同笑起来。   原来他们在部队的时候那么好玩。她还以为他们除了捡肥皂便没了别的消遣呢。   “说时迟那时快,后方传来一道杀气,我单枪匹马,手上啥武器都没的,正在和那个拿铁棍的缠一块儿,分出点眼神给后背,只见一个看起来,不是我吹,起码有一百七的猛汉举着一把大刀。呵,哥混江湖的时候他还在吃奶呢,我一个下蹲,他俩就狗打狗了!”严刀说得绘声绘色,恨不能跳上餐桌比划。   “别说过程了,直接说结果。”田熙扶了一下眼镜。   “……田熙老弟,你别这么煞风景好吧。咱玩的是心跳啊。”   赵卿笑着说:“那天我在场,亲眼目睹了严刀是怎么一干三的。”   严刀颇为骄傲地点点头,“我可没吹嘘。”   赵卿又说:“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严刀后背被砍了一刀,一条腿差点瘸了嘛。”   后背被砍了一刀!?唐诺倒吸一口冷气,感同身受地抖抖身子。   应尧之默默地把刚刚夹上的虾仁放在了她碗里。   田熙:“没死啊。”   “啧,怎么说话呢!”   “我和尧之都在,怎么可能让他死呢,不过我们去晚了,他吃了点苦头。”赵卿轻笑,“尧之一人挑了俩,可半点伤都没受。”   哇,这么厉害。唐诺转头,两眼含星。   应尧之想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   唐诺烫了一块牛肉卷,夹到应尧之碗里,“以资鼓励。”两人之间满满浓情蜜意。   易彩儿见了,冷着声音说:“尧之不能吃牛肉。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唐诺想了想,她上次煮了牛肉白菜的水饺,两个人可是大吃了一顿。   “他身上全是伤口,除了牛肉之外,很多发物碰都不能碰!”   “偶尔吃一点还是可以的。”赵卿打圆场。   伤疤……对!听到他们的话,唐诺顿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的,她记得……应尧之身上有经年累月的……   “他身上有三处弹痕,六处刀伤,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训练、演习带来的伤痕。你作为他的……妻子,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吗?”   应尧之没料到老战友易彩儿突然发难,眉头已经皱起了,看向她的目光凉薄,带着一丝不悦。   易彩儿说完才意识到她的莽撞,只是看到唐诺笨手笨脚毫无所长的样子,并且对应尧之完全照顾不到位,她心头冒邪火。想着,抬头挺胸,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   唐诺小脸憋得通红,“应尧之身上哪有伤口,有多少处伤口,我比你们谁都清楚!”   “……”   “哈哈哈哈哈!”严刀最先爆发出不厚道的笑声。   随即桌子上一群人便又捧腹了。   易彩儿的拳头在桌子下方握着,捏得发白。看这一群人毫不在乎的模样,她牙齿紧咬,难以纾解愤懑的情绪。林衫宜在桌子下方找到了她的手,轻柔地覆盖上。   赵卿笑完,心想,这小妮子不简单,四两拨千斤。   唐诺见气氛没因此而沉寂,舒了一口气,默默地试图把放在应尧之碗里的牛肉夹出来,哪知道被他抢了先,送入口中。   “偶尔吃一点,没事。”   “对不起。”唐诺小声地说,嘴唇无意识嘟起。   应尧之像是见证了一朵花开的瞬间,愉悦又心疼。   林衫宜笑意盈盈地看向唐诺,“看到你们夫妻这么恩爱,我总算可以向那群小姐妹交代了。”她大饮一口橙汁,像是不经意脱口而出,“你们不知道,当年我们那一个排的女生,都以应主管为意淫对象。”   “啧啧。”严刀感慨。   “每每说到梦中情人,当然都是,应主管那一款咯。”又喝了一口橙汁,“可惜应主管实在是太高冷。”   唐诺刀子般的小眼神射向应尧之。   应尧之无辜地道:“我不知道。”   “我可以作证,尧之绝对的不知道。”赵卿为兄弟发声,“我还记得那时候是,第一次演练结束的文艺晚会吧,我们军中一枝花,逮着法的想和尧之接触。哪知道尧之不为所动,目不斜视,看台上的节目。后来一枝花上台媚眼抛到天际,尧之就像没看到似的,不解风情。”   “哈哈哈。”唐诺能想到应尧之如同老僧入定的场景。真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啊!她就喜欢他那副冷冷的模样!   *   曲终人散,聚会结束。   感觉知道了很多关于应尧之的小秘密。   她是知道他很有魅力,没想到他那么受欢迎。   唐诺戳着应尧之硬邦邦的胸膛,说:“已婚人士要注意和异性的交往尺度。”   语罢,补充:“同性也要注意。”   应尧之蹙眉,往常是没发现易彩儿的反常。直到今日,他才后知后觉这老战友似乎对他有着……异样的情愫?   应尧之处理这类关系的办法向来就是不拖泥带水地讲清楚然后冷着。   只是没想到易彩儿会在唐诺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   让他不喜了。   “不吃牛肉?”呵。   “……”   “一个排的意淫对象?”呵呵。   “……”   于是唐诺扑上去,自以为如此这般地把应尧之蹂躏了一番。   待到她没力气,应尧之反守为攻。   接下来又不可描述了。   直接跳到事后。   唐诺捏着应尧之胸下方的一块肉,说:“你猜我要是发现你的床上有别的女人我会怎么办?”   应尧之想到她曾经对徐行知抓奸在床……虽然这其中有他的杰作。想了想,说:“我不会。”我的床上不会有别的女人。   唐诺笑笑,往上一口咬在应尧之的下巴上。他的下巴已经长出了些青青的胡渣,唐诺使劲儿咬了,然后舔了一圈。   应尧之圈过她的腰,似乎又要再征战。   哪知道毫无防备被唐诺一脚踢开,说:“我会杀了你。”   应尧之眨眨眼睛,一脸纯良,然后笑了。    ☆、渡(5)   窗外日头正高。   研究生对寝室的依赖大大低于本科岁月。   室友唐诺每周减少了快一半的在校时间,黎佳佳索性和王世坤搬出去同居。寝室一时间越发冷清,有时候两人一周都碰不上面。   这次难得两个人都在寝室。   唐诺趴在桌子上做一本习题练练手,黎佳佳用电脑练英文,拿着手机吆喝:“唐诺,严炽说联系不上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唐诺疑惑地打开手机,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问:“严炽?”   “喏。”黎佳佳把月白色手机递给她。   严炽像是刚跑了一千米,声音带着喘息,“唐诺!哎哟喂小祖宗,我可算联系到你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年的‘张平子数学大会’在伍市举办,我和印煜昨天去老板办公室喝茶,他点名让你跟着去!”   唐诺一脸懵:“啥?”   “我就告诉你一下,你得记得做准备哈,时间紧急!”严炽呼吸平缓下来,她听见他掏钥匙开门的声音。   “等等,什么时候举办?”   “这周五!”   唐诺握着手机风中凌乱。她一不知道这次大会主题是什么,二从来没有陪导师出差的经历。现在已经是周二了啊……如此突然,怎么破。   “那我看着准备吧。”唐诺定下心神。   “这事简单。”严炽说的轻松,唐诺心想,那是对你们这群老油条。   对方又说:“诶,你手机有问题记得拿去修,别耽搁正事。你们女生怕晒懒得出门,直接找汽车的席琥陆就可以修好,他什么型号都精通blabla”   “我手机没问题啊。”唐诺打开手机界面,试着拨出一个号码,怎么看都不像坏了的样子。   “不会吧?”严炽大喇喇地坐在凳子上,“昨天印煜学弟就准备告诉你这事,联系不上你。我们刚刚打球说起这个,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是隐居了还是咋滴?”   唐诺扶额,没料到严炽同僚和人稍微熟悉后嘴皮子功夫便呈指数级别上升。“好吧,我待会去看一下。”   “行啊,你以后注意一点。别人联系不上你,万一有正事咋办,你说对伐?你那个可能是中病毒了,表面上看着好好的,电话微信都给屏蔽了。”   “我没登录微信……”   “……”严炽暗道,数学系的女人果然也是奇葩一朵朵。“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沉迷学习是不对的!”   “临近期末,学习任务压太多。”关键是,她还结婚了啊。需要兼顾家庭和学业,即使应尧之再善解人意,她也难免吃力。   “你偷着乐吧,你这次去参加大会就可以不用参与高考阅卷了啊,你不知道那条件多艰苦。”   唐诺瞠目结舌:“你参与高考阅卷?”   “你不知道么,每年都有壹市几个大学的研究生参与批改。”   “So cool!(好酷)”   “Cool but tired.(酷,但是累啊)”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关于共同项目的任务进度,唐诺不便老是占用黎佳佳的手机,挂了电话。   黎佳佳正在研究旅游攻略,拿着小本子记录网上的安利。   “佳佳,你给我打个电话试试吧?”   “怎么了?”   “严炽说我手机坏了。”   黎佳佳拨出,等了没多久,“黎佳佳”三个字跳跃在唐诺手中的屏幕上。这下更疑惑了。   印煜没有联系到她,严炽也没有。可是现在看来,她的手机没什么问题啊。   “谢了啊。”   “没事。”   为了保险起见,唐诺还是决定去学校的手机修理店里探一下情况。做正事不能怕麻烦,细节决定成败。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不怕麻烦”是正确的。   唐诺先是处理了连续两天未登录微信导致的消息滞后,然后走到窗户边伸了个懒腰,练习一系列的拉伸运动。伏案学习太久,腰酸背痛。   临走前照镜子看看,然后打招呼:“佳佳,我出去修手机,要我带什么回来吗?”   黎佳佳正在计算和王世坤去莫斯科的预算,闻言摆摆手。意识到唐诺可能没在看她,又说:“不用了。”   她和唐诺的关系也就到这。   室友之间偶尔嘘寒问暖,平常各自忙各自的。除此之外,黎佳佳不想承认的是,她对唐诺的心理微妙而复杂。毫无疑问,她是喜欢唐诺的为人的,可又忍不住比较,唐诺除了比她漂亮点,还有哪点比她强。   她们家庭条件都是小康。黎佳佳本科比唐诺的高一等,智商也比她强,性格比她外向。怎么那些男人一个个的,飞蛾扑火似的往“唐诺”扑。现在唐诺一跺脚轻易勾搭了个高富帅,而她黎佳佳,不久前因为彩礼问题和王世坤吵了一架。   只能希冀这次旅游能够有效增进二人感情,面包牛奶的事,以后再考虑吧!   ---   壹大偌大的校园里只有一家手机维修店,恰恰离研究生公寓不远。   气温逐渐升高了,壹市看不见太阳,依然能感觉到夏天阳光的灼热。   唐诺撑着一把印有简单卡通图案的太阳伞,踩着阴凉的地方走,边走边怪自己,出门太急连防晒霜都忘涂了……护肤之大忌啊!   手机维修店里只有一个穿着短袖和马甲的青年男性在玩电脑游戏,穿着朴素简单,衣服上依稀有汽油污渍。这个天光顾者寥寥无几。唐诺说了手机的问题,老板没多说,接过她的手机。   “我没有设置任何黑名单。”唐诺补充。   老板随手指了一个坐凳,漫不经心地说:“坐那等一会儿吧。”   唐诺于是拿出一本Annals of mathematics(数学纪事)翻阅,她穿着一条雾霾(啊呸)蓝的阔腿裤,因着坐姿方便翘起二郎腿,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骨肉匀称。   老板又看了唐诺一眼,见她已经投入到期刊中,转而埋首做自己的事。   问题……似乎比他想得要棘手。   老板突然出声:“你的手机不是中病毒。”   啊?当然不是,她又没用手机逛什么乱七八糟的网站。“那是怎么回事?”   “被植入了一个隐藏APP。”   “什么APP?怎么做到的?”唐诺收了杂志,放在凳子上,走过去看老板的进度,连接着电脑,屏幕上是一片她看得云里雾里的代码。   “这个APP我从没见过。”老板“啧啧”两声,脸上竟然露出惺惺相惜之意,“你手机弄丢过?”   “没有。”   “那就有趣了。”   “它有什么功能吗?”   “很多,我还得再研究一下。”老板说完视她为空气,目不斜视继续在电脑上敲打。   唐诺一脸懵,作为门外汉信息不对称,只有继续静静等待。   现在是下午四点,太阳快下班,阳光逐渐减弱。有浅浅的光线照进店里,离唐诺坐着的地方越来越逼近。   她看老板投入得厉害,心下不解,不就是个卸载的问题怎么弄这么久。不过没多说,轻声把凳子挪了个位置。离追逐的阳光更远一些。   Annals of mathematics作为顶尖的数学类国际核心期刊,其中的每一篇论文都值得细细琢磨。   一人沉浸在新奇APP的神秘中,一人吃力咀嚼专业知识,都沉浸在探索学科边缘的乐趣之中。   唐诺看完一篇论文只觉得头昏脑涨,有许多内容都需要她再回顾消化一下。看墙上挂着的猫头鹰电子钟,显示已经是四点半,忍不住开口:“还没修好吗?”   老板连眼神都吝于分给她,面部表情如痴如醉。   看得唐诺黑人问号。   她不就来修个手机,怎么出了个吸食毒品的效果?   “Amazing!”老板大呼一声,然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What?”   老板把手机递给唐诺,脸上带着享受毒品后的餍足。“我已经破解了,现在那个APP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嗯……可以更详细一些吗?”   老板把电脑屏幕转个方向,“此APP于今年2月初安装到你的手机,功能主要包括完全监控、定位、远程控制。”   唐诺听得似懂非懂,喉咙像被一根羽毛搔弄着,点点刺激下想咳嗽咳不出。随即这羽毛转移到胸口,只一下便让她整个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   老板看到唐诺脸色的变化,稍作斟酌,全盘托出:“我可以解释一下。就是说,这个子APP可以被安装有母APP的手机控制,完全监控到你每天的手机使用情况,对手机中的来电和短信有选择性掐断、拉黑。”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的意思,能、再详细一点吗?”   老板看到唐诺骤然苍白的脸色,这时有些手足无措,“学姐,我认识你。你是严炽学长的同学吧,你是不是被什么暗组织盯上了?”   唐诺嘴唇发干,手更紧地捏着桌角。“应该,不是。”零散的目光从手机转移到老板脸上,这才注意到,他若除去整个下巴上有型的络腮胡子,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你是?”   “哦!学姐你好,我是汽车的席琥陆。”席琥陆挠挠头。   唐诺心头慌乱地点点头,问:“能再详细一点吗?”   席琥陆调出电脑界面,“学姐试过远程控制别人的电脑吗?”   “没有。”   “母APP的手机主人点进APP,他的手机界面可以完全变成子APP手机的界面,然后他所有的操作都会对应到子APP上。比如,他删了一条短信,子APP手机上的那条短信相应的便被删除。”   “他只有点进母APP才能控制我的手机?”   “对。但是,唉,学姐,你的来电和短信被他设置改动过,也就是说,每次你的新来电新短信都是他的手机先接收到。”   许是温度太高,唐诺只觉得贴合着手机背部的手心烫得厉害,她忽的松开手掌,手机便砸在了桌子上。   席琥陆望向她的眼神带了丝同情,“学姐,你以后出门要注意安全。网络时代更要注意。”然后颇为骄傲地说,“还好今天是我值班,我敢说全壹大也就我能破解这个。”   “谢谢你,真的多谢了。”唐诺拿起手机,总觉得平常熟悉的触感也别扭起来,“请问,多少钱?”   席琥陆扬手,“免费了。”   “啊?这怎么行?”   “我来这就是想尽可能多的见识手机问题。来这这么久,就你的问题最好玩,我免费修了。”   “你见识是你的,可我必须付钱。”   唐诺的拿出钱夹,浅灰色鹿皮手感极佳,这是应尧之上个月送给她的。应尧之……一时间心头纷乱,钱夹差点掉脱到地上。   “我说真的!”席琥陆急了,“我从你那获取了极有价值的代码,值一大笔钱!”   唐诺把钱夹里装钱的隔间亮出来,示意他自己拿。   席琥陆拗不过她,随手拿了最小的一张,50元。   “谢谢了。”   唐诺动作匆忙,胡乱把杂志塞进包里,走得急,出门碰到了另一个络腮胡子正牌老板。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难道这年头修手机必须留个络腮胡子? ☆、渡(6)   米白色的芝华仕全皮沙发上,一人正坐着翻阅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报刊,内容全英文,讲的是人工智能最新进展,他看不进去,以一派闲适掩饰心中的焦躁。   应尧之走进,轻飘飘的眼神掠过他,像没看见似的,神态自若走到办公桌前处理工作上的问题。   “应大哥,你也太高冷了吧!”男子扯着嗓子抱怨。   “你怎么回国了。”应尧之没有看他,从左面的一排文件中取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徐峦。”   “回乡祭祖啊,难道我连家乡都不能回了吗?”   应尧之便没再想与他闲谈,对手中的文件细细比对。哪知道到一半被徐峦抽走,他蹙眉,说:“别影响我工作。”   徐峦笑得温暖,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中听,“整个‘彼岸计划’的成果都是为了我们家服务,你不好好招待下大财主吗?”   应尧之夺过文件,合上,“你们家只是投资商之一。”   “NONONO,我们家是最大的投资商。”   “你的目的是?”开门见山。   “我要看啼琅的监控。”   应尧之闻言生出几分不耐,见对方显然还是个未成熟的大学生,果断拒绝。“啼琅可不止‘彼岸计划’。”言下之意,很多隐私是你徐峦没法接触的。   徐峦空长了一副正太的面孔,肚子里坏水泛滥。   他眼珠几转,作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说:“我要看质检组的。”   质检组?倒是可以调出无关紧要的位置的摄像给他看看,不然不知道这熊孩子要纠缠到何时。   应尧之在屏幕上接入摄像头查看权限,调到质检组办公室。   质检组中因为有一队人专门负责检测机器人武力值,所以肌肉壮硕程度不等。其中最厉害的一位拿着哑铃,在办公室内举举练练。应尧之认出了他,他就是质检组的武力担当,金铭。特种部队退役,转入啼琅。   之前应付向朝明的纠缠,那一次便应该是金铭去做机器人安全性测验。   他们应该找个机会切磋一番的。   徐峦环视一圈没找到想看的人,不耐地问:“质检部办公室就这么大点地方?”   “嗯。”   “那他们还有别的活动区域吗?”   “有,不能给你看。”   “你!”徐峦深吸一口气,见应尧之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滴溜溜想对策,心里像有一只蚂蚁爬来爬去,痒痒的,又不能纾解。   倒真是有缘分的,他恰好见到摄像头扫过的阳台边露出一抹叫他魂牵梦萦的倩影。   是她!   “转到阳台的摄像头!”语气中带了强烈的急切色彩。   应尧之看他一眼,心想,到底小孩子心性。不急不忙地切换了摄像头。   质检组大办公区域外有一片落地窗,外阳台面积不大,种了几株花草,平常也就质检组唯二的女性打理。啼琅的摄像头质量过关,从徐峦和应尧之的角度看,更仔细了,仔细到女人正在把玩的手机屏幕上的字,他们都能看见。   是薛一琴。   应尧之认出了。   复而思索,徐峦和薛一琴,是什么关系?   他微抬头,破天荒的看到平常不走心的屁孩露出那样谨慎的表情。   徐峦一脸痴汉地看着薛一琴浇花弄草,啧啧嘴,笑着对应尧之说:“应大哥,不瞒你说,她是我老婆。”   应尧之头一回感受到了唐诺说的“黑人问号”是什么意思。   “哦。”应尧之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茶,“她是我老婆的朋友。”   看到徐峦面部表情不自然地抽搐,心情莫名好转。   应尧之火上浇油:“互称对方为闺蜜。”   哪知道徐峦把气顺了,下一句吐出的话是:“应大哥,原来我们是连襟!”然后又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   应尧之顿时懒得理他。   “我都差点忘了应大哥你是已婚人士,我今晚的飞机飞美帝,等我到那边了会送上我徐峦的那份新婚礼物。”   “你好好学习。”   徐峦笑得几分羞涩,“我在美国过得挺好的,我的大学排名比壹大靠前!”   应尧之轻笑。世界排名本就对英语类大学有偏向,不过,比壹大靠前,那看来确实是顶尖大学了。   “真的挺好的,就是,很想她。”徐峦伸出手,触碰了电脑屏幕。   此情此景让应尧之想到那十年的自己。脑子里装满了对晚辈的敦敦教诲,说出口的却是:“听过‘延迟享受’吗?”哦,他这张懒惰的嘴。   “延迟享受?”   应尧之颔首,“Delayed gratification.”   徐峦点点头,“大概知道。”   于是应尧之便没再多说了,以为徐峦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薛一琴站在阳台上吹风,一头乌黑的秀发偶尔随风飘扬。她望着啼琅周围,发了一会儿呆。每次质检遇到机器人的死亡时,薛一琴不免会有心理上的不适应,到现在仍旧一样。   需要在阳台上缓和良久,情绪才会降下来。   西南方向刮来的风,带着潮湿的热气。夏天已经到了。   她定下心神,转过身走进办公室。   徐峦的手机振动,是徐潇的催促。正看到薛一琴熟悉的背影,转过头,“谢谢应大哥,我该走了。”   *   应尧之在下班前十分钟发现的啼琅3号APP感应失效。   “田熙,你跟我来一下。”冷峻的神情中罕见的带了几分愠怒和懊恼。   田熙所在的研发部程序组办公室干净得一尘不染,工业风的支架凌驾其上。下方坐着一群啼琅顶尖大脑的代表,田熙谦虚地说他只是水泥森林里最普通的一只走兽。   而今,这只走兽似乎出了差错。   应尧之打开手机屏幕中啼琅3号APP的界面,说:“感应消失了。”   田熙头皮发麻,脑子里闪过最糟的打算,“嫂子,恐怕是发现了。”刚说完,便想到了那天应尧之要一份啼琅3号额外权限的场景。   那天,也是在这个办公室。两人的位置也是这般,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应尧之抽了一支烟,面上陷入浓浓的沉思。田熙知道他正在进行天人交战,毕竟在几乎每个人都有手机依赖症的今天,这种全方位的监控实际上既是监控人、也是被监控人的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田熙头一次发觉,老大这人,还真挺没安全感的。   可是想到老大的身家、长相、能力,他还真不理解老大为毛会有这样自我质疑的时刻。   直到很久以后,田熙也有了心头的牵挂。他陪着她一起窝在软绵舒适的垫子上,看她最喜欢的05版的《傲慢与偏见》的电影。听到里面的一句台词:   “We are all fool in love”(在爱情里,我们都是傻瓜)。   若非经历过,便不能懂得。   话说多了。还是回到现在,回到有些压抑的气氛。   应尧之沉默半晌,一双深沉的眼睛没有聚焦地望向虚空。他的办公室风格跟程序组办公室差不多,一目了然。有着军人的整洁有序。   田熙只觉得冷汗涔涔,说:“免杀完备,不知道嫂子怎么发现的。”   “与上级讲话,要把他当白痴。”   我……我怎么敢把你当白痴来看啊!田熙一个头两个大。   关键是,有些东西,他还必须帮忙掩盖着,不然全完了。   啼琅3号的研究力度之大,用途之重,都决定了其机密性和安全性。这样的APP怎么可能被一个数学系研究生发觉?   应尧之定下心神,盯着田熙的面部微表情观察一会儿。面不改色,也不知是否看出端倪。田熙只觉得一颗心将要跳到嗓子眼,整个人像学生时代在跑男子3000米的生死时速,弦绷到最紧。   哪知道应尧之直接放他下班了。   田熙松一口气,紧绷的双肩跨下来,故作镇定地走出研发部主管办公室。   他一直镇定地走到了自己心中的安全区域,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你上次到底加了什么代码,出问题了!”    ☆、渡(7)      天地良心,她宁愿去审阅高考试卷!研究生陪导师出差,真是太辛苦了!   傅老还带上了一个博士郑师兄,唐诺作为三人行中最没文化的一位,负责的便是大大小小各种杂事。去之前,做好一切攻略,包括出行、饮食、游乐各方面。还好酒店是大会已经安排过的,不然唐诺又要累死多少脑细胞。   郑师兄长得一表人才,眼睛小一点,像低配版的李治廷,戴着金丝眼镜依旧能够迷倒一群人。   三个人坐在高铁上,窗外风景倏忽而过,唐诺总算认可严炽的说法。   严炽哀嚎:傅老此次应邀去伍市参与“张平子数学大会”带着郑师兄和唐诺,完全是看上了他俩的颜值。   唐诺一开始不服气,反驳:“严炽,你这是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严炽嗤笑。   直到傅老和唐诺隔一条走廊坐着,突然“哼”了一声,说:“看姓章的那碎嘴还敢不敢说我们搞数学的颜值低。”   唐诺:“……”   傅老看了唐诺一眼,又看了郑师兄一眼,“章天寇是我同门师兄,转到化学。你们见了,记得叫一声‘师伯’。”   章、章天寇老前辈,上一任全国老学究奖获得者,唐诺要跪了。   难怪傅老带的不是钱师姐,而是郑师兄。钱师姐确实没有郑师兄有个人魅力呀……   唐诺不好意思地“咳咳”两下,说:“老师……咱们做科研的,不是看重实力吗。”   傅老仰头笑,眼角的皱纹都上扬,“小唐,你知道社会对颜值的关注度提升意味着什么?”   唐诺呆愣着摇摇头。   “意味着我们生活在盛世,国泰民安。”傅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陷入什么醇香的回忆之中,“唐朝盛世做官还要看颜值,做科研怎么就不能注重颜值了呢?”   对啊。如果生活在战乱年代,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谁会那么在意这些脸面功夫。   傅老穿着随意,干净整洁,瞅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头,没有人知道他为推动数学理论做过多大贡献。唐诺想,他平常不在意这些外在物质条件,想必是已经超越了这个高度。   傅老又说:“当然,这都是我们家那口子说的。”   唐诺和郑师兄俱笑起来。   *   会场布置得大气而隆重。   伍市理工的数学本就在全国闻名,这次为“张平子数学大会”的举办场地更是锦上添花。   傅老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本次大会的稿子、PPT都在唐诺背的包里。从酒店出门前,她再次确认了一遍,手里头拿两个U盘以防万一。   郑师兄则有自己的研究成果可以交流一二。   三人把握着时间,由唐诺前一天晚上探过路,优哉游哉走过去。   伍市理工果真名不虚传,与居民区相呼应,校园面积全国排名前三。最出名的当属本校的樱花,可惜当下过了观赏的季节。   傅老胡子撅起,远远的看到章天寇那老头。   伍市理工是章天寇的主战场,脸上笑呵呵的,精神矍铄,加快步伐走过来,身后的研究生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拍了一把傅老的肩膀,说:“师弟!”   声音洪亮悦耳。   章天寇前辈当真是养生有方。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儿,韩柯。”他身后的年轻人戴着黑框眼镜,模样清秀,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傅老鞠了个躬。   章天寇凑近傅老,“老张手下的几个女研究生都在追韩柯呢。”   音量倒是不小,把除了两位老人之外的三个年轻人都尴尬了一把。   后来,唐诺才知道,原来章天寇前辈与傅老之间有一段不得不说的陈年往事。傅老回回挂在嘴上的“你师母”、“我们家那口子”,原!来!曾经是他们的小师妹!   这是一段堪比笑傲江湖的数学界横刀夺爱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章天寇前辈黯然神伤转向化学界,从此见到傅老便要嘲讽数学人的颜值。   咳咳。   傅老嘴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把挡在身后的唐诺、郑师兄拉出来,“这两位都是我的得意门生。”   学术界到底怎么了……攀比之风盛行真的好吗……   表面微笑,内心吐槽。   好在两位前辈都是有分寸的人,寒暄过一阵便去忙正事。   这场备受瞩目、闻名遐迩的会议便这样开始了。   郑师兄研究的方向是论数学在人工智能方向的运用。他带来大量实验数据成果,对之前已经遭遇的各种问题,如庞大数据、模型爆炸、训练难度大和缺乏理论支持等回顾,从自身研究方向改进。可以说是相当与当下热点结合,赢得满堂喝彩。   中场休息便有人意图拉拢傅老,来这挖人。傅老黑了脸,气氛一时进入零度冰点。没想到章天寇前辈这时笑着过来打哈哈,帮他们解围。   之后语重心长地教育傅老:“你这铜豇豆,几十年了还这臭脾气。”见傅老吃瘪,又觉得开心。   两师兄弟抬目,记忆都迁移到了社会刚开放起来的那几年,各种商业热潮、资本力量,将学术界搅得一团糟。那时候也是如此,傅老不善言谈,师兄多次帮他应付。   感情,因为时间而变得愈发醇香。   这一趟出行,坚定了唐诺以后要走学术道路的决心。   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闪动一段时间,她调成了静音,没有发现。   *   傅老下达的指令是:“在这再玩两天。”然后他便和章天寇前辈两人携手而去忆往昔。   唐诺看了看手中足足有5页A4纸的旅游攻略,作废。她总不能和郑师兄一同去游山玩水是伐。   伍市历史悠久,是个着名的旅游城市。   唐诺在酒店蹉跎一下午,本想小憩一会儿,哪知道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   刚醒来大脑似乎有些缺氧,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这段时间确实太累了,劳心劳力,做牛做马。像小时候跟小伙伴们一起玩抽鞭子转动的陀螺,不断地在地板上旋转,仿若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想停下来又会被抽一鞭子,然后继续旋转,旋转。   人生真累啊!   没有真的能闲下来的时候。   当高考失误了那么一丢丢,与壹大失之交臂,唐诺失落良久,随后庆幸地狱般的高中时光终于过去,大学要好好享受生活。   当大学备战考研、拿到录取通知,唐诺暗自庆幸,以为可以开始轻松的活着。   当真的成了壹大数学研究生,和徐行知分手、和应尧之结婚,再到现在,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她好像也没能真的闲下来。   人生就是这样,忙完这一阵子,就可以开始忙下一阵子了。   唐诺眨眨眼睛,本来不想提起的手机APP话题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像弹幕一样,划过一行行打算。   和应尧之吵一架?   她还不确定是不是他干的。   除了他还有谁能有接触她手机的机会?除了他还有谁有这种奇怪的软件?   那又怎么样,没有证据,宣之于口的话便是伤害,收不回来。   ……   最后,原来不止爱情需要我们精心灌溉,婚姻更需要。   甚至有的时候,争吵与战争异曲同工,需要看天时地利。   等大脑不再晕沉了,唐诺从床上坐起身,草草地收拾了一番。今晚她要去城隍庙看看,攻略上说那一条街上可多好吃的好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将部分章节进行了置换,本章和第一章是新章节~把一些情节放在了后头揭晓,已经知道的小伙伴到时候看到熟悉的更新不要惊讶哦~ 接下来不会断更哒,但是每周休息两天,会请假的0.0 谢谢支持,趁现在有存稿有想法,一鼓作气到完结吧! ☆、丢失的(1)      暑假的时间短促得如同盛夏被打破的蝉鸣蛛网,和闷热天暗带来的一场狂风骤雨。   唐诺再想起来时,没能回味出个什么,便直接进入了下一学期。暑假回家住一个星期,每天傍晚漫步在熟悉的街头,看到穿着熟悉校服的学弟学妹在街道上打闹。   偶尔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结了婚,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离去学校的时间愈发接近,情绪便愈纷乱复杂,情感平稳生活和谐,却总顾虑这一切之下掩盖了什么。   眨眼间,她已经研二。   最后两天,应尧之坐飞机来接唐诺,两个人在应家住下。应妈转着呼啦圈开始强调婚礼的问题,唐诺搪塞说:“等我研究生毕业再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对这种昭告天下的活动有一丝丝抵触。   再回到寝室,似乎上学期结束放假离去的那天就在一周前。   黎佳佳这次来得比她晚,唐诺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番,便开始打扫寝室卫生。无非扫地、拖地、擦窗户。卫生间和洗澡间是楼层公用,有专门的大婶去打扫。   唐诺忙完这一切,给应尧之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我到了哦。”   “嗯。”   结婚的日子久了,两人的交流不比初识那段时间,那般拼命想探索对方的世界,想近一点,更近一点。   却自然而然生出一股默契。   有的时候唐诺坐在沙发上看漫画,应尧之在一旁办公,他动一下,她便知道他背部痒痒了,空出一只手帮他挠一挠。她喜欢在这样的时候看他的表情,惬意又满足。   有的时候睡在床上,唐诺把应尧之踢一脚,他便爬下床,静默地帮她倒一杯温白开递过来,然后细细密密地亲吻她的额头。   旁的人无法插足。   “你好好上班,不用担心我。”   “嗯。”   “我待会去找傅老,看这学期怎么安排,等结束了才能确定什么时候回家。”   “嗯,你要注意休息。”   “这话应该我来说。”   两个人正聊着,传来开门的声音。黎佳佳回来了。   唐诺压低了声音,没准备挂电话。她掩住手机,转过身跟黎佳佳打招呼,却见对方眼睛红得跟什么似的,脸上一片清明眼泪没有掉下来,鼻子一直吸着,俱是红通通。   这一惊乍,便匆匆断了和应尧之的联系。   “佳佳,你、怎么了?”   她们之间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勉强到了朋友这一步。   要说这人与人,越长大,越难交心。心中装载着往常的回忆,是不会轻易允许新的人进入的。看透这一点,所以两个人都不强求,只希望能和谐相处,平平安安毕业。   黎佳佳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倏忽流下。她早上画过眼妆,接了唐诺递来的纸巾,擦完不免有些狼狈。   室内很静。   唐诺走过去把门关了,又把黎佳佳的行李拖到她的书桌前,把她的椅子摆放了个恰当的位置。   黎佳佳小声啜泣着,室内气氛一时压抑。   唐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研究生公寓坐北朝南,采光很好。她能在光线的追击中看清黎佳佳此刻的模样,也能因此神思萦绕,共情想到己身。   第一次见到黎佳佳哭这么厉害……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心里发慌。年青人,能有多大的烦恼呢,要么是家里出了事,要么是……爱情上的问题吧。   爱情……   最近这几天,她和应尧之过得跟往常没什么不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结婚小半年,唐诺心里有两道坎。   这第一道,便是佯装未发生过的手机APP事件。她心中信了是应尧之所为,情感告诉她去撒泼去弄清楚,理智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夫妻之间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靠什么继续走下去。   可她忘了,信任的前提有很多。   这第二道,便是唐诺自身恨其不争的记忆。   平常与家里的长辈打交道时不注意这些问题,忙着学习时也不会记得这些情绪,只在家里安静,静得只有他们两人时,她的心中生出几分怪异。如果他们的人生是一出言情剧,现在是在一起了,幸福了,那么之前是什么样?   只能听他一面之词。   唐诺预约了人民医院的脑科医生,约的时间正是明天。去看看,她不过从楼上摔下,即使脑子里有肿块,过了这些年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弄清楚,心中便不安。   整个人精神恍惚地僵立在窗边。   “我和王世坤分手了。”黎佳佳的情绪平静了几分,背对着唐诺,冷清地抛出这个消息。   那倒是……意料之中。唐诺仰头,看到空气中有浮尘在飞舞。   这种时候,局外人说什么……都不太好。唐诺憋了半天,轻声细语地陪了句:“别太难过。”   泪点再次被回忆击中,黎佳佳肩膀一抽一抽的,整个人情绪进入另一个高峰。   唐诺慢慢走到自己书桌前,用胳膊夹着椅背,控制着声响轻轻把椅子拉开,坐下后随便抽了一本书,看。   不需要她发问,如果黎佳佳想要倾诉,自然会说的,这是成人交往的法则。   两个人在寝室内蹉跎时光,一人沉默的在床上玩手机,偶尔垂泪,另一人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书,间或给床上的人提供一些帮助。   时间能够把所有的寂寞和不甘,煮成一碗清淡的茶。   第二天,唐诺要早起去医院。   黎佳佳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唐诺走出门后又觉得不放心,绕道去了最近的食堂买一个肉包一个菜包一杯豆浆,带回寝室放在黎佳佳的桌子上。轻声说了句:“佳佳,早餐我放你桌子上了,趁热吃。”   隐约间似乎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   带上门。   *   在医院经历了一系列检查。   “你这……或许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何医生拿到唐诺的各项检查结果,沉吟片刻,说。   眼前这位何医生是何小安的亲·叔叔。   几天前闺蜜三人开视频闲聊说到这个问题。薛一琴和何小安知道唐诺初中留过一级的事,有一段时间笑称她为“学姐”,现在才知道她以前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何小安当天下午便把从自家父亲那得来的叔叔的联系方式给了唐诺。   何医生长得与何小安模样相差甚大,除了耳朵都是招风耳,像两片小扇子,甚是可爱。不过……长在何小安身上是讨喜,在何医生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反差萌。   “心理医生?”难道她有什么心理隐疾?   再看向何医生的目光便带了丝急切和不安。   何医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比照着唐诺的检查结果,“人的记忆其实是很不可靠的。但是像你这样的大片记忆缺失,很有可能经历过催眠。”   “催眠……?”   这种念头从未产生过,简直匪夷所思。   这匪夷所思的可能,让唐诺在走出医院时,精神仍旧有些恍惚。手里紧紧捏着何医生写给她的小纸条,是他推荐的一位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据说在整个壹市心理界赫赫有名。   “唐诺学姐,你生病了吗?”   唐诺走得心不在焉,直到被身后之人拍了拍肩膀,才突的反应过来。   来者是印煜。   她慌忙将手中的纸条放进包包里,说:“是印煜啊,你好。”   *   唐诺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想一个人沿着河堤走一走静一静,印煜安静地走在一旁,不聒噪不打搅,她便随他去了。   两个人沿着观赏路边一溜的绿植走,心底终于生出几分平和。   寂静间走一阵,唐诺准备回校了,印煜把握了时机,指着河对面矗立的大厦,说:“我小的时候来壹市参加数学竞赛,那时候河对面的楼还没修起来。”   “城市变化挺大。”   “我们家附近也是。我的小学、初中都换了新校区,我们现在回去同学聚会,可真没意思。”   唐诺歪着头,似有惋惜,“这是学校的损失,没有过去的回忆,校友哪愿意捐钱。”   “可惜现在的校领导目光浅薄,看不到这一层面。”印煜笑一笑,眉眼干净得不像样。   “唔,城市建设也一样。”   “话说回来,我的名字现在都还刻在高中的风云榜上呢。”脸上不免几分倨傲的笑意。   “嗯,你们都……棒棒的。”   他似乎不想这么快离开这,不想这么快结束这段对话。两个人东南西北乱七八糟扯了一大堆。   印煜沉寂一瞬,说:“我小时候第一次参加奥数,我爸妈都吓得不行。因为他们都是从事文职的人,咱们老印家得基因突变到啥样才能出我这么个参加数学竞赛的。   “我去参加比赛时他俩在校外等着,比我还紧张。后来我不出意料拿了一等奖……之后的一切,变得平稳了不少。   “所以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唐诺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气氛变得,像人间四月的芳菲。   “谢谢你,印煜。”唐诺摸摸包包带子,“我要回学校了。”   这一小段时间注定是要结束的,印煜收敛了神色,“学、学姐,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我看你还很年轻的样子,为什么这么早,这么早就结婚了呢?”   唐诺没料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停顿了半响,转个身看着远方缓缓行驶的轮渡,“因为爱情啊。”   “噢……” ☆、丢失的(2)      南国睡得早,整个房子寂静得只有她属于声源。   看密密麻麻的字看久了,唐诺眼睛酸痛,将书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留一盏小夜灯。   这几天应尧之每日归家的时间都在入夜后,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才能洗去一身晚上的寒气。他放轻步伐,站在主卧的床边用视线描摹妻子恬静的睡颜。   应尧之蹲坐在床前,他想触摸唐诺的脸颊,因为常年训练手心粗糙,于是中途转了个向,用相对细腻些的手背摩挲着。   唐诺睡得浅,感觉到触碰便醒了。   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她揉揉眼睛,小小地皱了鼻子,“几点了?”   “十一点二十一。”   闻言,唐诺皱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工作上的事。”   她便没有问了。“快睡吧。”   应尧之点头,“我去洗漱。”   唐诺打了个呵欠,睡意再度袭来,不愿再和他交谈。应尧之心中有事,见她小小的一团窝在被窝里,忍不住搞怪般摇摇她的肩膀,果真纤细得如同能捏碎一样。   “你干嘛?”唐诺不耐地拖长音调。   “糖糖。”   “睡觉啊……”   “我明天要出差。”   “啊?”唐诺打了一个呵欠,眼角掉出两滴眼泪。   应尧之以前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她没参与过,现在这工作倒像个正儿八经的上班族,两个人聚少离多也多是因她在读研究生的缘故。   “出差。”他以为她没听清,重复。   唐诺这下清醒了。   应尧之要出差……只怕不会是什么简单轻松的活。她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担忧,“要走多久?”   “快则一周,慢则半个月。”   唐诺嘟着嘴,一直看着应尧之,直把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捏捏她的鼻子,“放心,没什么大问题。”   唐诺点点头,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既然你把我瞌睡赶走了,那我们做点别的吧。”   “我先去洗澡。”应尧之托着吊在自己身上的树袋熊。   她不依了,嘟囔着:“做了再洗。”   于是在这个边做边爱的船戏过程间隙,两个人竟然还分了几分心思去讨论夫妻这条船的未来航向。   “你……你说,我研究生毕业后去干嘛?”   “随你。”   “我出国读个博士,你觉得怎么样?”   他把她翻过来,两人鼻尖快要抵到一起,呼吸交缠,“你想吗?”   “我问你意见呢。”   “我不想。”应尧之闷闷地说。   每当他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时——当然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表情,他整个人会像一只受过伤、嗷嗷待哺的幼狼,眼睛亮闪闪,眉毛尾稍向下拖着,直看得人母性泛滥,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   唐诺凑上前把应尧之亲了一通,“可是我这个专业,硕士毕业不读个博士,出去就业就跟本科生一样,没竞争力。”   应尧之想了想,“那等我转业了再说。”   鬼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转业啊……并且你转业后也得再等几年才能出国呀。唐诺暗想。   她有时候真觉得应尧之这人比较粘人,和他给她的第一印象不一样。   因为第二天有正事,两个人没有耽于欲念。应尧之抱着唐诺去洗了个澡,她沾床便沉沉睡去了。他亲吻她的额头,思绪飘向这几天总的情况。   其实,应尧之已经提交转业申请,再在这个岗位坚守一段时间,便从此脱去军籍。   到底不是那么容易放下这一切的,心中像被塞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悬着。   过了热血的年纪,心中有了羁绊。   人在不同时期会选择做不同的事。   赵卿和易彩儿从得知应尧之的决定起,两人便跟约好了似的,对他进行连番轰炸。俱是不相信他会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年纪和头衔时选择转业。   赵卿说话比大学寝室夜谈时要含蓄许多,少年褪了锐意。   “你现在转业你能得到什么?前头苦都你吃,后头福气没你的分!   “老应,你去希夏邦马西峰走一遭冷静一下,哥几个一路走过来多不容易,得,你可别走一半就撂挑子。”   易彩儿在一旁急得红了双眼。   应尧之心意已决,摇摇头,“我已经把十年给了这里,现在要去看看别的风景。”   赵卿现在专攻做思想工作,嘲讽道:“哟,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玩儿文艺的主。”   应尧之便不理他们,做手头的工作。   赵卿和易彩儿不依不饶,直到他默默提交了申请,这二人方才罢休。   以后,是一条全新的道路。   *   应尧之不在的这几天,唐诺经历了极其痛苦的姨妈期。   想必真是因为这段时间心情压抑的连环反应,连带着体现在月经周期里。   痛到极点时直冒冷汗,瘫在沙发上什么都不能做。关键是这种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应尧之第二天一大早便离开,闺蜜们也各有各的事忙。   唐诺调出《生活大爆炸》,往常看着哈哈大笑的情节,这时候怎么都笑不出。   她痛得怀疑人生,直痛了三天。第四天她收拾收拾赶去学校,想必这段时间傅老和师兄师姐们都很想念她。   取快递的短信在唐诺出地铁站的时候收到。她脚步顿一下,换了个方向去取快递。   之后再回忆起这一天时,一切都很平静。   唐诺最近没有网购,心中对这快递存了疑虑,往常有投稿的杂志也有这样不联系便直接寄过来样刊,而她这学期并没有投稿任何杂志。带着疑惑输入取货码,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唐诺有极为丰富的撕快递经验。   打开一看。   一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上面附了一张纸条,是应尧之的字迹:“糖糖,明晚六点,啼琅总部见。”   唐诺挑眉,看这架势,应尧之是在玩浪漫?   她不会走进啼琅便看到一片花海、蜡烛,然后被求婚,不对,然后就莫名其妙被举行了一场婚礼吧?   唐诺想了一阵,低头摸一下玫瑰花瓣,眉眼动容,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   “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薛一琴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唐诺的室友黎佳佳。唐诺彻夜未归,前天晚上出门后一直没回宿舍,打电话、发消息也不回,我很担心她!”   薛一琴听到这,从浴缸里坐起身,如凝脂般的肌肤□□在空气中,“她是不是回家了?”   “我联系她老公也联系不上,数学系的都说昨天一整天没见过她!”   “呃,你别急,我从啼琅内部联系应尧之,你继续联系着唐诺。”   薛一琴顾不得时间把面膜从脸上撕下来,打唐诺的手机果然是关机,微信不回复,QQ头像灰色状态。调出曾直恺的电话号码,顾不及他今天下班后是要去一次父母之言、生命难以承受之重的相亲宴。   手机嘟过两声后被接起。   看来曾直恺不是很满意这次的相亲对象。   另一头,曾直恺这边确实进行得如同一场戏。   “曾先生的工作和月薪倒真是神秘。我不是没见过top2大学出来的,30好几仍在国企拿几千薪水。就是不知道曾先生的工作福利和稳定程度比不比得上。”   女子走到窗前,恰好看到下方一辆灰色路虎·全新揽胜星脉。   “我猜那辆车的主人,该是个成功人士。曾先生,你工作这些年,买车了嘛?”   曾直恺保持着良好的修养,不摇头也不点头。   手机屏幕亮起,看到“薛一琴”三个字闪烁,他心里头简直有给她加薪的想法。   “喂?”   “老曾,你能联系到应尧之吗?”   “你联系应主管做什么?”   “急事,你别管,急事!”   “哦。我还有事,先挂了。”   “等等,等等,我家诺诺联系不上了。”   曾直恺深呼吸一口气,见对面女子明显对他接电话的行为不悦,他特意放缓语气,货真价实一字一句:“你、联、系、不、上、他、太、太,就、晚、点、再、联、系。”   “她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出事了。”   “薛一琴,应主管出任务了我们都知道,你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   “老曾,去啼琅,联系应尧之。”   应尧之出差期间可能中断一切通讯设备,但啼琅总部一定有联系到他的办法。   曾直恺鼻头翕动,挂了电话,“抱歉,咱们得下次再约。”   女子挑眉,“这顿饭……?”   “你稍等。”他掏出钱包夹子,走到前台结算。   不多时,走回来,对女子说:“一共吃了483,咱们AA每人241.5元,我是男人,多的一元我出,你给241就好。”   曾直恺将242元递给她,转身先行离去。   女子在当场愣了半晌,听到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恍然大悟跑到窗前,便见路虎已绝尘而去。    ☆、丢失的(3)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还在哦……今天吃素、内容比较少…… 我把后面的剧情全打乱了,写的几千字作废,有点儿惨……   应尧之到北东处执行任务,当地领导携一群人来接待。   看着来的军方一把手容锡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模样,哪里还能想起大学时他意气风发,带领他们这群新兵蛋子晨练的情景。   容锡腆着肚子,看到老熟人也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尧之,好久不见。你、你身材保持得不错啊。”   说完,缩了两下肚子。   算了,日积月累,缩不进去。   应尧之仿佛看到即将到来的每位男性无一逃脱的中年发福·噩梦。   “容锡,好久不见。我这次来……”   “诶,你小子好容易来一次,今晚不谈工作,明天才是你的主战场。我们领导已经在康添楼给你准备了一顿,接风洗尘,哥几个,走着。”   北东这一块的国家边境,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问题,有些事抓更紧——比如思想教育和领土完整,有些事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松有紧,张弛有度,方能更佳行事。所以一群高层干部都发福了。   容锡和应尧之是校友老熟人,在中间走着。   前头后头还有几个级别稍微次一点的,偶尔跟他俩说几句话,对比壹市和北东的福利待遇差异。真正的大佬要等他们到了康添楼才能见着面。   饭没吃上,三杯白酒下肚。   热气从喉咙管,沿着那条线汇集到胃中。   应尧之号称“扑克脸”,在座的大都知道他背景和脾气,来灌酒的人不算多。可苦了来自南部战区、模样憨厚的乐岩。   一群人嘻嘻哈哈,说着官话。   后来转战娱乐场所,就走康添楼内部通道。   应尧之不无感慨的对容锡说:“我知道你的啤酒肚怎么来的了。”   容锡嘿嘿笑,舔着肚子,进了包厢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拿着话筒。   “谢谢谢谢,小彭,给我点一首《小白杨》。”   ……   感受了一番来自北东的热情,应尧之第二天勤勤恳恳上岗,力争早些回壹市。毕竟他还有老婆在家等着。   实际上,应尧之这次主要起操练和技术传递的作用,另外身边和他一起出差的乐岩,号称我国第二爆破能手。两个人协作,对北东新起的一支队伍进行特种训练。   身上的秘密传呼器响起时,正趴在树上的应尧之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三下。   不吉的预兆。   他打开传呼器。   “啼琅3号线,今日多云转晴。”应尧之淡漠的嗓音透过空气的共振变成电波传过去。   “啼琅个屁,应尧之,唐诺不见了!”   薛一琴的性子一向沉稳,少见这般一惊一乍,此时呼吸带的喘气声都清晰可闻。   应尧之手滑了一把。   “说清楚。”   另一头薛一琴快气死了!应尧之反应沉稳大气不喘一个,自己老婆丢了不带急的?!她更加确信唐诺是个受虐狂,家中夏天不需要开空调,因为应主管浑身散发凉意,自动制冷。   薛一琴尽量详尽地把她了解的讯息抛出。   应尧之深吸一口气,捏着传呼器的手掌心渗出细汗。闭目沉思稍许,低沉着嗓音开口:“139××××××××,赵卿,你联系他。再报警。”   赵……卿?薛一琴听过此人大名,最近被调到壹市的思想工作者,明降暗升,不日便有在肩章上再添一星的可能。前不久来啼琅视察,若她没记错,人事部林衫宜是他女朋友。   “你什么时候能赶回来?”这还是薛一琴头一回用这样不逊的语气与上司交流,平常他们除了毕恭毕敬的工作也不会有别的交集。   “抱歉,这边工作未完成我无法回来,赵卿会代我处理。”   “……”   薛一琴挂了电话,低啐一口,忍不住对曾直恺说:“等我找到唐诺,一定要叫他们离婚。”   应尧之挂了电话,对身边的兄弟说:“加大进度,我明早八点前必须赶回壹市。”   打酱油的兄弟冷汗直流。   眼前的一切有些涣散,应尧之闭上双眼,发现心中已经乱得一团糟,无数种可能被演算和推翻。   应尧之是一个奉献意识和家庭感极强的人。所以他习惯于在背后,默默帮唐诺处理许许多多的事。麻烦挡在门外,不要让唐诺接触。他希望能够提供给她一个温暖的窝。   可是他的工作是存在危险的。   四年前,“应尧之”三个字,上了W地区的暗杀名单。   他谨慎、缜密地处理着一切。   一步一步走来,退位幕后,到现在,甚至希望为家、为她去别的领域发光发热。   可是……可是……   就在他冷面拒绝北东的领导塞一群莺莺燕燕进包厢的时候,唐诺或许正被人跟踪、谋划……   手中的传呼器滑落在地。   *   三天。   从唐诺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72小时。   根据壹大校门口监控可以得知,唐诺于周三下午4点15分出校门,5点49分抵达啼琅总部,6点28分离开,乘出租车到盘山公路,然后失去踪影。   唐诺的手机在山上路边杂草中找到,其上沾染着血迹,经检验,来自唐诺本人。   应尧之平稳了心神赶回来,听说此事便一直没合眼。   这件事没有通知双方父母长辈,剩薛一琴、曾直恺、田熙和林衫宜几个啼琅人在一旁协助警方。严刀则另辟蹊径,寻找壹市暗中的那一拨人。   赵卿在一旁协助,二人找到了大学时的默契。他的到来让应尧之颇欣慰的同时,也带来多少不胜其烦。   “尧之,老应,算我求你了,你去休息。你这样就是铁人也受不住!”   应尧之看着很精神,右手大拇指紧紧抵在食指的第二关节处。因为用力,整个大拇指指尖泛白。   赵卿知道,当应尧之在遇到不确定、心慌的境地时,便会出现这样的小动作。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变色。   薛一琴在阳台打完电话,五指紧握着手机外壳,碎步跑进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不颤抖:“又出事了……”    ☆、丢失的(4)   室内光线很暗,唐诺睁开眼睛迷愣了一阵才回过神。脑袋晕晕沉沉,肚子里没半点存货。   床头不远处的沙发上有点点火光,唐诺看清了,是一个正在抽烟的男性。她想爬起身,发现自己双臂无法动弹。   不止如此,两条腿也被绑着。   “你是谁?”唐诺平复心情,问道。发出声的嗓音沙哑得可怕,像带着被砂砾磨出的血丝。   她记得她那天特意穿了新买的双面羊绒大衣,出门前照镜子自己也甚是满意。有专门的接待员带她通过关卡进啼琅,领她左绕右转,然后……她便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   醒来在这里。   男子没有回应。   良久,唐诺在脑海中组织语言,希望能弄清事情来龙去脉,求得脱身之路,对方忽的打开了手边的台灯。   “你醒了。”   这声音……   好熟悉。   突然而至的冷白灯光叫唐诺偏过头,眼睛紧紧眯在一起。   “徐行知……”她呢喃道。   对方已经逼近了她,瘦削的身影仍跟以前一样,眼睛中的内容如同墨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我。”   是熟悉的人。   唐诺松一口气。是熟悉的人,她至少大概能知道对方到底意图什么,甚至明晰对方的弱点,不至于让自己陷入空旷无助之地。   “徐行知,是你救了我?”   徐行知看她半晌,表情凉薄,说:“我是合谋。”   她的心凉了半截。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段时间。   唐诺环顾四周,这是在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酒店房间里。看摆设是个普通的快捷酒店标间,纯白色的床单,一次性拖鞋,一切崭新到似乎是第一次使用。猜想她是昏迷后被抱进来,然后在室内遭捆绑。□□隐隐的不适。   等等……不适?   她的外衣外裤已经换过一身,可晕倒前熟悉的内裤和熟悉的姨妈巾还在……看来未丢清白。   “徐行知……”   “什么?”   “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吗?”   “我不是。”   所以另一个人是,对吗?   “你能不能,去帮我买……一包卫生巾。”唐诺硬着头皮,“如果方便的话,再给我带一条干净的裤子。不不不,买卫生巾就好。”   徐行知闻言也愣了。   大姨妈时间的最后几天,真是贼尴尬……她现在急需要一条干净的卫生巾……   两个人的记忆都飘到了大学时期。   那时候校园情侣走在宿舍区附近的超市,唐诺为了逗徐行知,故意把他拉到女性用品区域,说要买这个月的份。谁知道徐行知竟然认认真真研究了一番,还一副纯洁宝宝的模样问她:“240mm长度够吗?”、“超薄和极薄哪个比较薄?”……最后唐诺败北,随手拿了她惯用的品牌,扯着他去付款。   第二天徐行知拿着他综合比较后得出的报告找到唐诺,说他已经在网上订购了一箱,够她用一年的。   唐诺一脸懵,蛇精病吧他,这种东西就跟买奶粉一样,当然越新鲜越好啊!于是那段时间唐诺整个宿舍的卫生巾都被徐行知承包了。   想到这,唐诺有些恍惚。   徐行知也是。   那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就如同,两个人在电影院看一部剧的悲欢离合,突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扭转到荧幕里,看客心变成剧中人。上演的,正是他们的梦幻般的生活。   见徐行知神色有所触动,唐诺知道他必然也回忆了过去。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呢?   唐诺想到他们分手的原因……那天天很冷,她很无助……也很狼狈,就像今天。抬头见他毫无反应,知道他早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徐行知。于是语气硬了几分,“能告诉我现在的时间吗?”   “周四。”徐行知打开手机,“八点半。”   他穿上搁在另一把椅子上的大衣,对镜子整理一下,确认无可疑之处。转过身对唐诺说:“我现在去买,你继续呆这。”   便抽卡出了门。   唐诺心中稍缓。她听到他关门的声音,默数十秒钟,等人大概走远一段距离。然后尝试活动身体,手被反绑着,挣扎无果,腿也被绑着,旁边有一台酒店电话。唐诺以前只用这电话呼叫过前台,现在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拨出电话。   她急得如同一条裹茧大虫,往电话的方向挪动,离那边还有一段距离,感觉到身后一股拉扯的力。   靠!   原来背后还有一条绳将她的手腕固定在床架子上,只有一小段距离可以动!   唐诺仰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以屁股为支点,把腿往电话的方向挪,想把电话挪近一些,或者直接用脚拨号。   快,快,夹住……夹住了!   唐诺小心地控制着,因为受束缚和未摄入营养而血液运转不良的躯体费了老大的功夫,她害怕不小心将电话与电话线扯崩。离她能够到的距离一点一点缩近,好不容易移到她想要的位置。   唐诺呼出一口气。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她再次以屁股为支点,慢慢将上半身挪过去。   在看到电话的那一刻,简直要崩溃。电话线早就不在该插的孔里!   唐诺手臂都麻了,两条腿也酸痛得不像自己的。用手指触碰绑住自己的麻绳,这个粗度她没法挣脱。   她不想将电话放回原位,又怕这样引起徐行知的警示。像脱了水的鱼,张口呼吸过几次,认命似的把电话再用脚放回去。   做完这个来回运动,她已经气喘吁吁。   唐诺转过身,绳子也有一截被卷起,她看着有她半个手腕粗的长绳和方圆几公分的活动区域,一时间有些自暴自弃。   到底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人反目成仇?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他就出轨了她就和别人结婚了,然后再见面她竟然被他绑架了?   她想,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死……   不想死啊……   唐诺突然生出一股力,一股狠劲。她盯着那条白色麻绳,像一条猎狗扑向食物一般,扑过去咬住,试图用牙齿将这绳子撕断。   而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唐诺牙齿撕咬过三个回合,便酸痛得她直掉眼泪。   她放弃了。   又饿又渴又累,近乎绝望的情绪。唐诺仰躺在床上,眼泪没止住,仍旧一直哭一直哭。不要钱,不要命。体力和水分消耗就任她去吧!   她在床单上蹭蹭擦干眼泪。   忽的想到,快捷酒店隔音一向不怎么样!她怎么能忘了可以直接呼救!果然人在危难中脑子便不够灵光!   “救命!”唐诺大叫一声,嗓子比之前清晰,“有没有人!救命!我被绑架到了这里!有没有人!救命啊!我被绑架了!有没有人帮我报警!着火了!!”   四周寂静无声,似乎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场闹剧。   唐诺脸红脖子粗喊几嗓子,体力流失更快。最后几乎是低低的□□着:“救命……”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徐行知打开灯,走到唐诺的床前,将买好的东西扔在床上,然后打开一瓶矿泉水,强硬地半扶着她把水灌进去。   唐诺猝不及防,咽了几口水,呼吸不顺,便呛着了,低低地咳嗽。被子上留下一滩水渍,狼狈到极点。   “还要吗?”   “我还要喝。”   两个人同时说。   徐行知沉默着继续喂她喝水,看着她鬓角的头发沾湿黏在脸上,想伸手触碰,而不得。动作温柔了几分。   他随手将水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说:“这酒店属于徐家,下周开业。”   唐诺一双眸子明显是哭过,睫毛沾湿了,眼眶发红,真正湿漉漉地看向他。   徐行知侧过脸,“所以,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哦,难怪。   唐诺绝望地靠在床头,“为什么要绑架我?”   徐行知不回答。   “你的同谋是谁?”   又是沉默。   她心中巨大的悲凉里,更大的愤怒生起。   “诺诺,你还爱我吗?”唐诺的情绪快达到顶峰时,他问。   如果她说不爱了,会不会马上死在这……唐诺犹豫了一下,仍坚定地摇摇头,“不爱了。但是我也不恨你。”压制快要崩溃的心弦,补充道,“如果你放了我。”   徐行知苦笑:“不爱也不恨,所以我对你来说,就是路人?”   “不……不是,我们毕竟谈过一阵子的。”唐诺回想起最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认真谈过。”   听到她那句“认真”,徐行知掉了两滴眼泪。   “既然你爱过我,那肯定能再爱上我。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听到这,唐诺深觉不可思议,“你疯了吗徐行知,我已经和应尧之结婚了,我是你的表嫂!”   “哈哈哈哈哈哈哈,表嫂!”徐行知笑得几分癫狂,“他应尧之还不敢在你面前坦诚吧!你知道为什么你去美帝就刚好能遇到我出轨?你知道为什么应尧之也在美帝?诺诺,你没有那么单纯的,对吧,我说到这了,你还不懂?!”   人的记忆会下意识美化自身,再回忆的时候将按照自己愿意相信的方向对一切事实进行微调整。   唐诺被徐行知逼迫得不得不再次直面那一天的一切,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想她或许猜对了……   徐行知一直盯着唐诺的微表情,他满意地又笑笑,“哈哈哈哈,看来应尧之在你心里也不是浩然正气纯白无暇!”   没等唐诺回应,他自顾自的说:“唐诺,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去见他。我们早就约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我们早就约好的。”   唐诺抓住他的逻辑漏洞,反驳道:“是,我们约好要一辈子在一起。我问你,在我去找你前,你是不是已经肉体出轨了?   “那天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你是不是什么都没说?   “你出轨的事,是被应尧之安排还是你自己做贼?”   一连三发问,她强调气势上赢过敌人,于是鼓着眼睛,声音和态度都显得咄咄逼人。   徐行知捏紧拳头,大吼道:“是我自己出轨的!”   唐诺便静了下来。   “但一切都在应尧之的掌控之中!你以为他本人真的有看起来那么良善!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呸!”   “至少他给了我干净的身体和纯洁的爱!”   唐诺知道这场争执她已经是胜利的一方,于是反而气定神闲下来,仍有些虚弱地靠在床头,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   这笑,灼伤了徐行知的眼睛。   他俯冲下来,整个人压住唐诺,然后便开始胡言乱语,手脚不再规矩,很快将她外面的风衣外套剥下来。   “徐行知,不要,你冷静一下……我还在大姨妈……”唐诺慌了手脚,气势上的胜利让她差点忘了她处于体力和位置的弱势。   “唐诺,我不管,你以后永远都是我的。”他心中果然怀有对她的一丝怜惜,身影顿住,趴在她的肩膀窝处,低沉着嗓音。   “徐行知……”   “你知道为什么吗?”徐行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原本无神的双眼再次熠熠光彩。   “为、为什么?”她禁不住顺着他的话。   “因为,你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几章,因为要走剧情,有些事必须要交代,但是我写起来没手感……所以出来的结果不太满意……能坚持看到这里的大佬们,真是谢谢你们支持了~ 比一个超级无敌大的心! ☆、丢失的(5)      凌晨一点,徐行知用布袋将唐诺的脑袋蒙上。他打开门,门外早已有人等候。走进,将唐诺转移到另一地点。   这样唐诺再醒来,周边环境便全变了。   她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一套,棉质的睡衣。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好像被人轻柔地沐浴过。   唐诺红了脸。   她的手脚没有被束缚了,可以自由行动。唐诺几乎是用飞的速度,赤脚跳下床去开门。手劲全使出来,果然……上了锁。她迅速转移到窗户边,看高度能否偷渡。这是在,三楼……一个比较危险,但是可以尝试的高度。   木制地板纹路清晰,因为有地暖,赤脚踩着不觉得凉。   唐诺眺望向更远的地方,一片一片青山,蜿蜒着连绵起伏。她看不出这到底是在哪。   大概是徐家的一处山间别墅。   肚子里传来一阵痉挛般的疼痛。   她饿了。   这种饿意,是饥饿了整整两三天没有进食后的灼烧感。   因着这种灼烧感,她只能虚弱地蹲在地上,仿佛一头被困住的幼兽,低低□□。   人是要遇到这样无可奈何的场景,才能深刻体会到自身的无能为力。   唐诺的灼烧感开始了第二波的时候,徐行知才姗姗来迟。   他打开门,看到唐诺整个人佝偻在地上,像是刚发现似的,轻轻叹息一声,说:“瞧我这记性,你下来跟我吃点东西吧。”   唐诺胃里翻滚得叫她几乎说不话来,捂着肚子憋屈地跟在他后面。   这屋子虽然修在山间,却不是山中简朴陋室的感觉。客厅、会客室装修用心,主人显然没有删繁就简之意。   桌子上早已经准备好了一顿盛宴。   不远处,家里一位穿着围裙、佣人打扮的婶子在擦拭家具。   唐诺问:“谁给我洗的澡?”   徐行知瞟她一眼,擅自拿了自己的碗筷,盛饭开吃。   唐诺看了看离这里不到八米的玄关,又看向正在另一屋子内打扫的女佣和夹了一筷子排骨的徐行知。   她……她现在是自由的啊!   虽然……脚上踩着一双棉布拖鞋,身上穿着上下两件套的,似乎是小男生的睡衣。但是她还是可以,尝试逃走!   徐行知将嘴里嚼的瘦肉咽下去,说:“逃跑的心思,想都不要想。这周围全是山路,有狼有蛇,到最近的镇子要走一个小时。”   唐诺深呼吸一口气。   胃中的感觉已经偃旗息鼓,换成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营养、水分,我们需要营养和水分!”   她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徐行知所说的每一个字。权宜之计,便是与他周旋。想办法联系到应尧之,或者拖延时间搞清楚这周围的状况,逃出去。心中偶尔隐约浮现出一个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玩笑的乐天念头。   唐诺拿过碗筷,盛饭坐下。   一口饭在嘴里嚼了几十下,颇为艰涩地咽下喉咙。   “有水吗?”   徐行知扬首示意,“后面。”   由于太长时间没有进食,唐诺伴着热水,勉强吃了一小碗。菜只能拣清淡的入口,油腻的菜对于此时虚弱的她来讲,只怕有催吐的效果。   这时候,便尤其想念她老公。   应尧之。   每当她没胃口的时候,他便会找来一本食谱,一本正经研究一番,甚至来不及将西装衬衫脱下,系上围裙便开始下厨。细火慢熬,将一锅浓香扑鼻、入口即化的粥端到她面前,并且冷脸勒令,必须喝一碗。   体贴的反差萌。   思及此,便想落泪了。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的爱是狂风暴雨,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绿肥红瘦;有的人的爱更像润物细无声的绵绵小雨,走在雨帘子里,来时温柔,走时敦厚,以为什么都没有,却早湿了发,失了心。   原来她这么想他。   唐诺一只手抵在饭桌上,坐都坐不稳当,强撑着,不死心地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我死了,是什么意思?”   徐行知估摸是认为事情已经百无一失,听到她这个问题禁不住发笑,“就是字面意思。”   “徐行知!”唐诺的脾气便上来了,身体语言还跟两个人之前相处时一样,下意识以为她怒目,他会被吃得死死的。   而这次徐行知却只是轻笑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唐诺急得忍不住咬筷子。   之前在酒店房间时,她不住追问他,他死咬着不说。现在这里是他的安全区域,完全在他控制范围内,他总该,能放下心了?   “我告诉你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知道吧?啼琅的‘彼岸’计划,研究的是人工智能。他们每隔一段时间要对报废的机器人进行销毁处理,那些机器人,我见过的,全仿真材料,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不是真人呢!”   徐行知侧过头看唐诺陡然苍白的脸色,缓缓继续说道:   “我同谋准备把你蒙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掉,渣都不剩。说起来,诺诺,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命。”   是的,当下的科技水平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人们在医药方面进展迅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疾病大关。大工厂流水线,物质生活丰富,匮乏的是精神生活。   所以人工智能发展起来,早已不是为了解放人工劳动力,而是满足寂寞的人们……唐诺曾听应尧之提起过,根据破解,美帝正在进行一个名为“Westlife(西部世界)”的秘密计划,拟将建立人工智能基地,用途不明。   在此领域,我国自然不甘为人后,并且当下正领衔于前沿。   “为了你我才伪装成ta的同谋。我是不是很厉害?”徐行知问。   唐诺正沉浸在消息带来的震惊中,大脑搜寻相关信息。   徐行知也没太在意,自顾自地大鱼大肉吃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能有什么理由?要么ta是疯子你倒霉,要么你挡ta路了。”   唐诺点点头,心砰砰砰跳得直要冒到嗓子眼。她胡乱地扒了一口饭,胃里受不了这刺激,喉咙里又被卡住,直咳嗽得把眼泪都给刺激了出来。   徐行知将抽纸盒放到离她近一点的地方。   她站起身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双手捧着杯壁,问:“ta是啼琅的高层?”   徐行知闻言,看向她,不肯定也不否定。   “机器人造价昂贵,集中销毁处理,必然需要一定权限。我一个大活人在啼琅失踪,对方能掩人耳目不被发现,必然有一定手段和权限。综上,ta是啼琅的高层。”   徐行知笑了笑,继续吃牛板筋。   “然后呢?怎么让……应尧之知道我死了,而不是失踪?”   要知道,应尧之可不是一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听到这便更开心,“诺诺,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又漂亮又聪明。”徐行知伸出手要摸唐诺的头,被她躲过。“如果按照ta的计划,应尧之相不相信你死了不重要,只要你不在这世上就够了。所以ta只策划了让你怎么死和怎么摆脱一切嫌疑的程序。剩下的,可都是我的功劳。”   徐行知得意洋洋。   *   他们前一天通过寻找应尧之的书信、签名中的各类字,拼凑而成一封信,模拟他的字迹寄给唐诺。写信所用的墨水为壹市近来火热的“阅后即焚”墨水,第二天其上的印记便会消失。   那天,徐行知掌握了啼琅的部分高级权限,一旁唐诺被注射药剂瘫倒在地上。   Ta调动早就准备好的机器人,假扮唐诺出门乘出租车,特意经过有监控的区域,洗清啼琅这处的嫌疑。   然后ta催促他,快结束这一切。   他笑得讥诮,说:“我和她谈了两年,没上过她。”然后便将唐诺扛到另一房间,与早就准备好的与唐诺七分相似的女机器人调换。他脱去她身上的衣服的时候,很冷静,冷静地想着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双手因为未来永远拥有她的可能而隐隐的颤抖。在颤抖中做好一切伪装。   后来,他们将“她”放到最底层的高效传送带上,开启高级权限,启动今晚的机器人销毁处理程序。   “她”除了尘土,不会在世界上留下别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两个人长舒一口气。   之后在壹市的滞留,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是静观事态变化。如果一切安排没出差错,应尧之大概仍以为他在美帝呆着。 ☆、影重重(1)      在山间别墅呆了一个礼拜,唐诺自认为自己已经基本摸清了徐行知每日的行程安排。   他仍跟大学时期一样,是一个生活极有规律的男子。每天早上六点半的闹钟,晚上十二点之前入眠,晚饭后独自去山林散步。   徐行知存了几分心思,为防止唐诺逃跑,叮嘱女佣桂婶看着她,不准她出门。   他心中抱着让唐诺重新爱上他的心思,于是言行之间恢复了大学时期的宠溺,时常叫唐诺起一身鸡皮疙瘩,心底不耐。   她恳求过他放她走,徐行知却像被迷住了心神,吃了秤砣铁了心。每当她说起这个话题,原本和煦的面部便会瞬间冷若冰霜。然后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拉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关在房间内,锁上门。下一顿饭不给吃,这是他的惩罚。   唐诺偷偷储存了一些饼干,下定决心挑一个夜晚偷偷离开。就算是摸黑……她也要走。   只要能找到人,就能有回家的希望。   这天过了晚上11点,唐诺佯装睡着,躺在房间内一步步思索她的逃跑步骤。   在凌晨1点左右,她会将房间内所有能用的布料结成一长串,从窗户放下去。仅仅如此显然不够,她无法保证自己胳膊的力量能够承担整个身子的重力,也无法保证她打的结足够牢固。   所以这就需要第二手准备。唐诺搜罗了许久,准备另一条细条类似绳子的辅助,长度从三楼够到地,在自己身上绑两圈。这样,她如果失手从长串布料上滑落,也有保证自己不直接掉落在地面的辅助。   唐诺心跳得极快。   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这次失败,想逃出去就更难了。   由于不清楚路,她准备沿着这坐北朝南的房子背对着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如果她运气好,在中途遇到陌生人,或许能够寻求到帮助。至少借手机打个电话是可以的!   已经12点了。   徐行知要睡觉了。   徐行知防备着她,在室内只给她准备了睡衣和拖鞋。为了御寒,唐诺把自己塞进两套睡衣里,穿了两双袜子。   床头柜上金属框闹钟的分针缓缓滑向“6”,她静静等待它滑向“12”。   等待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徐行知和桂婶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刻。   然后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组装需要的一大一小两条长布绳——如果能称作绳子的话。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2点半。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桂婶六点起床,洒扫庭除、做早餐。最晚,六点十五,她便能发现唐诺的遁逃。   唐诺心跳微加速,深呼吸一口气,看向黑暗中仿佛无涯的森林,只有天空中一轮明月和点点星辰来指引道路。   她把拖鞋脱下塞进裤子里,和那包饼干放一起,膈人,恰好能感受到存在。   “再见。”   唐诺小心翼翼跨出一条腿,双手紧紧抓住粗绳,绑在身上的细长条左右摇晃,与窗口摩擦。   她双腿夹着粗绳条,主要着力点在两条细细的胳膊上,就像以前玩校园内的单杆的姿势。   不敢朝地面看。   心跳如擂。   一点一点往下蹭。   到了二楼时,唐诺心中松一口气。从二楼摔下去,顶多受点伤,不会伤及性命。心理放松后,逐渐从这节奏中学会上下肢配合,但由于力气在流逝,没起到多大作用。   快到地面了!   自由!   唐诺兴奋地加快速度,却怎么都无法继续往下的步伐。原来……她错误估计了细绳的长度。   于是唐诺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滴,调整姿势,双腿紧紧攀着粗绳,笨手着急解开腰间的辅助细绳。结果一下没把握住,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   好在她距离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顶多她屁股摔成三瓣,并且,在寂静的深夜发出闷闷的突兀的一声。   唐诺来不及顾及屁股的疼痛,从裤子松紧带里掏出拖鞋,赶紧汲拉上,又从胸罩中掏出徐行知给她解闷的MP4——除了听音乐、看电影、看电子书,没有别的功能。   她倒是佩服他能找到这种老古董级别的东西。   但MP4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唐诺需要它发出的微弱光芒来找路。   她急急跑出山间别墅的区域,沿着背向的路,撒开腿飞快跑起来。中途拖鞋掉了一次,她折回去捡起来,心中充满对自由的渴望。   唐诺想了很多。   林间阴冷的风刮在她两侧的脸颊,透过衣服缝隙侵蚀她的体温。   应尧之。   等她回家后,一定要好好跟他沟通手机的那件事,还有失忆的那个槛。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他们之前关于家庭主妇还是家庭煮夫的问题有过一次争论,这次她逃出去一定要告诉他她的答案!   她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   扑通。   唐诺猝不及防,脚下被杂草泥土覆盖的地面忽的下陷,她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便在一片扑面的灰烬尘埃中,掉在了下方的坑里。   然后她听见巨大的“嘟嘟”警报声。   从山间别墅的方向传来。   陷阱的高度堪堪到唐诺的肩膀,她如果使出吃奶的劲,是可以爬出去的。但是她没有力气了。   更重要的是,徐行知马上就要追来。   她跑不掉了。   唐诺认命般地靠在坑的边沿看星空,树木的枝丫在黑夜中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挡住了月亮。   别墅那边警报声消失了,传来人行动和开门关门的动静。   过了一阵,唐诺果然见到喘着气跑来的徐行知。   睡衣配运动鞋,他也真是拼了。   “嗨。”   唐诺礼貌地打招呼。   徐行知平稳了呼吸,沉默地把她从坑内拉起来,然后像之前扯着她的胳膊锁在房间内一样,手劲极大拉扯着唐诺往前走。   很疼。估计都青了。   唐诺没有说这个,她嗫嚅着开口:“继续把我关着,我会疯的。而且你也不能永远在这陪着我。”   徐行知大跨步走得飞快。   唐诺穿着拖鞋,走路本就不方便,见状只能艰难地跟上他的脚步。   他等她走进房间后,反手用力关上门。大门发出的哀嚎显示着他的怒火。   借着玄关处的灯光,唐诺看清他脸色糟糕得吓人,额头强忍着,青筋暴起。她心中犯憷,不敢再说话也不敢有别的行为,低着头沉默地往楼上走。   桂婶已经换了一套新的床上用品,又将干净的睡衣、鞋袜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见到唐诺狼狈的模样,丝毫不惊讶,鞠躬褪下了。   唐诺看向镜子中灰头土脸的自己。   今晚的一切,就像一场闹剧。   她还是没能逃出去!   唐诺缓缓地一颗一颗解开上衣的扣子,她需要泡一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   “嗵”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粗暴踹开了。唐诺打开洗手间的门,还没看清来人,便被整个抱住,对方湿润的唇在她纤细敏感的脖子上游走……她靠在门上,双手被压制在后方,也不知徐行知从哪找来的工具,将她铐上了。   然后唐诺被抱起来,对方真的是毫无温柔之意,将她扔在床上。   徐行知看向她的眼神中,怒火和□□交织着,好似要将她烧了去。   唐诺是真的害怕了,“徐行知,我错了,我不逃了……再也不逃了……你冷静一下,你不要这样……”   他的表情不为所动,将她未完成的解扣子事业进行下去,解开了最外面那一层睡衣的扣子,见到里面还有一件,便不再耐烦,力图用手撕。一只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指腹带着技巧摩挲手下如玉的肌肤。   然后彻底脱下了她的上衣。   唐诺哭着哀求他的样子……好像让他更加兴奋了。   徐行知手直接伸进bra的内部,轻轻地揉捏。他俯下.身子,沿着她耳朵到脖颈的方向舔舐,又靠近她耳边,低声说:“诺诺,你太不听话了,我想慢慢来都不行。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今晚我要通往你的灵魂。”   她的手被束缚在后方,挣扎、疼痛到麻木也没法摆脱。又是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唐诺心跳得厉害,这一个晚上没一刻能让人安宁。   她全身忍不住颤抖。因为害怕、恐惧、愤怒……不安。   在徐行知的手伸向她背部,要解开bra的搭扣时,她终于撑不住了,大脑的警戒过了临界点——   唐诺晕了过去。   *   大脑一片混沌。   唐诺中途醒来一次,见到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大叔坐在床前帮她调点滴的速度。   她注意到大叔背后的窗户外面安装了防盗不锈钢网。   徐行知阴沉着脸站在墙边阴影处,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   大叔亲切地对她说了一句身体无恙的话,又念了一长串奇怪的东西,拿着小电筒和钟表在她眼前比对。   唐诺觉得困了,歪着头沉沉睡去。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前尘往事像被古老的老式胶片电影放映机保存着,在某一个节点被触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梦里哭了,笑了。   现实中的她,也掉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两章关于唐诺和应尧之的过去,是修文后的残留,有些小伙伴已经看过咯~我特意调整了部分章节顺序,希望这样能保持更多的新鲜感~ ☆、君子一诺(5)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之前发过的,被调换到这里~看过的可以不再看哒 最近每天的学习任务都挺重,是的啦人家还是学生~~~所以更新方面,我只能每天吃完晚饭后开始码字更新(我同学看我这样都说她更理解了没存稿的码字工有多可怜……orz),已经快完结哒,谢谢看到这里、陪伴我到这里的小伙伴。 写这本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关于未来的抉择,和写文的定位,加上三次元各种杂事,所以没有保证到好的坑品,鞠个躬,真的不好意思……我以后会加油一些,有更多存稿再开文,争取像别的大大一样,一两个月就完结了一篇文,嘿嘿(*^▽^*)   那些被尘封许久——从不曾真正离去,一直潜藏在角落的记忆,被打开了匣子,便一溜儿飞出来。   原来在青涩的豆蔻年华,她真的曾和应尧之手牵手走过一段。   所有曾经历过的一切,像荧幕上的故事,像围着篝火时透过火光看见了跳舞的火星。台上的人悲欢离散,她忆起这出独幕剧,心中满满的心疼。   而这一切,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会有更深的感触。   *   年少时,他们的恋情没有持续多久。   怎么分手的,那天一点征兆都没有。   唐诺像往常一样,把手机偷偷塞进桌肚里,趴在桌子上看小说。   班上一位热心肠的同学拿着一个黑红色包装的方形礼品盒,敲了敲她的桌子,说:“有人叫我把这个给你,还说让你现在就打开。”   周围一群同学起哄问是什么,凑过来看热闹,八卦着是不是男朋友给的惊喜。小城市消息传得快,班上几个同学看到唐诺和一个高高大大的高年级学长走在一起,她谈了男朋友便不再是秘密。   被人簇拥着,唐诺双颊一阵发热。她看向窗外,没看到熟悉的身影,笑了笑打开纸盒。   脸上的笑意尚未自然消散便凝固在那一刹那。   里面满满的,都是唐诺的照片。   从初二开学到现在。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和同学打闹的时候……唐诺看到了在广场上和同学飞奔的自己、在桥上发呆的自己、在山顶上气喘吁吁的自己、野炊时的自己……甚至是……熟睡中的自己。   她颤抖着手急忙把盒子封上。   而那群因为八卦而凑上来的同学们已经看到了,他们面面相觑,随时可能爆发压死人的七嘴八舌。   在看到这么多主角是自己的照片时,唐诺的第一反应是——变态!   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恐惧……鼻子委屈得发酸。熟睡中……天呐,这意味着什么。唐诺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唐诺,这是哪个私家侦探么?这么多你的照片!”   “这是在玩跟踪的节奏啊!”   “太恐怖了!”   听着同学们议论纷纷,唐诺心里更难受,眼泪悬在眼眶里,要掉不掉,慌乱不已。她的手紧紧捏着盒体,因为受刺激脸色苍白。看到盒子侧面折着粘了一张小纸条,粗暴地扯下来。   上面用标准宋体四号字打印着:“现在回家,你能解惑。”   陈欣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诺诺,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唐诺摇摇头,眼泪顿时如同掉了线的珠子。又不想让别人看到,慌乱抹了两把。   赶在上课前,唐诺向班主任请了个假,说是例假来了肚子痛。女老师眼神犀利望过来,不过唐诺成绩好,平常表现得听话,于是准了,对她表示几分理解和关怀。   端着盒子走回家的路上,唐诺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得拖沓了整个步伐,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心里不是没有好奇,更多的是恐惧。   心跳加速。   唐诺掏出钥匙,“咔嗒”。   在充满她的味道的床上小憩的人,这时意识到大事不好。夺窗而逃不可能,防盗铁丝网挡着。她的房间简洁可爱,一目了然,根本没有藏人之处。一米八的汉子威武雄壮,最近心情好还吃胖了……   唐诺缓缓走进房间,手里拿着防身的羽毛球拍。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应尧之。   四目对视。两只动物的角逐。   他本不会如此狼狈。他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只是在她面前……   看床上的痕迹,应尧之刚刚正在她的床上休息。   “你为什么能进我家?”   应尧之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学期刚开学,是你进了我家?是你偷拍我?”   唐诺扔了羽毛球拍,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冲到玄关处,拿起礼品盒子,砸到应尧之身上。   “你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傻了吧唧向你倾诉我的烦恼?你是个变态吗……我还以为是我草木皆兵……是我想多了……”   盒盖和盒体分离。里面的照片四零八落。毫无美感散乱在地上。   应尧之的视线触及散落在地上的照片,瞳孔缩起。这些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唐诺手里?!原本失措的脸上更带了几分阴冷。   “应尧之,你太可怕了!你让我觉得恐怖!你让我觉得恶心!”唐诺寒颤阵阵,想到自己的生活竟然无时无刻不被监控、被观察,胳膊上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初二的女生,还不懂得什么是爱,只因为这朦朦胧胧的好感,因为发现对方背后的样子,便已认为自己万箭穿心体无完肤。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分手吧!你走,你滚出我家!我害怕你!”说出“分手”二字,唐诺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一开始看上的是颜……相处着,她逐渐逐渐,敞开心扉,恋恋不舍。   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并不熟悉的大男孩啊!   像四月间穿过弄堂的凉风,清澈的阳光照进少女最初的渴望。她渴望的英雄,白衣黑裤,面如冠玉,如同神只降临在哭鼻子的丑小鸭身旁。   却原来……他是这般模样。   唐诺瘫坐在床上,喃喃自语着“我们分手吧”。   “不,不分手。”应尧之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不分手。”   应尧之的自控力遇到唐诺就土崩瓦解。   他在唐诺去上学后,潜进了她的家。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不对,就是变态。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   多年的培养和压抑,早已让他的性格变得宠辱不惊喜怒不形。而这只是表面。只有应尧之知道,他的内在到底已经腐烂成了什么样子。   每一天都离死亡更近一步。他活着已经快要死了。   应尧之可以清晰迅速发现每一个人的弱点,冷静自控处理或大或小的每一件事……彬彬有礼,无处挑错。   但就是哪个环节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天才和变态,就在一线间。跨过那一条线,他就可以解脱了。   他走进唐诺的房间,呼吸着属于唐诺的味道,躺在唐诺呆过的床上,手拂过唐诺的衣橱,整个人愿意就此沉沦。   他坐在唐诺的书桌前,想着唐诺是怎样在考前开着自己的小台灯临时抱佛脚。   他看了她的笑容,狡黠而又灵动,轻轻一笑,他就觉得他的魂都已经被她勾走。   他知道她聪明,平常和同学打成一片,考前突击,却每次都能考到好成绩。   他坐在沙发上,想着唐诺是怎样慵懒的看电视剧,想着她每天晚上和家长报平安而打电话的场景……   唐诺知道应尧之不善于和人来往,只是她不知道原因。   应尧之会说话。由于长期不开口,他说起话来总是有较多的停顿。那次任务失败,回来后他几乎不和身边人交谈。   而对唐诺,他用了所有的力量,只想和她更近一点。   应尧之知道自己有病啊。晚上躺在床上,他会回忆应家的长辈们对他的期望,然后在心里喃喃:“我有病啊。”   因为“贵命难养”四个字,他从小被送到道观中寄养。跟着道长,说着的不是普通话,而据说是几百年前的官话。现在的人可能已经不能想象满口“之乎者也”是什么感觉。但是应尧之太懂了,这就是他的启蒙。   回到家迎接他的完全是新环境……原来整个家族的兴衰都压在他身上啊……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问过他他到底愿不愿意呢……   为什么他一生下来就要承担这么多?!   小应尧之问过无数次。得不到答案。   - 因为你是应家的嫡长子。   - 因为一出生就有荣华富贵,所以要付出代价。   - 因为……能者多劳。   -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后来他不问了。安安静静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变得越来越沉默。在这冷面的寂静中似乎有更好的效果,让人被震慑住。   内里逐渐腐烂。   极端的时候,他曾经在晚上潜进唐诺的房间里,睡在她身旁。他可以尽情地肆意地端看唐诺安静的睡颜,他终于不用孤单一人,他可以抱着他的糖糖。   他其实很克制自己了,在两个人确定关系前,他只会十分守规矩的抱着她。   但是当她说“我们试试吧”之后,应尧之忍不住想要更多。   那样虔诚和卑微的爱。   慧极必伤,强极则辱,他消耗了所有,所以一辈子只能爱一次。   而现在,他的唐诺流着眼泪说要和他分手。   应尧之觉得自己快死了,他不能和她分手,没有她的陪伴,他真的会活不下去。   就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五彩世界的人,你给了他色彩,怎么能残忍收回。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他确实有病,他让她觉得可怕,但是他也不想的!他只想占有唐诺的所有,他希望唐诺的一切都属于他。   唐诺只会对他笑,只会在他怀里哭。   ……   想到过去的种种,一切疑团都被解开。早起身体的不适,陌生的气息,被偷拍被跟踪的恐惧……唐诺突然吼着:“应尧之你走!我宁愿我不认识你!”   “不分手!不!”应尧之盯着地面,觉得心痛得快死了。   唐诺因为是一个人在家,枕头下面一直放着一把水果刀防身。她一把抽出水果刀,刀刃对着手腕,吼道:“你走!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应尧之咬着嘴唇,一个成年大男生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了下来。他看着唐诺细白的手腕,双手捏拳又松开。   唐诺下狠心,血珠冒出来。   终于还是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唐诺的眼泪决堤。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唐诺的大姨妈真的来了。她没有肚子痛,她心里很痛。站在窗户边看着应尧之一直站在树下不走。   大块头严刀过来拉他,他怎么都不听。雨还在下,无情冲刷这一切。   最后应尧之晕倒在地上,被大块头严刀带走。   那个时候年少,一切把唐诺吓坏了。他给了她莫大的恐惧和伤害,同时也送给她所有小言情中的场景。她狠下心想着,一切两清。   不就是初恋嘛,再见!    ☆、君子一诺(6)      事情远远没有唐诺想的那么简单。   这件事还是闹大了,唐诺早恋的事传到了父母、老师的耳中。   同学圈里都说唐诺招惹了一位跟踪狂,有的说一位富家公子爱上了唐诺,说唐诺被包养成二奶,甚至连两人上床堕胎的戏份都被杜撰过。群众的说法,总是众口不一。   不久,她转校。   自此以后,唐诺结束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期。她觉得她比别人老了,只能感叹秋天的枯黄。   想到过去,便会不自觉冒出那个身影。   其实在遇到应尧之之前,唐诺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   初中时候的她留着半长不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模样不到贼好看的地步,只能说还算漂亮。额头上起了几颗痘痘,消不下去她也懒得在意,一年有两百多天是要穿校服的。   整天和一群同学开一些小玩笑,讨论新上映的电视剧,偶尔起的小争执,也不过关于男主和男配谁比较帅这样的问题。   如果有小男生向她告白,或是班里传来流言蜚语,当八卦听听笑笑就了事。唐诺真的没对生活抱很大的憧憬。平淡是真,活在当下。这是爸爸妈妈的教导。   那一年,她没想到她会遇见他。   转校后在新的学校,唐诺变得安静沉默。头发留长了,更有魅力。仍有很多男生向她告白,但都被她拒绝。   唐诺不再是以前的唐诺,她变得胆小而战战兢兢。   心里空空落落,缺失了一块。这样的情感……似乎不该是她那个年纪所要承受的。   她也承担不起。   常做噩梦,深夜惊醒枕头湿了大片,上课难以集中精神……   又不久,唐诺因为一次意外事件休学一段时间,留了一级。所幸她本就读书早。   她忘记了很多东西。   心里依旧空空落落,不知道丢失的是什么。   自初中之后,唐诺性格大变一度偏内向。休学一年恢复正常上学,她的性格也没能回到往常活蹦乱跳的轨道上去。   少女逐渐长大。   幸运的是,高中她的身边有了两个死党,三个小美女站在一起,甚是养眼。   一心好好学习,圈子很小,心也小,身边已经有了足够的友情支撑。这样的人,是不喜欢和一群陌生人热闹的。   内向型人格,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做事。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唐诺继续在数学系深造,万绿丛中一朵红,看着毫不突兀与可惜。   因为这就是她适合做的事啊。   我们终将分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1]   *   唐诺和应尧之再没联络。   那次晕倒后,他发烧好几天,整个人迷迷糊糊,昏迷中依旧低吟。父母丝毫不听他的恳求,强行送他出国。   在午夜梦回时,他也曾想过要回国找唐诺,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严刀因此受到牵连。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严刀和他初恋,旧情复燃了!   最后应尧之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每个月能有一张唐诺的照片。   然后他看着她成长。   他看着她和伙伴打闹,看着她在艺术节上拉小提琴,看着她竞赛获奖……他亲吻了每一张照片,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样他才有动力。天知道他多想站在她身旁!   应家没有长辈教他如何处理情爱关系,黑暗中他沿路前进,第一步似乎便踏错了。   “君子修德以怀远。”爷爷近乎叹息着说了这句话。   而非怨与天尤与人。   那个时候他刚和唐诺分开,满心满眼都是少年人的愤懑。失控之下砸了几个花瓶。父亲尤其生气,认为他把为人涵养全败坏了。   但是他曾受过伤害,所以处于“他弱他有理”的位置。   父亲单独找到他。   说:“时代发展的速度太快。你是沐浴时代新风长大的,你是新一代,新世纪的应家子孙。我们毫无经验,摸索前行,有幸成为父子。把你教育成这样,我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然,凡事破而后立。你如果有心思,就请静下心和我交流。”   父亲也逐渐老了,鬓角已生华发。   后来,就有了十年之约。   他相信等待不会让感情弥散而是年久醇香。时间可以让沧海变成桑田,却丝毫没有让他的爱消减。   应尧之大学毕业的那天订了机票,偷偷去看唐诺。   正赶上唐诺所在的附中周年庆,她和死党们上台表演,唱歌。   应尧之站在阴影里,看唐诺和薛一琴、何小安笑着,光彩炫目。   周围有男生的讨论:   “你小子追何小安这么久还没追到啊!”   “别说了,她们三个人形影不离,上厕所都一块儿,下手难啊!”   “听说她们都是单身呢。”   “假的,内部消息,薛一琴有对象。”   “卧槽?”   “听谁说的?!”   “哎哎哎,她们不会是蕾丝边吧!”   “给老子滚,别败坏女神在我心里的形象。”   “你们说,她们三个人谁最难追啊?”   “让本侦探来分析吧。薛一琴是让人不敢追,何小安虽然看着可爱,但是追起来也不容易。要我说,这最难追的,就是唐诺。唐诺对人还是不错的吧,解答题目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真要追起来……我觉得她应该最狠心。”   “你这么了解是不是追过啊?哈哈……”   “咱不是在这分析嘛!”   “我觉得薛一琴最难追!那嘴巴毒的,能气死人!”   “呵呵,你也追不着。”   “去你的。”   “滚粗!”   ……   应尧之哂笑。   从任务失败被囚禁的阴影中走出来,经过大学四年,他已经不是追梦的少年。   只胸中一颗赤子之心。   他曾经躺在她身边,真真切切地握住她的手,意乱情迷亲到她柔软的嘴唇……他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他会继续等下去。   应尧之以前有病,遇到唐诺后,他还中了毒,那个毒的名字叫唐诺。   唯爱可解,不死不消。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2]   我们奋力前行,逆水行舟,被不断推回,直至回到往昔岁月。   他看着唐诺走下舞台。像是有感应似的,唐诺朝阴影处望了过来,却什么都没看清。   薛一琴在一旁问:“唐诺,你怎么了?感觉你今晚上有点不太对劲呢。”   唐诺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有种熟悉的感觉。   薛一琴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你有点发烧,回去了吃点药。”   “吃药?我有一抽屉的药呢,放开了吃。”何小安在一旁说。   “……”何小安你今天又忘记吃药了吧。   *   到唐诺研究生开学的那段时间,啼琅的事务多得不可开交。需要应尧之关注的方面,都非小我。   啼琅与军方的人事对接,应家这一辈的定位及突破,与亚西的科技贸易把关……他可以很清闲,抛下一切只图个人享受。可他是肩上负担着沉重使命的应尧之,喜怒不形于色,不能因小失大。   偏偏脑子里想的都不是那些事,反倒满心满眼装着他的姑娘。恨得他都要感慨一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新生舞会上,他本不会出局类似的场面,但在老战友易彩儿邀请他之后,他考虑片刻,便答应了。对方在电话里的反应,他未在乎。只是想到唐诺,唐诺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唐诺还记得他吗?   应尧之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然后便隔着人群看到了她。   他的女孩。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3]   应尧之跳了一支舞便靠在一旁,静静观望舞池中翩翩的人群。易彩儿在一旁絮叨他们的往事,偶尔说到兴起之处,应尧之附和几句,视线却是不离舞池的。   她的舞伴和穿了高跟鞋的她没差多少。应尧之挺直了身子。裙摆随着她身形的晃动而起舞,他倒羡慕了。舞姿曼妙。   他跟随着她的脚步。   像很多年前那样。   [1]韩愈,祭十二郎文   [2]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3]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影重重(2)      唐诺再次醒来,是在凌晨了。   屋子里开着一盏微弱的壁灯,月光绕过树梢,透过防盗网,在床脚洒下一片皎洁。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   心境如同被佛龛旁铜炉檀香浸染,看前尘往事,澄澈而豁达。   唐诺睡不着了,坐起身。   关于失忆,唐爸唐妈没有骗她,她确实从楼下摔了下去。更重要的后续是,在养伤的过程中,她情绪低迷出现心理问题,最后接受了记忆封闭的催眠处理。   敬岁月一杯酒。   她讨厌年少的自己,一身硬刺又涉世未深。   再想起来,前尘往事少了些厚重感,不至于像那时那么逼兀,让人喘不过气。   唐诺开了灯,丝毫没有睡意,从桌子上挑了一本书来看。   徐行知严格禁止唐诺接触手机、网络,又怕她闷得慌,于是在她房间里放了一个小书柜,其上的书籍都是当代畅销书籍,种类繁多,男频女频均有覆盖。也不乏中外名着,横贯古今。   指尖轻轻拂过。   唐诺最后挑选了一本阿加莎老太太的《无人生还》。深山老林的深夜,看这本书增添几分阴森。从环环相扣、步步深入的剧情走向里,暂时忘却因为她和他的青涩导致丢失的时光。   那时候她过得真难受啊。   到新的环境中,发现自己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也无心和任何人来往。   每当放学后一个人回家,都隐隐觉得又生活在一种窥视之中。   唐诺想,她那个时候也是喜欢应尧之的。只是当时的她,对任何事的观念皆是非黑即白,应尧之的一切行为,在她看来已经是一种犯罪,与她受到的教育相悖,所以不可饶恕。   到受伤后,她的精神状况更严重。   小小年纪,去看心理医生。神经衰弱,整夜整夜的失眠。   ……   阿加莎的这本书剧情节奏紧张,读者很容易便能代入情境。   唐诺看得入迷,没注意到开门声。   “你醒了啊。”门半开着,徐行知站在门边。   “嗯。”   窗外天未亮,唐诺看一眼时间,刚到四点半。   “醒了就好。”他揉揉眼睛,“你放心,我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你,想起了什么吗?”   唐诺点点头。   徐行知的表情几分怪异,好奇心与理智交战,使他的两颊肌肉抖动了一下,终是没有问她被唤醒的记忆。   “我就睡在你隔壁,有事叫我。”   “好。”   徐行知站了一会儿,准备掩门退出去。突然,听到楼下“噼里啪啦”传来一阵玻璃碎响声。   有人闯进来了!   唐诺猛地抬起头,脑子里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应尧之!恰与徐行知视线相撞……看他的表情,他也意识到了!   房子四周布下密集的陷阱,防止野兽和陌生人,围墙与门坚不可破,桂婶每晚睡前都检查过一遍……   唐诺原本斜靠在床头,着急地跳下床,来不及穿上鞋,大喊一声:“应尧之!”   徐行知第一反应是想挤进房间反锁门,但唐诺房间的锁早被他破坏过无法反锁,并且唐诺那一声尖叫,让一切掩盖都来不及。他极快转移到隔壁的房间,拿出高尔夫球杆——他们都不能保证闯进来的是不是宵小之徒。   徐行知紧紧捏着球杆,走出门。   是应尧之更好,他倒想和他这个表哥打一架!   多年的干戈,是时候好好算一算。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唐诺扑在应尧之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张大嘴大口呼吸,像终于进入水中的鱼。他身上有一股清冽的味道,和夜深丛林的寒气。   “怎么,表哥,你要杀了我。”徐行知心中有所凛然触动,强自镇定下来,企图提醒应尧之他们兄弟的关系。   他是没想到,应尧之竟然能够找到这里。   应尧之站在背光处,面部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严寒且模糊。   唐诺听到徐行知的声音,红着眼睛从他怀中挣扎出,看到那把漆黑锃亮的小器物,吓得抱住应尧之的手臂,说:“老公,没、没到这地步。”   应尧之没什么反应。   他最大的反应,就是终于看到唐诺的刹那,脚底打了个趔趄。   应尧之挑手,将枪体转了个方向,“徐行知,我欠你的。”他把洞口对准自己,将枪递给徐行知。   这真是极大的诱惑。   状态大反转,徐行知视线在对面的二人与枪之间逡巡,终于接过了枪。   “枪在你手里,你要怎么玩,怎么开枪,随你,这是我欠你的。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要对哪开,对准了。”应尧之侧过头亲吻一下唐诺的额头,“老婆,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   他的唇上毫无温度,伸手将在掩在一旁。唐诺感受着他一身黑色冲锋衣下有力的肌肉,突然就不怕了。   有没有枪,枪在谁手里,有什么关系。   只要和应尧之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另一头,徐行知咽下一口口水。   他不知道应尧之在外是否有同伴接应,依照他对应的了解,怕是单独行动的几率较大。   枪的重量在手中沉甸甸的,他不是没玩过这玩意。   徐行知上过几节射击课,甚至有个好准头。   他想起那一次,他从美帝回国,意图去壹大给唐诺一个惊喜,反被应尧之请去喝酒的情景。   那一次,永生难忘。   应尧之是这样跟徐行知说的:“你离开了她,你还是你。我离开了她,我就会死了。”   徐行知怀着满腔的热血,扞卫自身爱情,义正言辞。   应尧之薄唇轻吐:   “应家萎靡,徐家必当唇亡齿寒。”   字字诛心。   打一棒之后,又给两颗糖。   许诺给他诱人的利益,比如贰市西北工业一带的那块地,比如小舅舅的“音带”的5%股份。   徐行知恨应尧之,因为应尧之让他看清了,那些水月镜花、旖旎甜蜜的爱情,在他心中被铺天盖地的权与利全面KO。   所以恨啊。   他如果不去恨应尧之,就会恨自己。   而唐诺……   徐行知感受着手中的金属质感,嘴角勾起一个苦笑的弧度,心硬下来。   摁动扳机。   “砰。”   应尧之左腿大腿外侧血液汩汩冒出。唐诺尖叫一声,蹲下来用双手捂住,眼泪也跟伤口处的血液一般,不受控制往外流。   “我们两清了,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走吧。”   徐行知将枪扔在地上,转过身。经此一役,他的爱的女神,他的认可心结,唐诺、应尧之,与他再无关系。   “一报还一报,你们那一份,我会还的。”应尧之一字一句道。   原本强撑硬朗前行的身影顿住,或许是深夜的寒气侵人,徐行知的后背无端生出一层冷汗。   *   他们离开时候天蒙蒙亮了,院子里桂婶养的大公鸡啼叫报晓。唐诺把应尧之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搀扶着往外走。   应尧之有心开口说笑:“像不像我们老了以后?”   唐诺瞪他一眼。   “小说里的剧情走向都是你酷炫狂拽霸气冲天,我小鸟依人等待救援。哪有把武器拱手让人的。”   “糖糖,你语文水平见长。”   唐诺听得耳朵一红。两人刚见面的激动、亢奋散去,深一脚浅一脚绕过别墅周围的机关。   唐诺不知道这片林子往外走是什么,或许是又一片林子。可是应尧之的伤口……需要包扎和照料。   “老公。”   “嗯。”   “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   “哦。”   走了不过百来米,果真见一辆掩在丛林中的越野车,如同一头伺机而发的铁皮野兽。   车上的人见到二人身影,灭了烟,打开门,大声吆喝着:“应哥,胜利归来嘞!嫂子,嫂子好,哟,怎么还伤着了,我瞅瞅……”   应尧之简短地给二人做了介绍。   唐诺知道应尧之的战友满天下,多的是她不认识的汉子,小声问:“这是在哪?”   “嫂子,这是玖市。”   ……   日他个仙人板板。   离壹市那么远!   难为应尧之能找到这边来。   唐诺感慨一番,专注看向应尧之血肉模糊的大腿,因为伤在大腿不得不把外裤脱下,好在车里没外人。   劫后余生,他强忍着疼痛,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真想扑上去亲亲他。 作者有话要说:  想告诉大家,这文快完结了哟~ 写到现在,发现我心态崩过,文中有些节奏没把握好,想想挺难过……以后我会更加贯彻“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八字箴言,嗯,好好码字,慢慢积累人气。 所以,小天使们你们真的不理我吗……我已经这么惨了诶(哭唧唧) ☆、影重重(3)      在玖市医院停留了一天。应尧之许是太久没好好休息,闭着眼睛,在睡梦中也紧握着唐诺的手。   再回到家,无比亲切。   头顶是模拟苍穹宇宙。   唐诺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房子里时的感受。   四分好奇三分恐惧三分欣喜,十分心情。   现在,心情迥然不同。   她已经,完全的,包容的,理解的,愿意的,将自己投入到这段爱情婚姻中。   之前总没有安全感,总会惶恐不安,不明白应尧之对她的感情为什么来得这么莫名其妙,觉得两个人之间进展太快。现在,一切都得到了极佳的诠释。   唐诺踮起脚,把应尧之的脖子勾下来,然后轻轻地触碰了两下他的唇。隔着一段距离,呼吸交缠着,心跳逐渐加快。   应尧之的目光直直落在她唇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伤处已经经过处理,包扎得当。只是伤的位置不方便动作……   可是应尧之才不会管这么多。   手里提着的一个小行李箱,应声倒在地上。   他紧紧攫住她的粉嫩的唇,灵巧的舌头撬开牙门钻进去,触碰到的刹那,两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嘴里、鼻子呼吸到的,都是对方的味道。   而对方,是自己想一生一世宠啊爱啊的人啊。   唐诺心跳得厉害,劫后余生的喜悦,对应尧之的信任和爱恋,交杂在一起。她眨眨眼睛,颇为大胆地一手向下探索。   探索到一半,调皮的小手被应尧之阻挡了,他俯下身子,不轻不重地在她那截莹白如玉的脖颈上啃噬着。   “别……我明天要去学校,别留痕迹。”   应尧之把她衣服拉到胸前,就在那本应该挤出一条沟的地方,狠狠地啃了个痕迹下来。怀中唐诺不安地扭动,被他一把抱起。应尧之意气风发,大跨步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处。   “放我下来……你还伤着呢,别瞎逞能。”   应尧之孩子气地撇嘴,气氛被破坏了。   唐诺掐着他精瘦的腰,说:“再缓缓吧,等你伤好些了再说。”   他扶额。   “南国呢?”   应尧之一双如墨的眸子像含着水光似的盯着她,再也忍不住,紧紧将唐诺拥在怀里。   “对不起。糖糖,对不起。”   唐诺想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用了全身的力气,她被完全禁锢在了他怀里。唐诺只能手腕转动,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们是……夫妻啊,老公。”唐诺轻声说。“同舟共济。”   听到她这句话,应尧之索性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痞气、斜斜地佝偻着。   良久。   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拉着她,半躺在沙发上,说:“好久没做了。”   “可是你是伤员。”   “可是小应很想你。”   小……应……她再也无法直视唐爸唐妈对应尧之的称呼了……   “用、用别的方式吧,不然会碰到伤口的。”   于是……就变成了夫妻双方都想取悦对方的过程,发展到后来不可遏制,沙发上沾了从纱布渗出的点点血迹。   应尧之情动,这次亲吻的动作不讲半点技巧,强势地扳住她的后脑,动作野蛮而霸道,不容她反抗。   他到底怎么了?   一个吻竟来得像宣誓一般。   唐诺下意识皱眉,担心他的伤处。她甚至闻到了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滚烫的双唇,终于意犹未尽地离开了,临走前就势舔舔她的唇珠。   唐诺仍然一团迷糊,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   “伤口、伤口!”   “没事。”   过一会儿,唐诺终于缓过来,两只逐渐恢复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说:“我们的婚姻有两个问题,今天一次性解决了吧。”   应尧之的耳朵如同觅食的动物的,警惕地颤动一下。   “手机的事,是你做的对吗?”   本被暧昧、羞羞充斥的房间,突然静了下来,两个人的脸上在不久前都爬满了欲望。应尧之仰视着唐诺,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和因为对答案的害怕或期待而咬唇的动作。   应尧之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锁骨,体内翻滚的欲望,到了顶点,逐渐平息。   半响,他点点头。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这个场景很奇怪。因为两个人均是衣着凌乱,本属于暧昧□□的氛围,此时看着却意外地严肃。   “对不起。”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唐诺没回应。   应尧之说:   “糖糖,你今年23岁,我即将而立,怎么看我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的路还很长。   “可是,我们之前遇到过变故,未来也会遇到问题。我能做的便是尽我所能减小任何可能导致我们的婚姻出现偏差的因素,控制变量,你知道的。”   他想起这次唐诺遇到的事便后怕,补充道:“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控制变量的话,那对照组是什么?”唐诺忍不住插嘴。   应尧之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下,说:“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   唐诺又不说话了,她想听他接下来讲什么。   “我的工作有一定的保密程度、危险程度,在最初决定和你在一起……”   “不,应尧之,问题不在这。”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像被水洗过的葡萄,其中闪着坚毅的光。   唐诺不看向他了,怕再看会被他的颜值挡住些什么。继续说:“问题在于,我们的婚姻,不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所以你从没想过去尊重我。没有想过把我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完整的个体。”   她深吸一口气,“你很爱我,因为小时候的事,你患得患失。”   应尧之紧抿着唇,心底有一丝恐惧。   “你这样监视我,我很生气,任何人都会因为这样的事而生气,不信你去问问别人。但是我们是夫妻,我可以试着去理解你。所以想到这个层面,我就没那么生气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从不曾试图和我交流这个问题,你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你会同意吗?”应尧之问。   “不知道,八成不会。你没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做这个选择。”   应尧之不说话了。   “所以,我们的这个问题,究其根本,就是我们沟通不够、信任不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唐诺推了一把他的肩头。   应尧之乖巧地点点头,好似雕刻出来的冷峻五官,转瞬换一个认错的表情。   “我是有一出说一出。”   继续点头。   唐诺也很想他,心里早已化干戈为玉帛。见他微微仰着头看她的模样,撞进眼底深藏的那抹小心翼翼,突然心里就被蜇了一下。她动作豪放地绕过伤口爬到他身上,笑着:“咱们这个聊天好特别呀~”   他认命一般地叹息。黑眸依然深邃,雕琢刚毅的脸庞线条变得柔和许多。   应尧之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搂着她的背,“我觉得我越来越被你拿捏在手心了。”   她笑得狡黠。   灵动的笑容,渐渐迷了他的眼。   “那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应尧之还记着呢。   唐诺凑过去亲亲应尧之的下巴,“老公,我全想起来了。”   应尧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了……语气几分试探和迟疑,注意着唐诺的表情,“老婆……”   她勾起他下巴,攻气十足。也只敢在应尧之养伤期间这样。   “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禁欲的样子,以前还挺呆萌的。”   应尧之抿唇,耳垂爬上一抹嫣红。咳嗽一声,从沙发坐起身,她靠在他一边肩膀上。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异口同声。   唐诺笑一笑,“小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遇到一个真心爱的人有多难。”   应尧之轻声接了句:“小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那,我们以后好好的。”说完,唐诺注意到他大腿处的伤口,隐隐暗红血迹,“不行,我们得去医院……”   “书房有处理这种伤口的医药箱……”   “我去拿!”唐诺说着,便风风火火跑上去,边跑边整理凌乱的衣衫。   应尧之靠在沙发上,看她的背影。   以前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从不曾发觉自己有那么孤独。这段时间唐诺不见了,他几乎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   再看到她,胸口满满地,仿若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要溢出来了。   唐诺动作很快,打开医药箱,因为毫无经验颇为纠结地绞着手。   应尧之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她呆呆看向他。   “王小波曾经说过一段话,我一直到最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才读懂。”应尧之深深地望着唐诺的眼睛,记忆中永远那么明亮,笑时弯弯,哭时通红。   “‘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个人手里一只鸽子飞走了,他从心里祝福那鸽子的飞翔。’   “糖糖,过去的事,对不起。”   仍小心翼翼偷瞄她反应。   唐诺亲亲他干燥的手掌心,难得听应尧之说出这一类话,“说白了,还是我们经验不够。爱情和婚姻都需要平等和尊重。”   但是听到他说她离开了他还祝福,莫名不爽……是怎么回事。    ☆、影重重(4)      唐诺离开时,壹市的人们还在寒潮交替中挣扎,回来时,发现屋子里已然开了暖气。   这几夜他们都睡得安心。   白天处理正事,晚上像是约好的,应尧之开车去壹大接唐诺,两个人去买菜,然后回家一同吃饭。   直到一天凌晨。唐诺突然感觉胳膊上一阵疼痛,从睡梦中惊醒,见应尧之有力的手掌将她胳膊箍住,紧紧的。   他仍闭着眼睛,似乎梦到了什么,额间渗出几滴汗。   唐诺胳膊动一动,被捏得更牢靠,挣扎一番,另一只手也被缚住了。力气之大,深深入骨。   很痛啊……   她想开口叫醒应尧之,见他愁眉紧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   怕是被梦魇住了!   “应尧之,醒醒,老公!”   唐诺干脆在被子里用脚踢了应尧之一下,他一身腱子肉,她的小脚丫正撞到他小腿腿骨,哎哟,疼的人还是她。   不过好在,应尧之却是醒了。   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带着少有的迷糊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半晌。   应尧之突然扑过来,将唐诺紧紧抱住。   唐诺本想将她绝对已经被捏青的胳膊伸到他眼前控诉他的恶行,见他这样,一时没了声。像哄宠物似的,拍拍背,嘴里嘟囔着:“哦没事没事,没事了,做噩梦呢。”   待应尧之呼吸不那么急促后,唐诺问:“梦见什么了?”   他捏捏她的脸,却不回答,“睡吧。”   “哼。”唐诺哼唧一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应尧之从后方期近,手臂伸展将她揽在怀里,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唐诺故意动一动,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他却没睡着。   那一段孤灯长夜,孤枕难眠的日子。他将永远忘不了,永远引以为戒。   *   第二天,唐诺给一位教授做助教,整理资料时突的想起来,应尧之昨晚的表现,不会是……创伤后遗症吧?   他们有意无意逃避的那个话题,或许应该在今晚拿上台面。   唐诺结合徐行知的话语、行为,曾推理过一段,但她当时没有说出最重要的推论。   徐行知的同谋,Ta没有独立作案能力,需要徐行知的帮助。   极有可能是女性。   今晚,今晚回去就告诉应尧之这件事。唐诺想。   可是下午忙起来,这事就忘了。   直到晚上坐在沙发上给一个学生将论文初稿做好批注发完邮件,唐诺才想起来,扯着呵欠去倒一杯热水,心里盘算着晚上和应尧之说说这件事。   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唐诺摸一摸口袋,手机没反应。再看一眼茶几,是应尧之的私人手机来电。   她看备注,“赵卿”。   应尧之腿伤好了大半,带南国出门运动,还没回来。这人,手机也不拿。   唐诺将手机拿在手间,准备告知赵卿一声,叫他待会再打,在她接通之前,屏幕便偃旗息鼓了。   耸耸肩。   唐诺拿着玻璃杯,刚走出两步,又听见来电声。她大跨步过去,接通了,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得赵卿在另一头已经说开了。   “尧之,哥们在这求你了,你放过林衫宜吧!你放过她吧!   “看在我们这几年的情谊上。她好歹是我,喜欢了这么久的女人。”   唐诺听得摸不着头脑,直觉他要说出些劲爆的消息,又尴尬又好奇。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赵卿已经大声吸了一下鼻子……她更搞不清楚状况,只好硬着头皮说一句:“赵卿,那个,应尧之出门遛狗了,没拿手机。”   对方怔了一会儿,语气变得如同他们初次见面那般平常,“这样啊,打扰了,唐诺。下次有机会我再登门拜访。”   “欢迎欢迎,待会儿他回来了我会跟他说你打过电话。”   “唔,行。”   唐诺挂了电话。   白开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递到她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手机的振动。唐诺下意识拿过应尧之的手机,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机来电。   她从口袋抽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   “喂?”   “喂,唐诺,我是赵卿。”   “赵卿,你……有什么事嘛?”怎么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让事情的进展,透露出不寻常的味道。   “唐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我必须先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不奢求你能原谅,但是,我必须先说,真的对不起。”   唐诺之前握着杯子沉思时便想到的一些事,此刻全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待她开口,赵卿说:“这句‘对不起’,我是代我的女朋友,林衫宜所说。她,之前对你有过不好的谋划。”   呵。   何止是不好的谋划。   她险些丢了小命好嘛!   “是你想道歉,还是她想道歉?”唐诺冷了声音。   赵卿沉默半晌,“我。”   唐诺便不说话了。   “我一直知道衫宜对尧之有想法,但我一直有信心,总有一天她会被我感动。”赵卿停顿一下,似乎陷入回忆,“我记得那挺久了,是大三的时候,我们荒野求生回来,衫宜拿着一本书还给尧之,我和他一个寝室,把书拿走了,发现里面夹着一封情书。”   苦笑一声。   “我做了卑鄙的事,那封信现在还在我这儿。”   唐诺忍不住打断道:“可是,赵卿,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担心我因为吃醋或者别的什么,反而对你们不利吗?”   “你会吗?唐诺。你有这方面的担心么?你被应尧之保护得太好了!”赵卿带着微喘,“唐诺,你不知道衫宜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女子!她只是、只是一时昏了头。”   他近乎叹息地说出最后那一句话。   隔着遥远的距离,透过耳旁电波,似乎都能看见这个男人疲倦的身影。   “赵卿,你说服不了我。你所有的话,都是建立在我没有死的基础上。不基于此,一切都是bullshit。但是你很清楚,这事不是一时昏头,这是有预谋的。”   赵卿一时哑然,又突然爆发出情绪,“可是你不是没有死嘛!你到底是没有死!你还活着,在和我打电话!那么应尧之又凭什么要林衫宜的命!”   当他吼出前两句时,唐诺便不耐了,她懒得与这种不讲逻辑、意图道德绑架的人再说,没等他说完,提高声音说了一句:“但她仍然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于是一个人吼要命,一个人喊接受法律制裁,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静默。   “你说什么?”唐诺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呵,你还不知道啊。”赵卿嗤笑,笑罢有点恨恨地说,“应尧之动怒了,不管黑道白道,他这次要林衫宜的命。唐诺,你可能还不了解你老公是个什么人!”   唐诺深呼吸,又质疑赵卿的说法。   她确实不知道,应尧之做事能够这么绝。   赵卿声音软下来,“唐诺,拜托你,不要让他做这么极端的事!他现在或许只听你的话了!”   唐诺一时没有回应。   听见开门声,慌乱挂了电话。   南国伸着舌头,冲唐诺叫了两声,忽的冲过来。   看到她精神恍惚的模样,应尧之不无关切地问:“不舒服?”   唐诺摇摇头,指了一下他的手机,也没想隐瞒,“刚刚赵卿来电话了。”   应尧之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喝两口水,走过去拿过手机看了看通话时间,随意将它继续扔在茶几上,蹲下身子和南国玩耍。   “林衫宜……”唐诺轻声嘟囔。   应尧之知道她要说什么,“以牙还牙,不好吗?”   “可是,可是……”   应尧之笑了笑,把唐诺抱到沙发上,“夫妻关系就像合伙开公司,你负责行政财务,我负责产品研发,小方向你决定,大方向咱们商量着来,糖糖,你说我说得对吗?”   他的鼻梁蹭蹭她。   唐诺最喜欢应尧之的鼻子,山根紧凑,高而挺,像垫过似的。被他这么一蹭,她简直被□□了,深觉他说得没毛病,点点头。   应尧之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不说话了。   “可是,这跟我们说的有什么关系?”唐诺问。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相信我做的决定?”   “老公……人命关天……”   应尧之“噗嗤”一声笑出来,捏捏她的脸,“我已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说着,眸子看着虚空,透出几分狠厉。   唐诺想再跟他说一说这方面,被他三言两语岔开话题。   等他们说了一溜最近家里的开销问题,唐诺才意识到话题被他跳了。于是僵硬地转回来,一本正经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是人前留一线……不对不对,我不需要和他们再见面。但是,我们不要拿生命开玩笑。”   应尧之轻笑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唐诺郁闷地揉脸。   “糖糖,做人要有底线。人若犯我,后果自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期间……就喜欢看小说和刷剧0.0 然后最近就懒下来了……哎哎,么么~ ☆、影重重(5)      大年三十那天,应尧之带唐诺去应宅专门的烟花点去放烟花。   他开着车。   路两旁伴随着张牙舞爪的枝丫,黑暗中,映照着月光和雪色,如同戴了帽子。   唐诺穿得厚,米白色的羽绒服,腰身肥壮毫无S曲线可言。头顶上戴着应尧之送的兔兔帽,肤色白,又嫩,一身穿着跟个高中生似的。   应尧之扶额,“又要被吐槽拐卖幼女了。”   “哈哈哈哈。”   他握着她的手,点燃烟花。然后隔了一段距离,看它们升空的景象。   夜空中一团、一团绽放,“嗖嗖”飞上去,达成生命的顶点,完成最完美的使命,然后消失不见。   他们不是唯一放烟花的人,天空中另一端有隐约的闪亮在呼应。   像比赛似的,把整个苍穹,映照得一闪一闪。   唐诺拍拍手,手套上的玩偶随着一跳一跳。应尧之没有戴手套,被寒风吹得发红,她握住他宽厚的手掌,两只手捂住。   应尧之抿唇,“看天空。”   她抬头,正见那绽放的,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组成了“应诺”二字。他侧头看她,天上的光映照在她水灵的眸子里。   哇!   她惊呼:“好漂亮!”   应诺。   应尧之,唐诺。   时间过得,真快呢。   想到他们这一路走来。以往每年她回到泽城,和唐爸唐妈守着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今年她便已经嫁做人妇,和他一起回了应宅。   生活是由许许多多微小的选择,如同细密潺潺的河流,汇聚而成。而大的航向,则由那些至关重要的选择决定。   比如高考填报志愿。   比如她嫁给他。   唐诺扑进应尧之怀里,闷声说:“老公,认识你很开心。”   他轻柔地抚摸她垂在背后的长发,“嗯。”   *   应宅。   唐诺自嫁进来,便随着应尧之的习惯。每月过来一次,主要是看爷爷,二来熟悉应宅情况。应父应母常年在外,他们来应宅就碰过一次面。所以唐诺对公公婆婆仍有些拘谨,而对爷爷,已是熟悉的小棉袄了。   他们走进房子,把外套脱了,应尧之帮唐诺解除身上的帽子、手套、围巾等装备。两人内搭都穿着一件V领针织衫,相视而笑。   小叔眼尖,最先看到他们,招呼了一声:“哟,过个年还兴虐狗啊。”   爷爷不怒自威,轻飘飘瞥他一眼,“甭说别人,你明年过年前带个媳妇回家,我坐这让你虐。”   小叔便讪讪然不说话了。   唐诺嫁进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叔。他坐着,看不出身高。身材健壮,眉眼与应尧之和应父有几分相似,只是瞧着更阴柔,长相随奶奶多一些。   他也是个爱四处奔走的,常年出没于美帝和鸿空,空闲时间便往非洲跑,也不知跑个什么劲。   唐诺一一叫了人,应尧之握着她热乎乎的小手,围着桌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应宅很大,建筑是民国时期留下的,四四方方的院子。他们现在所处的,不能叫客厅,也不是会客室,更像是专门的家人房。   装修得典雅不失温馨。   前方液晶智能电视,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正是小品节目。   桌子上放着一大堆瓜果零食。   应尧之和小叔关系密切,又挺久没见着面,两个人便聊开了。应父和爷爷偶尔对他们进行战略性指导和生活性关切。   应母离唐诺近,低声问她:“诺诺,尧之没欺负你吧?”   “他对我很好。”   他们三人今天刚到家,到的时候应尧之和唐诺已经出去放烟花了。之前二人手牵手走进来,应母仔细观察过他们的神态、动作,几十年看人的经验,当下便了然,这对夫妻,暂时不需要他们担心。   “若有事,你便来找我,我一定给你出气。”   唐诺点点头。   “学习呢?可应付得来?”   “任务不重,我可以的~”   应母笑笑,打趣道:“我只怕我们尧之会占用你过多时间。”这是变着法的说应尧之粘人了。   她是乐见其成的。   这趟回来,明显感觉到儿子的气场都柔和了许多,表情冰霜化开,偶尔盈盈笑意。果然这百炼钢,遇到对的人,也能成绕指柔。   爷爷问应父应母来年的打算。   应父答:“这年一过,我们准备去南极……”   “哼。”爷爷鼻子里出气。   “……南极现在正是极昼,那边考察点有我几个老伙计,聚一聚。”   “哎,你们行程安排好了么?我这段时间恰好要去南美一趟……”小叔眉飞色舞,和应父应母说起南美的风土人情。   唐诺在下方勾勾应尧之的手背,他看她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应母敏锐地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鼻子忍不住有些酸涩。   这正是她期待了许久的,具有烟火气的儿砸呀!   爷爷坚持到十点半,颤颤悠悠说一把老骨头要回房间睡觉。   应母搀扶着爷爷,叫上唐诺一块儿,三人沿着楼梯慢吞吞地走。   关上房间门之前,爷爷忽的来一句:“许久没见尧之如此欢喜外露。”   “是啊,我和羽瀚也很欢喜。”   唐诺跟在一旁附和,实则不懂爷爷的意思。面带疑惑看向应母,却见她眼底似有泪意。   她懂了。   婆婆这叫她上来,是想抽时间和她单独聊聊。   于是俩人没急着回去,散步去厨房做沙拉。   “妈,您喜欢哪种味道的酸奶?”   “原味。”边挑选水果,应母说,“诺诺,你嫁进来这么久,我们一直没能好好谈谈心。今天借这个机会,我想跟你说说话。”   “嗯……您说。”   “你不要有压力。”应母轻轻叹一口气,“我是见你和尧之二人琴瑟和鸣,太开心太欣慰。   “你不知道吧,你嫁进来后,尧之的笑容增了许多。给我和他爸打电话时,偶尔都能笑出来。   “我这儿子,我是了解的。他小时候,我和他爸对他太严格,导致他什么都藏在心里,久而久之憋出了病。   “他读初中的时候,我问他,我说,儿子,你怎么不喜欢笑。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不懂人为什么要笑。当天晚上我和他爸大吵一架,也是那时候,我意识到我们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应母见唐诺听得认真,模样端端正正,就差要做笔记的模样。星眸琼鼻,确实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也难怪她儿子那么牵挂。   “我今天与你说这些,其实是想揭露尧之身上最大的问题,这问题我须摊在你面前,免得你们夫妻以后因此争吵。”   唐诺和应母接触的机会不多,听到这,心跳微加速,拨几次头发。   “你可听说过‘我执’?”   唐诺摇摇头。   应母又问:“‘偏执’?”   小鸡啄米。   “‘执着’是褒义词,过头就成了‘偏执’,是个贬义。‘我执’呢,是佛教用语,佛法认为‘我执’是痛苦的根源。”   唐诺停下手中的活计,听得似懂非懂,“妈,我听着呢。”   “尧之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偏执。因为‘执’,他可以不要命地去做一些他认为是正确的事,可以抛弃个人情绪的变化。表面看起来活得轻松,实则危险,让我们做家长的,无力又心疼。   “好在,诺诺,有了你,我们看到了起色。”   “我?”   应母点头,“他把‘执’转移到了你身上,其中还有隐藏的一部分自我,所以你能够左右他的情绪,甚至帮他挖掘出了这部分隐藏的自我。”   “妈,左右情绪……这不就是‘爱’的表现吗?”唐诺呐呐。   “对呀,就是爱。”应母的视线带了点调笑的意味,看得唐诺愈发脸热,“失恋会让人痛苦,这痛苦的来源就是‘我执’,尧之比常人更偏上几分,对待感情执着过了头。为了避免这痛苦,他必定无法接受与你分手。”   “啊……既偏且执。”唐诺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想和应母互动,便开始胡言乱语。   “所以,我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希望你们夫妻遇事多商量,不轻言放弃。同时也是恳请你,若是尧之因‘我执’做事过了火,你能为他考虑几分。说这话的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但我的初心,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我会的……我们不怎么吵架。”   应母端详唐诺的表情,突然笑开了,“很好,很好。是我和羽瀚多虑!”   唐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唐诺的疑惑,应母眨眨眼睛,“我在这卖个关子。诺诺,嫁进应家,你可得多读点书,就从,尼采的入手吧。”   话题转换太快了!   唐诺猝不及防!   两人说了些别的家长里短的小事,端着沙拉去家人房。   “诺诺,我与他父亲,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与你说这些,只希望,你们夫妻能够恩爱和睦,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讲,一个不小心就白了头。”   应母说这话时,唐诺看到她嘴角由心的笑意。面部已经生了细纹,却不因此损了她的美丽,更增添岁月沉淀下的优雅。   唐诺点点头。   *   23:40的时候,唐诺按照约定,给唐爸唐妈打电话。   泽城在南方,每逢过年,气温都开始回暖了,自是没有壹市纷纷洒洒飘雪的美感。   唐爸有几分伤感地埋怨女儿长这么大,头回不和他们一起跨年。   说得唐诺心头微动,无端生出几分伤感。   唐妈忙在一旁打哈哈,“乖女,过完年我和你爸要去参加广场舞大赛哩!”   唐诺:“……”   另一头唐妈说开了,从她的舞姿如何打败一干业余大妈,到唐爸怎么走关系混进她们女人天团……听得唐爸老脸一红,假作意兴阑珊状,认认真真看电视。   “你和尧之,而今日子过得怎么样?”唐爸走后,唐妈鬼机灵地将话题一转。   “我们挺好的嘞。”   “哼,你可别敷衍你老娘。好不好,等你们回家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唐诺思索半晌,硬着头皮道:“妈,有个事,我觉得我得坦诚。”   “你说。”铿锵有力。   “妈,你还记得初中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的事伐?”   “哦,你想起来了?”   “嗯……”   “生活没受影响吧?”   “还行……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倒霉医生,保质期也太短咯。”   唐诺手指头无意识在墙上抠抠点点,“妈,还有,我那早……初恋,我也记起来了。”   唐妈闻言,装模作样地问:“不会是尧之吧?”   “哎……哎,是他。妈,你可千万别生气,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就是觉得你也应该知道。你看这不正说明我们有缘分,那个白娘子里边怎么说的,十年修得同船渡……”   “行了行了,别瞎担心。”唐妈打断,“这事我几个月前就猜到一部分,和你老公解决了这个问题。你说说你每天作甚吃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么我。”   “啊?”   “这事要是搁你们结婚前,我可能还撂挑子不给过,你们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唐诺无语半晌。   “妈……我突然觉得你很棒棒……”   ……   挂电话时,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唐诺错过了全国人民一同的时间倒数,她急急忙忙跑进房间。   应尧之斜靠在床头,在笔记本上敲打着什么。听到她回来的声音,正措辞想表达自己被冷落的不满,光线被唐诺阻挡。   抬头。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   应尧之五官俊俏,棱角分明,看上去不易接近,真乃一冷美人。   “老公。”   “干嘛。”她的手影响了他发声,声音听上去有一点小孩的萌感。   “新年快乐。”   “嗯,快乐。”   “有你的日子天天快乐。”   “嗯,有你的日子天天快乐。”   新的一年了。   他们还将一起走很久,很久。   *   “乖女,凭你妈这些年的人生经验,尧之这娃对你是真爱,你对人家好点。”   这是挂电话前,唐妈感慨的一句话。   所以今年过年,大家都要她对应尧之好一点。   那,好,吧。    ☆、余生共蹀躞      ……   “喂?”   “老公。”   “嗯?”   “你下班了吗?”   “……你晚了十九分钟。”   “嗯,嘿嘿。”   “……”   “你来接我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好。”   唐诺收了手机。   那件事后,她再没见过赵卿和林衫宜。倒是与严刀有过联系,知道赵卿自愿申请降职调回南部,也知道了林衫宜多年的隐忍和不甘。   但那些都已过去。   这是新的一学期了,面临着新的选择。   出国,看得见的前途是明亮的。不出国,她在数学领域能够取得的成就阈值将大大降低。   伴随出国带来的问题将还有,异地婚姻的考验。   在女权运动方兴未艾之期,仍有不少人带着刻板印象,希望女性能安心为家,减少甚至别有事业追求。   唐诺猜测,大概是在她提交结婚申请的时候,傅老心里便在惋惜又一名女研究生选择厨房与家。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几个安心做研究,徒为了那名声和安稳。   这个猜测直到去年得到证实。   新一届研究生面试结束后,傅老和一群数学系的教授们出去吃一顿好的,喝了点小酒。   严炽、唐诺赶过去,负责把傅老安全送到家。   他酒后不无感慨地说:“现在的人啊,浮躁,浮躁哟。”   “你看看你们师姐,结婚后哪次安安分分搞过一次研究?整日求个毕业,混日子……那作甚来学数学?”   唐诺扶着傅老的一侧胳膊,闻言,耳朵有点烧。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婚后,沉迷男色和家事,她或多或少耽搁了学习。复试时抬头挺胸的铿锵保证,历历在目。   傅老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不啻为当面一耳光。   严炽把傅老搀扶上车,低眉顺眼,“是是是,傅老您放心吧,我在三十岁之前不想成家的事,唉,也找不着媳妇儿。”   自那以后,唐诺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时常叮嘱不忘初心。   ……   应尧之来时正好踩着夕阳的尾巴。   系上安全带时,她发现了应尧之放在车后座的鱼记桃酥,是她喜欢吃的,在壹市相当火爆,这个点需要排队才能抢到。   唐诺深觉更难以启齿。坐在副驾驶座踟躇半晌,终于还是一五一十地坦诚了自己准备出国深造的想法。   说完,也不敢看他,转过头故作认真欣赏窗外的车水马龙。   应尧之阴沉着脸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路安静,到家了也是各走各的。   一场冷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临了。   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场冷战,持续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   睡在一张床上,没有任何交流。这就是“同床异梦”的滋味吗?   第二天傍晚轮到唐诺下厨。她不像以前使小性子把炒菜做饭弄得跟打仗似的,就等应尧之过来哄。今天的她选择沉默,捋一捋思绪。   应尧之拿着一份财经报纸看。   屋子里很静,南国在一旁玩它的新玩具。   唐诺炒了两个菜,油烟机不给力,锅里的油煎得太辣直冒烟,她实在忍不住,关了火蹲下身小声地啜泣。   声音很小,架不住应尧之耳朵灵。实际上,他压根没能看进去新闻。无奈地站起身,走到唐诺面前,面对面蹲着。   唐诺眼睛红红,转了个方向,屁股对着他。   “真的想出国?”   唐诺不说话,也没想哭了。   这熟悉的情景就如同他们在美帝的那难忘的一天和那一夜。   “说话。”应尧之拨拉一下她的衣尾。   唐诺犹豫片刻,点点头。   “你想去,怎么不和我商量?”   “你之前说过不想我出国。”声音还带着点哭腔。   “是不想。”应尧之半蹲着身体,轻巧地将她打横抱起来。   唐诺没设防,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看到他熟悉俊挺的侧脸,心中便软下来。她梗着脖子,强逼自己不去看他,一副视死如归不为□□的模样。   “呵。”应尧之喉结颤动。   她扶着他脖子的手能感觉到那种共振。咬咬牙,“应尧之,如果我出国了,咱们就有几年异国,所以咱们现在别冷战了!好好、珍惜这一段时间!”   应尧之抱着唐诺走到沙发边,将她放在一旁,打开平板。   “好巧。”   他调出界面,递给她。上面俨然是一份海外投资的策划书。   唐诺惊讶地捂嘴,睁大迷蒙的双眼,几乎是瞪着应尧之,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公司之前有此打算,昨天正式做的决定。”应尧之小小扯一个呵欠,“时间和你留学的时间基本一致。”   “那你、你可以和我一块儿去美帝了?”   应尧之眼含笑意,“现在看来,是的。”   “啊啊啊啊啊!老公!!!!你超级酷的!”唐诺将平板扔在沙发上,跳跃着抱住应尧之,在他的配合下爬上去,双腿灵巧圈住他的腰,手舞足蹈,应尧之不得不分出气力防止她摔倒。   兴奋过后,唐诺冷静下来,想到昨天她在生闷气怪他不理解的时候他或许便正熬夜准备这些事项,心里又恼又喜。   “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她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你也爱我对不对?”   应尧之的回应依旧只是嘴角些许翘起,一双眸子熠熠生光。微微点头。   不需要他多说,她已经很明白了。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1]   唐诺和应尧之相处了这么久,他大概不知道,其实她,心底如他那般,既偏且执。   既然如此,他俩真是再合适不过。   [1]尼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大佬们……这本小说,就这样完结了。 我的天,我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应诺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生活还将继续。 连载的这段时间,我的三次元发生了很多事,简直是人生的十字路口。携带的偏负面的情绪不可避免影响了小说的连载,还好,还好我坚持更完了,还好你们坚持看到了这里。 下一本吖,我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要像这本很多情节没考虑清楚、甚至开文时就是一个心血来潮……orz。努力做一个好坑品的码字工,不让你们操心,嘻嘻~ 再次感谢相遇,咱们下本再见 /敬礼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